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在一次清明掃墓的時候,我遇到一位神秘的公墓掃地的老人,當時我參加完拜祭,轉去一顆大樹下躲太陽,看到這位老者拄著掃帚,眼神非常矍鑠,坐在樹下一個小凳子上抽著煙斗。我感覺這人不是一個簡單的工作人員,于是上前搭話。發(fā)現他說話很有內涵。于是就問他關于死亡的事情。 我問:我前幾年曾經和死亡擦肩而過,那天我突發(fā)疾病被送往醫(yī)院,躺在病床上搶救之前,我只剩了一口氣懸掛著。 我非常明白那口氣上不來我就走了,后來我常常隔三差五就會想起那天的事情,我常常想,其實死亡是很簡單很容易的。呼吸停掉了,生命就結束了。生命中帶的這些你所謂的擁有所謂的成就,所謂的牽掛,所謂的執(zhí)著,在那一刻沒有一絲毫是屬于你的。 我常常想,終有一天還是會要死掉。一想起我要死這個世界一切的情感啊,財富啊,體驗的都沒了,我就悵然若失,我就感覺人在這個世界上活著很悲哀。 他說:怕死是人之常情,一般人都怕死。不怕死的人是做到了不貪生。為什么不貪生呢?要么是他的生命太糟糕了生無可戀。要么是他能夠清晰地了解什么是死。 而一旦一個人已經了解了什么是死亡,他一定前提是了解了什么是生,所以孔子說不知生焉知死? 其實世上有很多人都不怕死,只是你沒有去觀察也沒有了解,有許多老人家活到七八十歲的時候,已經非常通透了。他們既不學佛,也不搞道,也不信教,可是卻非常智慧。對生死都看得很透很開。 還有些人不怕死,是因為經過多次的死亡經歷或者說看的死亡太多。比如以前打過仗的老兵,還有些得了絕癥康復的人,他是打心底里覺得自己能活下來是一種奇跡或者是特別好運。應該說每活一天都是充滿感恩,覺得已經賺了。 這種道理只是嘴上說沒有用,一定是發(fā)自肺腑的認識到了,這個人絕對是不怕死了。當然他對生活生命是有留戀的,但有留戀不等于怕死。活著的時候活得很好,死亡來了照樣坦然接受,這樣的人也是很多的。 問題的關鍵就在這,如果你活著的時候活得明明白白的,活得清醒理智,充實幸福和感恩。實際上死亡來的時候你就能夠坦然接受,不會慌慌張張也不會賴著不想走。 我說:您說得很有道理,可是我想問。不管你怎么活,反正都要死掉,那么活到底有什么意義呢?他說:講個故事給你聽,以前有個寺廟,寺廟里有個和尚,他負責撞鐘是鐘頭。一開始他被安排去撞鐘的時候,他就問他的師傅。他說師傅啊,為什么要撞鐘呢?撞鐘有什么意義呢? 師傅跟他說:撞鐘的意義那就多了。 晨鐘暮鼓是用來祈禱,感化超度眾生。也用來警覺我們修行人要勤精進別放逸。 這個和尚聽了這個撞鐘的意義,于是就老老實實去撞鐘。每天他就因為這種意義去撞鐘。可是撞了幾年之后他就疑惑了。又去問他的師傅, 他說師傅啊,我在這里每天撞鐘。好像對于度眾生沒有啥作用啊,也好像并沒有起到什么警醒的作用啊,我不知道自己這么干是為了什么。 感覺特別無聊,特別枯燥。 師傅笑了就說:這只是你的一個工作嘛,你要把這個工作做好啊,即使無聊和枯燥也是你的職責。你要知道你每撞一次鐘,我們在廟里面的這些大眾們聽到了產生助益,這都是因為你的貢獻。 搞不好哪位修得好的,因為你撞了一下鐘,他忽然聽聞成道了,豈不是妙哉! 撞鐘的和尚聽說之后。明白了,知道撞鐘也是一種奉獻,也是一種服務。于是又回去撞鐘。 又撞了好幾年。有一天師傅走過去,看見他正在老老實實恭恭敬敬的撞鐘。 等他撞完了。師傅就問他?,F在撞鐘還覺得空虛枯燥無聊嗎? 他二話不說只說了一句,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師傅點點頭,笑而不語就走了。 所謂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其實并不是一個貶義詞。我們的生活,人生也是如此,一開始,會有人告訴你,生活的意義是這個是那個,要這樣要那樣,于是你匆匆忙忙奔波在人生路上。為了這些意義使勁的折騰。 后來你開始明白這些意義有可能不是你想要的,你甚至明白了人生似乎是沒有什么意義的。于是你便陷入了空虛,無聊,枯燥和毫無生存活著的價值的低落虛無當中。 可是如果你也像那位撞鐘的法師那樣,最后能夠放下頭腦里的所有胡思亂想,別去管他意義不意義,老老實實的做好你手頭上的每一件事,活好你的每一天。 這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你每天都把鐘撞得好好的。既無悔也無需留戀。不管是哪天你有意外走掉了,你都不會有任何的遺憾。因為你充實而自然地活過了每一天,每一個分秒。 因為你活在了每天每一次的撞鐘里面,而不是活在了每天對撞鐘的思考糾結之中。 到了這時候你是不會怕死的。哪怕下一秒死掉,你也一點都不會害怕。朝聞道夕死可矣,這是一句真實不虛的話,不用去懷疑他,有人真的能夠做到。 不過這個朝聞道三個字,很多人需要用一生才能做到。聞道從哪里聞呢?不是從別人那里聞道。聞道是從自己那里。 從自己的心那里聞道是真正的聞道。所以朝聞道夕死可矣,不是說你聽見別人給你傳授了某種法寶給你一本秘籍,開演某種大道,你就可以去死了。 而是你自心聞道了,全然明白了解生命的意義了。你就能夠坦然的面對死亡了,不是說非要去死,而是說死亡來了,你絕對不會害怕,你也不會遺憾,更不會留戀,無怨無悔,慷慨赴死。 我說:我有點明白了你說的話,不過我看到許多人覺得一輩子要把該負的責任要負完,把該操心的事要操心完,把該完成的事要盡量完成,才放心去死, 他并不是怕死,而是怕在有限的時間內沒有完成自己的任務,或者說達不到自己的要求。許多老人家看不到子孫娶媳婦生孩子,他死不瞑目; 他并不是怕死馬上死他都不怕,但是他怕的就是這些事情搞不好。 他說:是的。大部分的人把人生的目標和結果緊緊地抓在手里,常常忽視忽略達到目標的過程。 所以哪怕到死,他們也死死地盯著目標結果。覺得人生是由目標結果來組成的。 而明白人知道,目標是一個接一個,永遠不會停的,你完成了這個目標就有下一個目標等著你。所以他們永遠只在乎自己有沒有在這個路上。 你是否盡力在為這個目標而努力,這才是關鍵,如果你努力了,命運讓你中途戛然而止,雖然稍有遺憾,你也無怨無悔。 所以古人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內在的意思就是這樣,你如果從目標的角度去看,那就算給你兩次一百次生命,也不夠你折騰的。無窮無盡地搞下去。 所以活明白的人他能知道人的生命永遠是在路上,永遠只是一個過程。 不執(zhí)著結果和目標,是我們這個世界最難做到的事情之一。 可是你如果做到了,那么恭喜你,你能隨時離開這個世界,而無怨無悔。因為貪生,是因為貪戀下一個目標,怕死,是怕達不到目標。一旦你的心舒展開,從目標和結果的魔幻矩陣里釋放出來,會發(fā)現,你擁有了一個無始無終全然的生命,死亡發(fā)生在你人生經緯度的任何一個點,都不影響你生命的完整。 我聽完,幾片樹葉飄落眼前,烈日的爆焰已經被云層遮擋,清風中忽然飄起了清明的細雨,清涼爽利潤透心田,我低頭沉思回味他的話,想抬頭感謝他,一看他早已消失在密密麻麻的祭拜人群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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