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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者簡介：
孤山梅雨 本名張奕。杭州人，旅居美國。醫(yī)學(xué)生理學(xué)博士。喜擅詩詞、現(xiàn)代詩、詩歌翻譯、詩詞賞析和文藝評論。癡書，愛樂，尚云游。詩詞作品收入海外詩庫、詩集《天涯詩路》、《中外詩詞三百家》、《中國當(dāng)代民間格律詩選》等。 續(xù)： 詩路花語｜孤山梅雨（1-5） 詩路花語｜孤山梅雨（6-10）
金陵晚秋 【孤山梅雨（11-15）】
（11） 八聲甘州·金陵晚秋次韻梅雨 作者：董學(xué)憎（江蘇） 正江風(fēng)喚卻早霜天，紅紫又繽紛。任棲霞灼灼，燕磯煦煦，瑰麗乾坤。閱盡寥紅葦白，心上疊秋痕。旅雁歸來字，不記三春。 但憶水西門外，波瀾似舊，桃杏存真。怕闌干拍了，豪氣未延伸。念高樓、名遺孫楚，嘆謫仙、宵醉了無因。楓香葉，拈來無緒，難續(xù)經(jīng)綸。 孤山梅雨評: 此八聲甘州將金陵特色的詠秋與懷古抒情議論相融，同時關(guān)情原玉寄金陵的部分意境所托，先揚后抑，抑中復(fù)揚再抑，八拍情懷跌宕，豪婉感傷兼雜，詞脈幽然蘊藉，余味三繞，步韻行云流水。上片起二拍鏗鏘大氣的棲霞紅葉意境灼灼與燕子磯所攬勝景煦煦，為下闋第四到第八拍中的懷古慨己幽情多變奠定了戲劇性對比場景。而第三第四拍是作者賞秋心情之過度，體現(xiàn)在由紅到白的視覺變化之實，轉(zhuǎn)為主客觀難分賓主的復(fù)雜心理映射: “閱盡寥紅葦白，心上疊秋痕”。此“秋痕” 下得虛實兼有，故而自然過度到上片歇拍的景語即情語之轉(zhuǎn)折傷感襲來:“旅雁歸來字，不記三春”。--- 這與其說是雁不記春，不如說是人不記春。這一句”不記三春”拉開了晚秋與三春的時空距離，烘托了一種下闋?wèi)压鸥锌畷r所須之疏離氛圍。過片從水西門外秦淮岸邊似真還幻之桃杏意象展開懷古尋遺暢想，將詞境導(dǎo)入今古穿越畫面。第六拍妙用闌干拍遍而未拍，因而將心情放置到一種不確定而更確定的感慨水西門桃杏引起的震撼場景，造成欲擒故縱之境界提升: “怕闌干拍了，豪氣未延伸”。第七拍是彌補前面拍闌怕未延伸之撼，也是此詞高潮處的又一次意境或心境大回轉(zhuǎn):” 念高樓、名遺孫楚，嘆謫仙、宵醉了無因?！?詩人登臨感昔日遺韻，不免有人去樓空之愴然，而宵醉了無因步韻一句，既應(yīng)和了原玉的”浮世果還因”，也拓深了本詞意境，不乏虛空隱隱或因果律之疑惑...。一結(jié)第八拍在呼應(yīng)首句江風(fēng)霜天喚紅葉之時，經(jīng)過了前面諸多情景變化產(chǎn)生的畫面與心理起伏后，最終拈來紅葉之際，竟然無法產(chǎn)生起首壯觀場景帶來的喜悅，其緣由或已有所交代，或留白字里行間，故而增加了結(jié)束時的詩意蘊藉:“楓香葉，拈來無緒，難續(xù)經(jīng)綸”。
（12） 水調(diào)歌頭·過分水嶺 作者：龔琪（甘肅） 行到浮云外，山色陡然青。野花依約相識，偏又不知名。坡似綠氈斜掛，綴著羊群牛馬，點點似繁星。自啃閑花草，未見牧羊丁。笑吾儕，熙攘事，幾時停？詩書留待何用？系日典長繩。是處寒山當(dāng)枕，是處山泉能飲，心共野煙輕。車笛忽驚夢，催發(fā)總無情。孤山梅雨評: 上闋是一幅域外仙景。起拍有車從紅塵浮云折入豁然開朗氣象：“行到浮云外，山色陡然青“，妙化王維“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之句。次句擬人手法，抑或故地重游，抑或夢中之約徐徐撲來：“野花依約相識，偏又不知名“， 虛實并行，似曾相識。其后鋪敘繼續(xù)展開，羊群牛馬似繁星綴滿綠氈斜掛之野坡，意象頗清新。歇拍“自啃閑花草，未見牡羊丁“，好一幅自由不羈的“終極“畫面！亦對比、過渡了下闋眾生不停于“熙囊事“，“詩書留待何用“的自嘲，以及希冀“系日典長繩“，欲留住時光，尤其是身入讓靈魂飄逸的、分水嶺之分分秒秒。詩人爾后筆鋒一轉(zhuǎn)，將情轉(zhuǎn)入眼前清澈放飛，甚有李白“且放白鹿青崖間“之豪放：“是處寒山當(dāng)枕，是處山泉可飲“，大氣包舉，柔情似水，一股道氣仙風(fēng)飄來。天人合一也。下闋煞拍處卻又再上一“情緒愁峰“，折射人生和思想矛盾疊起：“車笛忽驚夢，催發(fā)總無情“，一語雙關(guān)，乃車過“分水嶺“無法沉溺人間仙境的夢幻被拉回返程汽笛之催，也是歲月無情催潘鬢…… 這“鳴笛催發(fā)“之急促，分明是上闋結(jié)尾句“系日典長繩“愿望的反面，因而螺旋式上升了時光之箭無法回頭的隱隱嘆息。（13） 暗香 作者：素衣若兮（內(nèi)蒙古） 近聞虛云寺古梅開花，忽記起一故人于八年前因遭變故，乃至雞足山虛云寺出家。后不得音訊，遙寄以念。四圍翠歇，對寂然古院，梅開勝雪。避世俗塵、幾百年間海桑閱。世事朝更暮換，且亦是、緣生緣滅。素識得花下僧衣，惟與共清骨。 圓缺。著似月。算劫火余生，玉奴相契。梵鈴不絕。姑射仙姿兩情悅。尤易鳧尊病酒，待日曉、已無堪折?；诓槐M、愁不盡，又?jǐn)€眉睫。一首懷思之作，所念故人無形無影無聲無色，卻又分明出入飄忽于：寂寂禪院，勝雪古梅，翠歇四圍，花下僧衣，姑射仙姿，圓缺月華，梵鈴隱約，病酒愁眉...... 讀之如見故人未隱似遁，吟之若見詞人欲喚還哭。霎時心有戚戚，淚盈酸眸。
露臺逼仄，奈銀囊局促，有圖難筑。以備將來拼兩手，羅列中文書目。小子無聊，大郎三問，不肯經(jīng)心讀?；痂K炊餅，老湯羊骨帶肉。熬過二度嚴(yán)霜，忘澆清水，渴斃高標(biāo)菊。昨買燈籠懸碧樹，捯飭異鄉(xiāng)冬屋。早雪濛濛，祛寒何物，暖胃干姜粥。凍肩長養(yǎng)，好翻春壤栽竹。這首念奴嬌將王維的輞川清思和張岱湖心亭賞雪之小資情懷，用于海外華人知識分子日復(fù)一日的后現(xiàn)代西西弗推石頭生涯刻畫，細膩靈氣似痕宋詞婉約調(diào)，體現(xiàn)的生活場景與心理變化則真實反映了北美華人于新世紀(jì)平淡日子的所思所為。上下片主題平分秋色的布局，與詩意地推動西西弗石頭的現(xiàn)實一脈相承。如同一三五意氣風(fēng)發(fā)中有個感冒意外，二四六工作勞累之余恰有佳客來訪，但平均而言則是沒有大風(fēng)大浪的把生活的石頭推上去，再滾下來的周而復(fù)始之常規(guī)。惟作者的風(fēng)雅詩心在鋪敘演繹的意境和白描中有微微起伏。這與其說看不見字里行間漣漪下的暗流潛伏，勿寧說是詩意棲居浮生若夢的情懷部分中和了閑愁，提升了情調(diào)。上闋以哭窮無資筑露臺事件起拍，“露臺逼仄“之意象也是生活逼仄的二重意蘊。鑒于詩人理工男的背景，讀者推測詩人恐欲有朝一日按圖自己搭露臺，省幾個碎銀子。于是就有為之準(zhǔn)備中文圖書以備筑露臺之句。更牽出小哥倆詢問之可愛狀，以及不肯用心讀中文的嘀咕或嗔怪：“羅列中文書目。小子無聊，大郎三問，不肯經(jīng)心讀?！?/span>面對露臺翻新暫沒下文，孺子看中文懶散無心的局面，詩人沒發(fā)脾氣，而將脾氣或許融化在上闋歇拍的消氣晚宴也：“火鐺炊餅，老湯羊骨帶肉“。嘖嘖嘖....美美羊骨湯喝罷，嘴巴一抹，西西弗石頭又往生活之丘上推得吃力起來......果然劇情又生一變數(shù)，這便是下闋換頭句的心疼菊花渴死的噩耗飛來，“熬過二度嚴(yán)霜，忘澆清水，渴斃高標(biāo)菊“。海外養(yǎng)菊是許多華人思鄉(xiāng)不得莼鱸的情感替代品之一，這下都市五柳菊因詩人忙碌之中的疏忽瓣嚲垂絲無風(fēng)度矣.....和上闋套路類似，小不快后詩人自有解藥寬慰自己：“昨買燈籠懸碧樹，捯飭異鄉(xiāng)冬屋?！?——此是裝飾節(jié)日前燈樹，應(yīng)令心情似乎亮堂起來。然后再天寒來一碗：“祛寒何物，暖胃干姜粥“，心境進一步上了層臺階。待到煞拍結(jié)尾處，想必此刻西西弗石頭已經(jīng)又一次推上山頭，詩人很有點慷慨，來個待五十肩利索后的小資安排如下：“凍肩長養(yǎng)，好翻春壤栽竹“。—— 縱然華夏詩心乾坤大挪移到西半球，也依然身心彌漫著讓經(jīng)典故鄉(xiāng)符號如菊蘭竹和干姜粥圍繞的情結(jié)。整首詞沒有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高大上人事渲染，卻將普通人的現(xiàn)代平易生活之起伏變化勾勒得絲絲入扣，饒有趣味，若秋香隱隱。生活，不就是要把海德格爾的詩意棲居沖淡加繆的西西弗推石頭之重復(fù)枯燥？或許就是這首念奴嬌的身體力行之一吧。賣餳小巷，撾鼓深閨，合成一片春聲。暗逗芳心，長堤隱隱車聲。二十四番風(fēng)訊，滿西湖、吹散歌聲。倦游也，正畫樓夜雨，滴碎檐聲。又是紗窗曉霽，問驚回香夢，誰簸錢聲。燕語鶯啼，中間卻帶鵑聲。更莫訴愁不住，怕落花、飛盡無聲。花自落，減秋千、墻里笑聲。起句意象“賣餳小巷”是個煙幕彈，也不乏一種興，更是詩詞迂回暗喻之所需, 表面上有點讓人以為是陸游深巷賣杏的鋪敘翻版。但緊接著的“撾鼓深閨，合成一片春聲”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zhuǎn)彎的點題 。想起作者詞牌選個“聲聲慢”, 也可謂煞費苦心。但起拍聲里的春聲是良宵苦短的只爭朝夕，和聲聲慢之凄涼顯然形成了有趣的戲劇性對照。上片后兩句的隱隱車聲與二十四番風(fēng)訊吹西湖到湖滿的意境，直至歇拍句之倦游心境轉(zhuǎn)為畫樓滴碎檐雨聲紛紛，是夜之春聲融倦客西子游與小巷深閨內(nèi)外之聲的多義疊加及交錯，此處的春聲變化經(jīng)歷了從弱到強再回歸弱，以及從單一之聲到復(fù)調(diào)之聲的整個浪漫繁復(fù)過程，從側(cè)面詩意地渲染了春聲景物與春聲風(fēng)月的愜意與變化多端，就像一首交響曲，不同聲部與器樂此起彼伏的調(diào)性與旋律起降直至高潮后的終曲，徐徐余音則如暮春時分的雨聲淅瀝，滴落畫樓屋檐，生出畫面外的淺淺傷逝氛圍…. 上闋春聲結(jié)束時的攜手雨聲之悵然，鋪墊了下闋物哀傷春和離情悲嘆之第二主題，也即良辰美景難住及繾綣春聲必將落下帷幕的自然規(guī)律。這從下片的晨起雨霽回顧香夢迷離，發(fā)現(xiàn)燕語鶯聲夾雜杜鵑哀音的不安，和一結(jié)的花落秋千減，墻里笑聲將收的畫面得到印證。一首浙西派羈旅風(fēng)月本事疊加傷春物哀之感，細膩深婉，比興別致，表面的熟（俗）題暗合了春色好景挽留不住的物理本質(zhì)。除了首句的撾鼓深閨意象略顯偏俗，其余構(gòu)思鋪敘都算詩思運作得行云流水，意境營造亦算輕盈清空。
編輯/章雪芳 審核/小樓聽雨 校對/馮 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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