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光緒年間,山西五臺縣有個酈翁,家里非常富有,膝下生有一子一女,兒子酈林,娶妻陳氏;小女酈柯,既聰明又美麗,不僅善于女紅,也能吟誦詩書。酈翁與人生意上的應酬書信,都是出自于她的手筆,見者無不贊嘆。 酈翁見女兒日漸長大成人,視她為掌上明珠,常常在親朋好友面前夸耀她,甚至還說道:“我家的這位女才子,不僅蘭心蕙質,美麗聰穎,而且人才出眾,他日朝廷若開閨閣科,一定是一位女狀元啊!”言語之中,頗為自得。 酈柯長到十七歲時,附近鄉(xiāng)紳官宦子弟紛紛上門求親,卻因酈翁擇婿條件太過苛刻,眾人只能望門止步,以致于酈柯的婚姻一時難以如愿。 有一天,酈柯與嫂嫂陳氏一同前往五臺山拜佛,在回家途中,在轎中偶然見到了一位英俊小生,頓時心生愛慕,神情里頗為眷戀。 嫂嫂陳氏窺破了她的心思,笑著對她說道:“小姑知道他是誰嗎?他和我兄長同是詩社朋友,來往密切,所以我認識他。小姑若是有意,我就讓兄長替你做媒?!闭f得酈柯滿臉紅霞,含笑不語。 陳氏又告訴她說,這位小生姓衛(wèi),也是個世家子弟,從小便聰明過人,又貌若潘安,十三歲時就考取了秀才,連學使考官都非常欣賞他的文章,直夸他是神童,稱他為小衛(wèi)玠,還吩咐學校校官要好生培養(yǎng),讓他日后飛黃騰達。 于是,衛(wèi)生的名聲,不僅傳遍了全校,在縣里也很有名,遠近之人都很傾慕他,想把女兒許配給他。然而,衛(wèi)生卻因父母雙亡,家境貧寒,又清高自負,不肯草率擇偶,發(fā)誓要高中功名后才會成親,以致于年近二十仍無妻室。 ![]() 酈柯聽完了嫂嫂的述說,心里對衛(wèi)生更加傾慕。回到家后,整日茶飯不思,夜不能寐,逐漸變得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陳氏跟酈柯雖是姑嫂,卻情同姐妹,見到小姑生病,便不時過來探視問候,問她是什么緣故。 酈柯嘆了一口氣,羞答答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緣故,郎中也看不出病情。只是我那天從五臺山回來后,就這樣魂不守舍,茶飯不思。” 陳氏聽了,不禁嗤嗤地笑了起來,取笑她道:“小姑的病情我倒能醫(yī),莫不是為了那位衛(wèi)生吧?如果真是這樣,我就讓兄長透點口風給他,讓他求我兄長到公公那里去提親,你看怎么樣?只是他人品雖好,卻家境貧寒,你要三思而后行?!?/div> 酈柯聽了這話,病情一下子就好了七八分,對著陳氏說道:“不瞞嫂嫂說,我從未嫌棄過他出身貧寒。這一切全由嫂嫂替我做主就好。” 陳氏回去后,正準備要去找兄長說及此事,卻聽丈夫酈林告訴她,說縣里有個廖公子,父親曾任粵東一處知府,后來死于任上,集聚了一大筆財富。 近日,廖公子親自扶了父親靈柩回到五臺縣,打算在此安居樂業(yè)。他雖然年方十八,卻已經娶了一房妻子,可不久又夭折了。聽說酈柯才貌出眾,便請了媒婆,帶了巨額聘禮到酈翁處提親。酈翁貪圖廖家有錢有勢,自然滿口答應。 陳氏得到這個消息,猶如晴空霹靂,知道小姑的婚事已經無法挽回,便去如實告訴了她。還對她說廖公子的才貌不在衛(wèi)生之下,而且門第家產,有過之而無不及,也算得上是一樁美滿婚姻。 ![]() 酈柯聽了嫂嫂的話,心里雖然有些不愿意,卻又無可奈何,只得聽命于父親的安排。 轉眼間,兩人婚期已到。廖公子斥下巨資,張燈結彩前來迎親,又大擺宴席,熱鬧非凡。等到賓客散盡,他迫不及待地想去洞房,誰知剛脫去外衣,卻又因內急匆匆出門來小解。 這時,突然有一人從廖公子身后的暗處猛然竄出,對著他當胸就是一刀。廖公子猝不及防,當場斃命。 這人殺死了廖公子,又飛速進了洞房,吹滅桌上的龍鳳雙燭,上前抱著酈柯就要求歡。酈柯聽到外面響動,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驚訝地問道:“你是誰?怎么如此魯莽?” 這人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是衛(wèi)生,為你情意所感,特來……致謝!”說罷,就要強行非禮。 酈柯大驚失色,急忙說道:“你趕快速速離去,廖公子馬上就要回來了,一旦被他看到,我們兩人將死無葬身之地了?!?/div> 這人聽了酈柯的話,又說道:“你……可放心,廖公子已經被我……殺了!”酈柯一聽,失聲痛哭起來:“天啊,你這可連累我了!我該怎么辦呢?” 這人見她大聲哭泣,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知道好事難成,匆忙之間把酈柯發(fā)髻上的一根金簪偷走了,又飛快地打開房門沖了出去。 廖府的下人們聽到了酈柯的哭聲,紛紛趕來。只見廖公子穿著單衣,仰面倒在洞房門口,胸口上斜插著一把尖刀,早已斃命。而酈柯卻坐在婚床上,披頭散發(fā),氣喘吁吁,額頭上冷汗直冒。 ![]() 廖府管家急忙問發(fā)生了什么事,酈柯忙將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管家聽了不信,第二天一大早便派人去向縣衙報案。 縣令當即帶人到了廖府勘驗,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其他線索,就根據酈柯的供詞,將她和衛(wèi)生拘到了公堂。 酈柯哭訴著告訴縣令,說她與衛(wèi)生素昧平生,對他如何潛進廖府,殺死廖公子的事情毫不知情。而衛(wèi)生是一介書生,從未上過公堂,一見大堂威嚴,早已嚇得兩股顫顫,說不出話來。 縣令見他這副驚恐模樣,以為他真的殺了人,便對他嚴刑拷打,讓他簽字畫押。衛(wèi)生經受不住酷刑,只好承認是自己殺了廖公子。 于是,縣令先將衛(wèi)生革去了功名,又將他打入了死牢,只待上報上司衙門批準,秋后處斬。而酈柯對殺人并不知情,酈翁又與縣令交情深厚,便將她釋放回家去了。 衛(wèi)生的案子上報到山西按察使司衙門,臬臺楊宗濂仔細看了全部卷宗,認為酈柯僅在轎中見過衛(wèi)生一面,僅憑她一人的口供就將衛(wèi)生定罪,里面很可能會有冤情。 楊宗濂冥思苦想許久,終于想出了一個計策,決定親自提審衛(wèi)生一案。他讓人準備了一間單獨的牢房和干凈床鋪被褥,把衛(wèi)生和酈柯一起關了進去。 晚上,楊宗濂又讓人給他們準備了一桌酒菜,并對他們說道:“你們兩人本來可以成為一對佳人玉偶,卻因造化弄人,以致于身陷囹圄。而今生離死別在即,你們就好好聚一聚,互訴衷腸吧!”說罷,鎖上牢門徑直離去。 ![]() 衛(wèi)生聽罷,淚如雨下,想起自己與酈柯素未謀面,實在想不出來她為什么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于是,他提起酒壺,借酒澆愁,不免多喝了幾杯。 醉眼朦朧中,衛(wèi)生看到酈柯坐在床上,不禁越想越氣,又見她姿容艷麗,國色天香,想到自己死期在即,與其背著個虛名,不如做了實事,免得在黃泉路上落下個遺憾。于是,他便趁著酒興上前抱住了酈柯,酈柯也未拒絕,跟他行了夫妻之禮。 事畢,酈柯跟衛(wèi)生講起了自五臺山回來就對他有情,還讓嫂嫂幫忙讓他前來提親的事情。最后感慨地說道:“妾雖然同情于你,愛護于你,但是你實在不應該去殺了廖公子。如今殺人償命,況且天理國法在前,你還抱怨我在堂前實話實說了嗎?” 衛(wèi)生嘆了一口氣,慢慢說道:“你難道在今天還認為是我殺了人嗎?你看我手無縛雞之力,事前又不知道你曾鐘情于我,我怎么會如此大膽去廖府殺人呢?” 酈柯聽了他的話,一時陷入了沉思,突然間想起了一件事來,急忙問他道:“你當日有口吃的毛病,又有一股狐臭味,今天怎么沒有了呢?” 衛(wèi)生哭笑不得,連忙辯解道:“小生從來就沒有這種毛病,可見當時的兇手真不是我。這些事,若非你今日提起,至死我都不會知道,莫非有人知道了內情,趁機假冒我,再嫁禍給我?” 酈柯?lián)u了搖頭,嘆息地說道:“我與嫂嫂的閨中密語,怎么可能會讓旁人得知。如今既然鐵案如山,你若屈死刑場,我也定不負你,必定與你共赴黃泉?!闭f完,兩人相擁而眠。 第二天,楊宗濂派人秘密召來酈翁,問他道:“在你家中或是跟你往來之人中,是否有既口吃又有狐臭的人呢?” 酈翁非常吃驚,不知道臬臺大人為什么這樣問,想了半天才說道:“家中倒是沒有這種人,只有常來我家的成衣匠金二鵬有這個毛病?!?/div> ![]() 楊宗濂聽罷,立即讓人將金二鵬拘來公堂,直截了當地問道:“金二鵬,我為什么要殺了廖公子又嫁禍給衛(wèi)生?趕快從實招來!” 金二鵬嚇得魂飛魄散,結結巴巴地還想狡辯。楊宗濂卻命差役前去搜他的身,剛好搜出了一張當票。楊宗濂一看,正是酈柯發(fā)髻上被搶的那只金簪的當據。 眼見證據確鑿,金二鵬只好如實交待了自己的罪行。原來,金二鵬雖然口吃又有狐臭,卻從小擅長制衣,酈家上下的男女衣衫,都是出自他手,而酈柯更是非金二鵬做的衣服不穿。 金二鵬久在酈府做工,一來二往就跟一位姓歐的仆婦勾搭上了。歐氏經常在他面前說起酈柯如何天姿國色、才貌雙全,引起了他的無限遐想;又聽說酈柯非他的衣服不穿,以為她是鐘情于自己,總想著有機會能一親芳澤。 那天,酈柯和嫂嫂陳氏正在閨房里談論衛(wèi)生一事,卻被隔壁的歐氏聽見。晚上,兩人相會時,歐氏說酈柯早已芳心暗許別人,嘲笑金二鵬自作多情。 金二鵬大怒,陡然心生惡計,便趁著廖公子迎娶酈柯之機,偷偷潛入廖府,先殺了廖公子,再冒充衛(wèi)生之名去騙奸酈柯,繼而嫁禍給衛(wèi)生,以達到一石三鳥的目的。 至此,這樁曲折離奇的新郎被殺案終于真相大白。金二鵬殺人抵命,判了斬刑;衛(wèi)生無辜受冤,楊宗濂幫他恢復了功名和名譽,又親自去跟酈翁做媒說合,讓他與酈柯有情人終成眷屬。 后記:這個案子里,衛(wèi)生始終是毫不知情,卻差點屈死刑場。而酈柯這個關鍵人物,完全把自己裝扮成了一朵白蓮花,事情由她而起,可她在縣衙大堂,該說的不說,不該說的亂說,最終將衛(wèi)生問成了死罪。若不是楊宗濂明察秋毫,定下妙計破案,估計到第二年清明,衛(wèi)生的墳頭上都要長草了。說實話,我為他們的婚后生活表示擔憂。 ![]() 特別聲明:文章中包含個人觀點;圖片來自于網絡,若有侵權,請聯(lián)系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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