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華先生) “史依弘的字兒、李勝素的味兒”是她們各自的不足,這是資深戲迷對當紅的二位梅派大青衣的評價。那么, 唱京劇“字兒”是什么、“味兒”又是什么呢? 京劇經(jīng)過二百多年的演變,從簡單的徽調(diào)、漢調(diào)、發(fā)展到行當齊全,板式、曲牌眾多的最大的劇種,和當時的藝人們兼容并蓄、博采眾長是分不開的,尤其昆曲對京劇的影響最大,在京劇的演出中,使用了大量的昆曲道白和昆曲唱腔。劉曾復曾經(jīng)說過,京劇前輩們因為都很羨慕昆曲無聲不歌、無動不舞柔美的表演形式,和高難度的武功,就請到昆曲名伶來北京教授藝人們唱念做打舞的基本功,此基本功非如今程式化的基本,是門里密不外傳的表演基本功,一代代的相傳,最后傳到楊、余、梅“三大賢”這里就失傳了。 楊小樓是“同光十三絕”中著名武生楊月樓的兒子,余叔巖是“老三鼎甲”余三勝的孫子、“同光十三絕”中余紫云的兒子、老夫子陳德霖的女婿,梅蘭芳則是同光十三絕梅巧玲的孫子,似這等關(guān)系,自然是要把絕活傳給自家后人了。再者,藝人是下九流,是不允許考取功名,更不能進官府當差,正經(jīng)人家也不能和下九流來往的,梨園行的后人大多也只能吃這碗飯度過一生,到后來楊小樓開武生在表演中用動作(身上)刻畫人物的先河,其獨到的、傳神的表演,成為內(nèi)外行一致推崇備至的武生泰斗,國劇宗師。余叔巖也是憑借從昆曲中獲得的基本功,成就其高超精湛的表演藝術(shù),成為文武老生楷模。而梅蘭芳更是通過自己全面的、剛?cè)岵?、深刻獨到的表演,不僅確立了旦角在京劇中的地位,更讓世界了解了在各種表演藝術(shù)體系里,京劇的唱念做打是唯一的、至高無上的表演體系。 梅蘭芳出身梨園世家,自幼就打下非常扎實的基本功,天資聰穎、深得真?zhèn)?,又謙遜好學,深得前輩們的賞識。昆旦名家喬惠蘭傳給他三十多出昆曲,老夫子陳德霖也是昆曲高手,是他在旦角藝術(shù)上的授業(yè)恩師,所以在他的舞臺藝術(shù)中處處有昆曲的影子,尤其是“貴妃醉酒”念白就是昆腔,那段“海島冰輪”簡直就是昆腔的翻版。所以,他除了扮相漂亮,嗓音甜美,更主要的是他得益于昆曲的基礎(chǔ),才有傳神的表演,有深度有厚度的從人物的內(nèi)心去把握去刻畫每一個舞臺人物,慢慢形成了自己的表演風格,受到全世界戲迷狂熱的追捧,他卓絕的表演藝術(shù)和高貴的品質(zhì),也深深的吸引著一些文壇大家的關(guān)注,比如“齊如山”等一眾文人和后來輔佐在他身邊的文人墨客,被人俗稱為“梅黨”。 過去的藝人文化都不高,不知道演戲還要懂戲情懂戲理懂人物,從來都是師傅怎么教就怎么演。在梅蘭芳之前,京劇是以老生演唱為主的表演形式,旦角只是從屬于老生的配角,在臺上大都是抱著肚子就唱。自從有了“梅黨”給他打本子(寫劇本、舞臺監(jiān)督及導演)后,梅就對京劇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剔除了舊戲的陋習、舊規(guī)矩,拍新戲、創(chuàng)新腔。“梅黨”不僅為他量身打造了一些新戲,更引導他如何去理解去把握各種角色和人物的感情,重表演、重劇情人物,最終確立了旦角在京劇表演藝術(shù)上的地位,也使他站在了京劇表演藝術(shù)的最高峰。 看過梅蘭芳很多低眉垂目的照片,雖表情神態(tài)各異,但透過這些表情會感覺到一個個性格迥異、出身不同的人物。在演出中他也有低眉垂眼神態(tài),更顯的人物的嬌柔、嫵媚。他眼中的戲、他臉上的情、以及他全身各個關(guān)節(jié)的“活兒”,都會讓觀眾感覺到他身上無處不在的體現(xiàn)出了一個“美”字。梅蘭芳的偉大不僅僅表現(xiàn)在唱腔藝術(shù)上,也表現(xiàn)在他能靈活的運用唱、念、做、打的各種表演形式塑造出鮮活生動的各種人物 形象。所以,“梅蘭芳的樣,程硯秋的唱、荀慧生的浪,尚小云的棒”,最終以“梅蘭芳的樣” 位列與四大名旦之首,是公認的,并不是哪個“磚家” 命名的。 和一個退休多年將近九十歲的老藝人聊天,說起了封建社會不僅用三綱五常裹住了女人的腳、更束縛了女人的行為。大家閨秀要優(yōu)雅端莊得體,處處體現(xiàn)出教養(yǎng),人前要低眉順目,行為要含蓄,說話必輕聲細語,哪個名門閨秀大聲說話把眼睛睜得大大、圓圓的?大家閨秀要笑不露齒,衣不露肉。所以當今舞臺上尤其是六十年代以后出道的那些旦角演員,一張嘴就像是穿著古代女人服裝的人在唱老生戲、就像在演高大全的英雄人物一樣,可著勁兒的飆嗓子。這樣廉價的“表演藝術(shù)家”如今是一抓一大把。如今的“表演藝術(shù)家”基本就仗著麥克風,在舞臺上可勁的喊,似乎嗓子是又高又亮,可一旦沒有了麥克風的幫助,唱的是啥就都聽不到了。 梅蘭芳那樣眼神、那種表情、舉手投足間的魅力,是讀過萬卷書、行過萬里路、又閱人無數(shù)、還得到了多少名家的點悟,才表現(xiàn)出那樣任誰都學不到的眼神,這也是梅蘭芳愛徒言慧珠最遺憾的地方。 五年胳膊十年腿,二十年難練一張嘴,其實即使用二十年的時間也不見得培養(yǎng)出一個角,四年卻可以培養(yǎng)一個研究生,京劇界的四大須生、四大名旦和數(shù)不盡的好角都沒文化,有的干脆都不認識字,卻在京劇舞臺上塑造出許許多多讓戲迷難以忘懷的舞臺形象,而如今這些研究生班的演員,充其量也不過是能寫一封信的水平,也沒有塑造出什么可圈可點的人物,研究生學歷又有神馬可炫耀的呢,學歷還不過是為了糊弄外行。 演員不僅要具備豐富的感情,還要善于把各種感情融進角色里,味兒就是感情,感情就是人的“喜怒憂思悲恐驚”,味兒不夠就是感情沒到,胸無點墨,拿什么去展示京劇藝術(shù)的博大精深呢? 在京劇的發(fā)展史上,梅蘭芳已經(jīng)不只是他個人的名字了,他是戲劇界最全面的、最高境界的表演藝術(shù)的代表人物,他讓京劇走向了世界,使京劇這門藝術(shù)毅立在世界戲劇舞臺體系之巔。 三十年代前蘇聯(lián)的戲劇大師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看過梅蘭芳的表演后,曾發(fā)出這樣的感嘆“看了梅蘭芳的手,世上別人的手都可以剁掉了”??梢娒诽m芳出神入化的男扮女裝的藝術(shù)魅力,不僅征服了國內(nèi)外的戲迷,也征服了國外的戲劇藝術(shù)大師。如果說紅樓夢是高掛在世界文學史上的一顆耀眼的星星,那么梅蘭芳的表演藝術(shù)就是高掛在京劇史上的一顆璀璨的明珠。如果有人說想寫一本超過“紅樓夢”的書,世人都會認為這個人瘋了。同樣敢說要“超越梅蘭芳”的,肯定會被認為這人不是瘋子就傻子。 有小梅蘭芳之稱的言慧珠曾說過:我簡直就像一個貪心的孩子,恨不得把自己沒有的東西一下都拿過來,眼睛要像照相機,耳朵要像錄音機,多想成為老師的“復制品”?。⊙曰壑槭让啡缑?,她說梅派藝術(shù)就是廢寢忘食、夜以繼日的學,恐怕也難得其真諦,尤其是他的眼神,若再不抱著唯恐不及的態(tài)度去學,那就更所剩無幾了。所以,后人對梅蘭芳只有抱著謙卑的態(tài)度仰視的份了。 史依弘和李勝素是如今南北兩個梅派大青衣的代表人物,史依弘坐科刀馬旦,后改唱梅派,唱功的“字兒”是她沒能得法的,但她以謙虛的態(tài)度努力學習改進,如今已是字正腔圓,加之生在江南,骨子里的嫵媚嬌嬈,情濃我濃、眉目傳情、一口吳儂軟語,大有古代女性的端莊陰柔美的影子,所以作為當今梅派大青衣,還是有點梅味兒的。 李勝素生在北方,性情開朗豪放,有北方女人直率的風韻,又河北戲校出身,唱京劇屬半路出家,幼功本就不是京朝派的純正路子,人長得雖美,無奈唱腔和身段都有北方的硬朗存在其中。她的氣質(zhì),倘若是演梁紅玉等硬朗豪爽的俠女形象也許會事倍功半,演梅派無論是腔還是身上都欠缺了一點女性該具有的神韻,若想成為內(nèi)外行都認可的角,還須在戲外多下下功夫。 看過梅蘭芳的許多照片,尤其是低眉垂目的,雖看不到他的眼睛,但透過他神態(tài)各異的表情,彷佛感覺到背后一個個鮮活的人物和故事,一旦他睜開雙眼,就像筆畫少之又少的中國寫意畫一樣,寥寥幾筆,就有無窮無盡的寓意。 藝術(shù)來源于生活,卻高于生活,沒有生活的表演是空中的樓閣,沙漠上的寶塔,梅蘭芳不僅是戲劇的天才,更精于書法和繪畫,書畫是他創(chuàng)作的源泉,“黛玉葬花”,“天女散花”等就是從這兩幅畫得到的靈感,才創(chuàng)作出完美生動人物的。 那些自認為能超越梅蘭芳的人,還是多一些生活和文學的磨練吧,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如果自己不能夠理解戲情戲理,也可以像梅蘭芳那樣能尋求一些大文豪幫自己解刨劇情與人物。也可以學杜近芳,當年為演好吳青華,進部隊體驗了三個多月的軍旅生活,才學會了拿槍,成功塑造了從奴隸到無產(chǎn)階級革命者吳青華的形象。 演員要懂得一點歷史,弄清戲情戲理,走進人物的生活,才能賦予人物以靈魂,才不至于讓戲迷覺得這是唱戲而不是唱歌。所謂“腹有詩書氣自華”,高貴的品味與氣質(zhì)不是一兩天就能培養(yǎng)出來的。若想自己的表演水平不受指責,就像裴艷玲說的那樣,“您還是先把京劇弄明白了再談創(chuàng)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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