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幼時』記憶之：老牛

? 河北 十一里

爺爺們對牲口很是優(yōu)待，棚里的糞便每晚都是要清理干凈的，然后墊上篩過的黃土。

牲口的吃食也是精心用鍘刀鍘碎了麥秸谷節(jié)拌上麥康麩子豆餅之類的，遇到農(nóng)忙，還給補沖玉米等零食，加強它們的營養(yǎng)。

這其中，爺爺和我最喜歡的，是一頭兩三歲的黃牛，也是村里唯一的一頭牛。

馬總是高傲的，干活偷懶，還不聽使喚驢是虛弱的，不怎么干活還總尥蹶子，騾子的力氣最大，可是套上車會驚車，載著車把式滿原野的飛奔，嚇得車把式啊啊大叫！

每每這時，爺爺就會追上去，甩一通大鞭子，才制止住這狂奔的畜牲。

只有這頭老牛，每天默默的干活，任勞任怨，偶爾，爺爺還會把我抱到它的背上，牽著黃牛在夕陽下回家……

很快，農(nóng)村聯(lián)產(chǎn)承包制下來了，地分了，牲口也要分。

全村五六十戶，就那幾頭牲口。只能十家八家一組，分了牲口一起養(yǎng)。

可是，都想要那頭老牛，只能編上號抓鬮。

到爺爺這一組，爺爺讓我去抓，結(jié)果，還真被我抓到了那只老牛。

真的，當(dāng)時，比現(xiàn)在中了五百萬還開心，逢人就說福氣好，到家還獎勵一頓好吃食。

起先十家每家養(yǎng)十天，耕地時也是一起用。

養(yǎng)了沒半年，就有五家年輕一點的嫌牲口臟退出了，后來又有三家條件好些的每家買了一頭驢，就只剩我家和旺爺爺兩家和養(yǎng)這頭牛。

不過兩年，旺爺爺去世了，這頭牛就完全歸了我家了。

每天，這頭老牛和爺爺一起，耕地，駕車，田間管理的時候，爺爺就把牛栓到溝邊的樹上，任它去吃食新鮮的青草，我也剛剛進學(xué)堂。

每周日，我便跟著爺爺，做牛拉的車，牽著牛，看爺爺勞作，在田間玩耍，那田間路口，就是像我這代人快樂童年的游樂場吧！可以挖深坑，可以捉蝴蝶，可以烤螞蚱，可以找蘆葦?shù)母乐?，可以尋鳥蛋，逮小兔子……

我們的快樂，是現(xiàn)在沉迷網(wǎng)絡(luò)游戲的孩子想象不到的。

當(dāng)然，我也有正事的工作。每天要拔些青草放到車上，回家給黃牛當(dāng)夜宵。

雖然不怎么愛勞動，可是對黃牛，我還是樂意的。

過了幾年，我漸漸大了一點，老牛卻顯的更老了，再去耕地，爺爺會在鋤上多系上一根繩，讓我拉個偏套，幫牛節(jié)省些力氣。

當(dāng)然開始我是極力反對的，后來拗不過爺爺我就把自己套上，做個樣子給爺爺看，不怎么出力的。

爺爺心里也明白，就架鋤的時候，多使些推力。

爺爺是全村最優(yōu)秀的農(nóng)人了，爸在縣城上班，老姑、姐姐上學(xué)，家里的十多畝地，全都在爺爺一個人身上了。

除了陰雨雪，爺爺是每天都要下地的，冬天就去割草，一部分燒火，一部分喂牛。

每年我家的柴火垛都是全村最大的，有些懶漢就偷偷背我家柴火燒，有時家里人就勸他別天天出去割草了，一個人割全村燒，爺爺只是憨憨一笑。第二天清晨照樣套上牛車，去田間。現(xiàn)在才明白，那田野，就是爺爺?shù)囊惠呑友剑?/span>

再后來，老牛實在太老了，只能牽到集上賣掉。

遇到買主，爺就說，價格好說，但有一點，不賣屠夫。

最后，低價賣給了好吃懶做鄰村的劉麻子，那小子轉(zhuǎn)手就賣了屠夫，賺了半個月的酒肉。

最少有半年，那小子見了爺爺都遠遠的躲開，我是很久之后才知道這件事，還掉了幾滴眼淚呢！

后來，爺爺買了頭毛驢，吃的少，也干凈。

后來，又陸續(xù)換了兩次，中間還生過兩頭小毛驢，只是我再也沒騎過。

再以后，我在縣城賺了點錢，買了房，就把年邁的爺奶也接來一起住。

臨出村的時候，爺爺說，老了，種不了地了，以后，爺爺就很少回村，但是仍舊每天勞作，在城里撿些破爛換錢，任憑你怎么說，也不停止。

直到最后我急了，說拾破爛給我丟人的話，老人才停下來。

可是，不久精神矍鑠的爺爺突然就腦溢血了，不過還好，慢慢康復(fù)了。

接著，爺爺見院里有桶臟水，出門倒水，把腰摔折了，躺了一年多，故去了到現(xiàn)在，我都懊悔，不該攔著爺爺勞作。

爺爺就像一頭老牛，為了家勞作一生，辛苦一生……

謹以此文，獻給那個時代，也獻給我的爺爺，還有那頭陪伴我童年的老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