作為一個高中老師,會經(jīng)常在矛盾與糾結中忐忑。尤其是對那些有嚴重問題的學生,此時的老師就像一個醫(yī)生,唯恐自己的診斷有問題,導致治療無效果,甚至埋下后患。 有一次,一個學生考試作弊被監(jiān)考老師抓住,他不僅不承認錯誤,竟然還罵了老師。 當憤怒的老師把這個學生帶到我辦公室里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他眼神中特殊的東西,那是恐懼和憤恨交織成的一種游移不定的目光。 然后,我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因為,我想起了讀過的那些心理分析的案例,我還想起了李玫瑾教授的那本《幽微的人性》。 我感覺這個孩子的表現(xiàn),可能是內(nèi)心恐慌害怕后的應急反應,他不知道如何面對作弊被抓的局面,他不敢或不愿承擔犯錯后的責任,于是,他只能惱羞成怒,遷怒于監(jiān)考老師。 結果,當我用平靜的口氣,問他為什么犯了錯還要罵老師時,他突然就哭了。不是那種表演式的哭,是突然就淚流滿面,給人以瞬間崩潰的感覺,即使是演員也不會有這樣的演技。 所以,我進一步判定了,他內(nèi)心當時是極度恐懼的。所以,我們不能簡單認為這個孩子就是太壞了,作弊被抓后還罵老師,這簡直罪不可赦。 對老師來說,這種行為當然令人不可容忍。事實上,我也經(jīng)歷了內(nèi)心的思想斗爭,一個聲音是,這樣的學生還與他啰嗦什么,嚴懲不貸,以儆效尤;另一種聲音是耐心一些,慎重對待,重在教育引導他變好。 最終,第二種聲音占了上風。我意識到,從育人的角度看,我們不能簡單處理,應該教育這個學生明白做人要勇于承擔責任的道理,敢于承擔犯錯后的后果。 我問他:如果一個人犯錯后,把責任推到發(fā)現(xiàn)他錯誤的人身上,將來會變成什么人呢? 如果這種行為引導不好,繼續(xù)發(fā)展下去,走向社會,這就是一個自身有問題反而報復社會的人。不去反省自我,一味地把自己的不幸歸結到環(huán)境,歸結到他人,甚至抱怨這個社會,把每個人都視作他不幸的根源,那這個人將來就危險了。 那一次,我和他進行了深入交流,給他講了好多報復社會者的案例:那個生活不如意的公交車司機,載著一車乘客沖進河里;那個拿著砍刀沖進幼兒園的無恥的暴徒;那個開著車瘋狂亂撞行人的混賬東西…… 你愿意成為這樣的人嗎?你覺得自己會成為這樣的人嗎?你自己的行為和他們有什么相似之處呢?.......我提出了一系列的問題讓他思考。 然后,我和他分析,一個壞人是怎樣煉成的;我和他講情緒修養(yǎng)的重要,我說:有些壞人就是情緒性犯罪,情緒一上來,腦子一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把壞事干了。 有些壞人不覺得自己壞,他覺得這個世界欠他的,他的不幸是別人和社會造成的,他沒有辦法,他做出這種危害社會的舉動是被逼的。于是,在失控的情緒之下,他就不管不顧做人的底線,也無視社會規(guī)則了。 我繼續(xù)說:這樣的行為和你剛才的言行如出一轍,同樣的性質(zhì)。本來你自己作弊就是錯誤,老師盡自己的職責發(fā)現(xiàn)并制止你作弊,一點問題也沒有啊,老師有什么錯?你竟然情緒失控罵老師,很難想象你將來會怎么樣。 所以,你情緒再大,都要知道自己的底線,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知道如何承擔自己的責任。 我感覺,他好像漸漸意識到了自己問題的嚴重性,也表示,要馬上向老師道歉。最后,他也坦然接受了學校對他違紀作弊并罵老師的處罰。 但愿這一次會讓他有所醒悟,不過,我也擔心,也許他還會故態(tài)復萌。 我想起了季羨林寫的那篇《壞人是不可能變好的》,對這樣的孩子,對他改好不可太樂觀。但是,更不可放任不管,畢竟他還處于未成年的受教育階段,作為學校和老師,應該盡到自己的教育責任。 如果學校和老師都放棄了的話,估計家庭更指望不上,因為這種狀況基本就是家庭教育存在嚴重問題的最有力的證明。 也許一次、兩次的教育不會讓他徹底改變,但愿能夠促使他有所覺醒,如果他今后有幸再遇到可以讓他改變的人和事,說不定就會變好。 總之,我相信這次比單純硬碰硬批他、罵他一頓,然后嚴厲處罰效果要好些??赡茉谟械睦蠋熆磥?,我對學生太溫情了。但是,我知道自己為什么這樣做,肯定是因為我覺得這樣做是正確的。當然,這個所謂的正確也許短時間內(nèi)無法驗證,甚至如果他再犯類似錯誤的話,我的做法還會被視為縱容與無能。 我還在想,也許,讓他狠狠地承受一次人生中的挫折,會有利于他的悔改吧?不過,我也擔心,也許,會就此把他推入墮落的深淵。 我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根據(jù)自己的理解去做自以為正確的事情。 這樣的孩子會變好嗎?就如同當年梁漱溟先生的父親梁濟先生問的那句——“這個世界會好嗎?” 我想,他應該能夠變好,正如梁漱溟回答父親“我們的世界會一天一天往好里去”一樣,這是一個教育工作者的期盼,也是我們?yōu)橹Φ姆较颉?/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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