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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丶江南舊事 1 、漫 話 三 曲 灘 三曲灘，又名金灘。金灘的意思是說這江段沙灘含砂金較多。三曲灘是講贛江地理形勢，說它連續(xù)拐了三道彎流經(jīng)這里。這里江面開闊，水流相對較淺，形成為灘。金灘位于贛江西岸，吉水縣城西北，距東岸縣城文峰鎮(zhèn)6公里。它是吉水縣下轄的一個鎮(zhèn)（歷史上曾設(shè)過區(qū)、鄉(xiāng)、都），全鎮(zhèn)面積158平方公里，集鎮(zhèn)1平方公里。金灘形成為集鎮(zhèn)歷史久遠，相傳始于明初，但無籍可考。集鎮(zhèn)有20多條街巷，民居全是磚木結(jié)構(gòu)，二層或平房。南北走向一條主街，1950年叫解放街，長約1華里，街寬8尺。我家位于這條街的最北端，因有一道拱形甕門，人們都稱為甕門口，當時門牌號是381號。 街上的房子多為清代建筑，夾雜少量明代的，徽派風(fēng)格。檐墻上都有彩繪，多為花鳥龍鳳，山水人物，以及書法、詩詞，甚是精美?？上幕蟾锩鼤r，當“四舊”給涂抹不少。鎮(zhèn)上古建筑不是很多，我見到的有“萬壽宮”、“紫云齋”。萬壽宮是演戲或集會的地方，舞臺較大，還配有后房和耳房。1957年冬，吉安專區(qū)永新縣采茶劇團去北京作匯報演出，返程在萬壽宮演出大型歷史傳統(tǒng)劇目巜孟姜女》，那晚我去看了，觀眾很多，演的也好。我現(xiàn)在還記得孟姜女、萬喜良的幾個唱段。“紫云齋”是制作糕餅糖食的作坊，它的產(chǎn)品我吃過，蠻好，在周邊一帶很有名氣。很遺憾也很可惜，萬壽宮和紫云齋，后來都被拆掉了。 金灘的寺廟我去過兩處，一處是鎮(zhèn)西南的后山寺，距鎮(zhèn)約1.5公里，寺廟規(guī)模不大，早已沒了僧人，房舍完好，山門上的對聯(lián)我至今記得：一山明月一山玉；萬樹菩提萬樹花。另一處是鎮(zhèn)西北的前山寺，只有一間供菩薩的大殿，也早已無人。這兩處我都是去砍茅草作燃料見到的，聽說后山寺后來作過學(xué)校，倆廟宇早已拆掉沒了蹤跡。 值得一寫的是金灘小學(xué)。出了甕門口向北走過二連塘，就到了學(xué)校，不到半里路，所以我上學(xué)很近便。金灘小學(xué)的校舍在當時來說還算不錯，為磚木二層樓房，解放前是吉水縣信國中學(xué)，解放后在此設(shè)立金灘小學(xué)，稱為吉水縣第五中心小學(xué)。20世紀50年代，該校一般有近30位老師，近千名學(xué)生。該校教學(xué)質(zhì)量不錯，師資較強，還有幾位“遺老”（解放前就在這里教書的老師），所以能夠勝任教學(xué)且有余力。 學(xué)校操場正中有棵古樟，老干虬枝，盤根錯節(jié)，記錄下歲月的滄桑。聽校長講，這棵樟樹是唐朝時栽的，已有一千多年了。前幾年去金灘，還看到了這棵樹，已給它掛了牌，圍上了護欄。 2，江南舊事：插班金灘小學(xué) 我是1957年8月來到吉水金灘的，那時離新學(xué)期開學(xué)不到一個月了。我在湖北1955年夏讀完小學(xué)五年級便輟學(xué)回家務(wù)農(nóng)了，兩年間所學(xué)功課幾乎忘了大半，加上原有成績單也丟失了。我父親找金灘小學(xué)負責(zé)人談，要求吸收我入學(xué)。負責(zé)人說，你孩子什么依據(jù)也沒有，要入學(xué)只能按規(guī)矩辦，參加插班生考試，成績合格錄收，不合格就不能入學(xué)，那叫我們也沒辦法。 我雖然讀書天資甚好，功課也學(xué)得扎實，但已荒廢兩年，加上鄂贛兩省教材(課本)有所差異，開學(xué)又臨近，要想考好插上班是有一定難度的。 我想，是銅是鐵(取與不取)在此一舉，橫下心豁出去了。我借來鄰居李招英五年級課本，認真復(fù)習(xí)起來，重點復(fù)習(xí)語文數(shù)學(xué)。開學(xué)前一周，學(xué)校舉行插班生考試，插六年級的有20多人。我雖然有些底氣，但還是惴惴不安，擔心考砸了。開學(xué)前三天，學(xué)校張榜公布考試結(jié)果，想不到只錄取4人，我居然被排在榜首，真是大喜過望! 六年級這一年，我在三個班150多人中，一直成績優(yōu)異。第二年，還以全校前5名的成績，被吉水縣立中學(xué)錄取。中考結(jié)束，有人問我父親，你孩子考得怎么樣，能不能考取，父親說，我的金寶(我乳名)要是考不取，那只怕沒得哪個考得取了。我真為父親這過頭話擔心，如果真的考不取，豈不遭人恥笑?! 3，江南舊事：江邊看船 我在金灘期間，只要是在家里，差不多每天下午或傍晚，都要去江邊，居高臨下俯瞰贛江里的船只，對此一直興致頗高，數(shù)年樂此不疲。我看的大多不是單個兒船只，而是由小火輪在前面牽引，后面一艘艘木船，或者用又粗又長的木料丶南竹扎成的筏子，尾隨而行，有時船隊長達一里有余，有如巨龍游江，十分壯觀！ 這些竹木，多是從贛南各縣市運往安徽、江蘇、上海等地銷售，順江飄流可省許多運費。 筏子上也有好看的景致，人們在上面打牌下棋，散步閑談。還有人在上面架起爐灶，生火做飯，炊煙裊裊，如詩如畫，饒有情趣。這道奇特風(fēng)景，至今還很留戀！ 4,大東山砍柴 1957年夏，父親從老家江西吉水三曲灘，來到湖北宜昌龍泉鋪，接我母子到江西與父親團聚。我在那里上了兩年學(xué)，每逢周六周日，父親都要叫我隨同街坊鄰居，到贛江東邊大東山砍柴禾，一來可以自己燒，多余的還能賣點小錢補貼家用。 砍柴是很辛苦的事，凌晨三丶四點鐘就要起床，去江邊碼頭乘木船過渡，一船要裝十多二十人。上岸后，要走很長一段路，大約要走兩三個小時，硬是走得打瞌睡。去砍柴的地方要經(jīng)過固洲，固洲走完就開始爬坡了，山路曲折崎嶇，有的地方比較陡，小地名我記得有個破幫坳，還有個蝦公洼。走到多是上午八丶九點鐘。這時各自放好釬擔丶干糧，拿上柴刀或鋸子，去尋找柴禾。最好的柴是干枯的樹干丶樹枝，有時運氣好還能撿(實際上等于是偷)到別人砍了準備燒炭而還沒來得及燒的“窯柴”，我就撿到過幾回。大東山快到山頂有座寺廟，名叫般若庵，不大，早已沒了僧人，冷冷清清，后來（21世紀初）大東山辟為景點，通了公路，般若庵也改了名兒，叫般若古剎。大東山位于吉水縣城文峰鎮(zhèn)東北方向，主峰海拔高度993米，為全縣最高峰，站在山上，可俯瞰吉水整個縣城。 撿完柴還要把柴理順理好，用藤條將其捆扎緊，這樣擔起來才不會松散搖晃，人也覺得舒服。捆柴選擇藤條也有學(xué)問，要尋找一種匍匐地面生長的“血藤”，所謂血藤，就是這種藤的纖維，是由很多股紫紅色且細軟的纖維組成，就像是優(yōu)質(zhì)銅電纜線，非常柔韌，抗拉力強。它用過之后，你將它圈成環(huán)狀揀好，下次用時只需將它用開(熱)水浸泡，又可利用如新。這個看起來不起眼的“賤物”，實際上是一大寶物。 把柴擔到江邊等船的時候，心里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想到馬上就要到家了，那才叫愜意! 回到家，我那忠厚善良的母親，早已為我準備好可口的飯菜，我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來，那味道才真叫香。 5，參加全縣文藝會演 1958年，國家一時心血來潮，不顧國情和實際，盲目號召全國搞什么“大辦鋼鐵”，各地聚集大量人力，上山砍樹燒炭煉鐵。吉水縣在八都鎮(zhèn)大建土爐，還設(shè)立了指揮部和團營連。那時實行拿工資，我年紀小，每月發(fā)給18元。 大約12月中旬，指揮部選派10人參加吉水縣第五屆（1989年版吉水縣志竟錯為第四屆）文藝會演。來自全縣20多個鄉(xiāng)鎮(zhèn)、廠（場）礦企業(yè)近千人參加，食宿全免費。時任縣長毛銘芝前來祝賀並講話。 大會進行了5天，白天整天演出，晚上繼續(xù)演一兩個小時。那時我才16歲，第一次登上這么大的舞臺。我表演的是單人快板，自己作的詞，現(xiàn)在回想起來，演技太差！大會選我為評劇委員，實在當之有愧，不過我寫了篇關(guān)于此次會演的新聞，在吉水縣報發(fā)表了。 那次會演的最大收獲，一是看了幾飽頓戲，五天五夜，二是學(xué)到了不少的演唱曲調(diào)。我那時記性特好，在臺下聽一遍，就能牢牢記住，唱出來一模一樣。后來回宜昌排練節(jié)目，我就套用了不少江西的曲調(diào)。 6,看到文物不撿真后悔！ 1958年春，我途經(jīng)吉安市郊，看到公路邊丟棄幾塊過去衙門里置放的褐色“肅” 、“靜”木牌，也不知是從吉安縣衙還是吉安（廬陵）府衙里搬出扔到這兒的。我自幼就好古，站在路邊足足矚目有幾分鐘！后來我好失悔，未能將木牌撿回去，須知那都是具有一定價值的歷史文物呀！ 7,跟著父親走人家（續(xù)） 1958年正月，我隨父親去烏江鄉(xiāng)下王（夏璜）村拜年。我們從金灘動身，步行至渡口，坐小木船到對岸朱山橋，再南行至吉水縣城。當走到東坊，即現(xiàn)在的龍華大道文化東路一帶，父親說，這位置曾經(jīng)是大明奇才、永樂（朱棣）帝時期右春坊大學(xué)士解縉的故鄉(xiāng)。解縉因為是翰林院學(xué)士，所以人們多稱他為漢（翰）學(xué)士。解縉才華橫溢，曾一度受到朱元璋父子重用，還被委以編修《永樂大典》總纂。 個性決定成敗。解縉雖才高八斗，卻也有軟肋，就是性格有些怪異，不諳官場運作（人事規(guī)則），有時說話過于直率，往往得罪人，因此屢遭貶謫。 江山易改，本性難易。解縉屢受挫折，卻不改脾氣，以致招來殺身之禍，最終被錦衣衛(wèi)將他灌醉酒，埋于雪地里而死，年僅47歲。 作家劉醒龍作品里有一段話，是針對解縉說的：…人不可沒有個性，也不可太有個性…此話很對！ 8,我見到的舉人試卷 1958年的一天，父親從柜子里找出一本清末年間印刷的“草版”線裝書給我，說這是本族王以匡考舉人的試卷。我打開書，上面除試卷外，還有王以匡個人及家庭相關(guān)信息。我那時沒多少文化，有些看得懂，有些看不懂。加上保存收藏文物的意識淡薄，冒視了一下就給父親了。 父親說，當年王以匡(或者是委派的他人)送這書來，受書人(多為一本族族人或親戚朋友)是不能隨便接下這書的，是要接“規(guī)矩”給一定數(shù)額的銀子的。這是我見到的最高級別的試卷，可惜我沒保存下來，后來我回到宜昌，試卷也就不知所終了。 我對王以匡的情況了解甚少，好在第二年春天，我去西石埠(當年屬吉水縣楓江鄉(xiāng)管轄)做事，又有機會看到了王以匡寫的文章。楓江在西石埠匯入贛江的地方叫同江灣，這里建有一座石拱橋，橋邊立一石碑，碑文記載建橋經(jīng)過，等于是建橋記。我細看了那碑文，正是王以匡撰寫，碑文大部分內(nèi)容已經(jīng)忘記，只記得其中的幾句:“同江灣兩岸雖近在咫尺，但不可飛渡以達…”，“…大力倡導(dǎo)發(fā)展路政也?！?/span> 依稀記得，此橋好像是修建于清光緒中后期。 9,難忘的甜蜜的初戀 1958年7月，小學(xué)畢業(yè)暑假期間，一天早晨，父親對我說，我倆今天走個人家去。我問什么樣的人家，他說他的一位世交叫王梅芳，家住本縣西沙鄉(xiāng)茶坑村，與吉安縣桐坪交界。王梅芳的兒子王祥生，在長沙做檳榔生意多年。梅芳有兩個孫女，大的金娥，小的銀娥。銀娥年紀比我少兩歲的樣子。父親說他曾梅芳談起過，兩家互有結(jié)秦晉之好的意思。今天去茶坑，就是為這事。我那時年紀小，不懂什么是談戀愛，想到走人家能有好東西吃，就爽快地答應(yīng)了。金灘到茶坑有30多里路，近午才走到。屋里有位白胡須老人，父親叫我喊他爺爺。爺爺說這是他大孫女金娥，小孫女銀娥割禾（谷）去了。我出得門來，這里走走那里瞧瞧，欣賞景致。近午時分，一位文靜秀麗的姑娘找到我所在的一片樹林，雖互未謀面，她還是判斷我就是她要找的客人。她大方地對我說，餓了吧，快回去吃飯。一副靦腆嬌羞的樣子，越發(fā)覺得可愛！一路上我們交談不多，現(xiàn)在也記不起說了些付么，反正不敢談情愛之類，真是不該如此膽小，現(xiàn)在真覺得有些懊悔！ 9月份的樣子，我考入吉水縣中，給她寫去一封信，她回信說，她考入吉安縣桐坪中學(xué)，鼓勵我要好好讀書，還談了些別的。少女的可愛之處，一是純真，二是癡情，后來一想起這事，心里就幸福，就熨貼！ 聽她爺爺說，銀娥干農(nóng)活是把好手，能歌善舞，是學(xué)校文藝骨干。 后來，因我母親在江西語言不通，加上思念湖北的哥哥，舅父舅母等人，好歹說要回宜昌。母親一起這個念頭，也膨脹了我的思鄉(xiāng)情懷。在我們母子的多次要求下，父親只得含淚忍痛答應(yīng)了。1959年夏天，在江西生活了兩整年之后，我與母親回到了宜昌。 我真是個薄情郎，離開江西時竟沒有向銀娥道別，信也沒寫。直到我回到宜昌結(jié)婚以后，怎么想起要給銀娥寫信。她回信中流露些許留戀與失落，她說她后來考入桐坪高中，畢業(yè)后去了長沙她爸爸那里，進了長沙卷煙廠，還當了科長，后來與她同學(xué)結(jié)婚。 這段初戀仿佛曇花一現(xiàn)，沒等到結(jié)果便告一段落。雖然是短暫的，卻給我留下了甜蜜幸福，終生難忘的美好記憶！ 10，父親最后的身影 1959年7月，我與母親就要離開父親回宜昌了！那天上午大約9點鐘，我擔著行李，只是一些破舊衣物，父親送我們來到贛江邊金灘輪船（小火輪）碼頭，為我們買好船票，與我們一起上了船。 要開船了，父親不舍地下船站在碼頭上，望著我們母子，他叫著我的小名兒，金寶，找個座位讓媽坐著。此時各自的心里，可想而知是個什么滋味。 船開動了，徐徐離開碼頭。父親望著我們，我們望著父親，難舍難分，直到慢慢消逝在各自的目光中。 船剛行不遠，我一下子極度的傷心悲痛起來，忍不住淚流滿面，放聲大哭?；叵肫饍赡陙砼c父親朝夕相處，舐犢情深，心里更加難過。想到今日一別，不知還有沒有機會重逢！ 小火輪走得慢，下午兩三點鐘才到清江（樟樹），我們又換乘去南昌的火車。 就在這年的冬天，我們與父親分別5個月的時候，父親因過度思念我們憂郁成疾，不幸病逝！輪船碼頭的那次聚散，想不到竟是我與父親的訣別！ 11，懷念父親 父親離開我已近半個世紀了，在這漫長的時光中，我無時無刻不在深深地懷念他，就像草木懷念春天。父親名叫王福星，字梓清，1893年生于江西吉水三曲灘東塘村一個極度貧寒的家庭。他3歲時，我祖母就去世了。為了生存，父親17歲時，就來到湖北沙市，后又到過上海、武漢，多是給雜貨店的老板賣貨、管賬。1926年他參加了北伐軍，本想在革命軍中有一些作為，不巧在一次戰(zhàn)斗中被打散了，他找不到部隊，又過上了流浪生活。1927年，他輾轉(zhuǎn)來到了宜昌，住在宜昌城鎖堂街。1940年日軍轟炸宜昌，父親又逃往龍泉鋪鄉(xiāng)下，在那里認識了我的母親。母親也是一個苦命人，他倆相愛，結(jié)為了夫妻，1942年生下了我，此時的父親已近天命之年。我們又經(jīng)過幾次搬遷，最后定居在三岔河胡家巷子。 父親天資聰慧，只讀過五個月私熟，靠著自學(xué)，學(xué)會了算帳，后來寫書信也能文從字順，字也寫得工整。在宜昌期間，他結(jié)識了一位叫羅國葆的江西人。羅國葆是一位工商業(yè)老板，在重慶有工廠，在宜昌有土地，他見父親能算賬，又是同鄉(xiāng)，就叫父親幫他收宜昌一帶的租谷。父親是一位心地善良且受過苦的人，深知下層人生活的艱難，他對佃戶深有同情，每年在水稻抽穗之后，父親都要親自去各佃戶田地里看莊稼的生長情況，當?shù)厝私小翱纯谩薄Ｄ菚r興按莊稼的長勢情況分為十成，據(jù)成估產(chǎn)折算出租谷的多少。父親在“看棵”時總是在實際成數(shù)上為佃戶再降低一到二成，這樣佃戶就可以向羅國葆少交一些租谷，生活也會充裕一些。 父親是一個十分戀舊的人，葉落歸根是他的終生愿望。1950年春，他回到了江西老家。1957年，父親接我和母親到江西，我們來到贛江邊上一個名叫金灘的小鎮(zhèn)（又名三曲灘）,回到了那個令我十分向往而又極其生疏的老家。 我們在江西，全靠同父異母的三個哥哥每月給的15元生活費過日子，還得供我上學(xué)，這自然遠遠不夠，父親不得不去砍柴和掏豬糞，賣幾個小錢聊作補貼。由于生活負擔沉重，只兩年時間，父親已是身心疲憊，瘦弱不堪，我們又幫不上忙，母親更是不忍。1959年秋，母親思考再三，提出同回宜昌，因為宜昌有地種可以度日。父親故土難離，再也不肯離開生養(yǎng)他的江西老家了。最后選擇了一個折衷的辦法，讓母親帶我先回宜昌，待日后情況好轉(zhuǎn)時再全家團圓。 父親設(shè)法為我們籌齊了路費。啟程那天，父親把我們送到船碼頭，彼此揮淚道別。回到宜昌后，我們的生活依然十分艱難，慶幸的是在鄉(xiāng)親們的幫助下，能繼續(xù)讀書。那時我已上初一，學(xué)習(xí)十分用功，成績很好，竟一下跨越兩個年級插入初三。我把這一消息寫信告訴父親，他十分高興，回信勉勵我要好好學(xué)習(xí)，學(xué)有所成。 就是這年冬天，我與父親分別的第五個月，我收到了父親最后一封信，字寫得歪歪扭扭的，已逝去了往日的流暢。一行行辛酸的文字使我傷心落淚：“文瀾吾兒，我思念牽掛你們已抑郁成疾，近來頭暈心悸，雙手顫抖，飲食不思，服藥無效，怕是來日無多，難以接你們母子回江西了，我苦了你們，對不起你們。希望你刻苦讀書，立志做人，照顧好母親。我走后，你們也不要想念我這個無用的父親了......”不久，我收到父親鄰居寫來的信，告知我父親果然沒能熬過那個冬天，告別了他多苦多難的世界。 父親，我懷念您。 12,根脈之所在 江西省吉水縣，不僅是我一個人的根脈之所在，更是我們眾多夷陵人的根脈之所在。據(jù)統(tǒng)計，夷陵區(qū)有70％左右的姓氏族人，都是明清時期從江西移民搬遷過來的。日前翻看2007年10月版《夷陵區(qū)人口志》，眼前一亮心一驚：太平溪、樂天溪、分鄉(xiāng)、黃花、鴉鵲嶺、龍泉等鎮(zhèn)和小溪塔街道，許多姓氏的祖先多為吉水縣人。而由歐陽運森先生編審丶三音像出版社2013年12月出版的《夷陵姓氏大觀》第三節(jié)家譜的收藏介紹得更加詳細： 光緒元年（1875）小溪塔慶林堂《劉氏族譜》記載：始遷祖劉必安明初由吉安府吉水縣遷湖廣夷陵州；樂天溪彭城堂《劉氏族譜》記載：先祖劉斌，元末由吉水縣城南四十里木板橋白沙驛西花櫟樹傅家河鐵腳村遷沔陽，劉永道由沔陽遷夷陵兆吉坪；民國八年《小溪塔百忍堂張氏族譜》記載：始遷祖張鼎，明洪武二年（1369），由吉水縣遷夷陵城北二十里，小地名“三關(guān)城”；安定堂《胡氏族譜》記載：胡明公于洪武二十年（1389）從吉水縣柳林鄉(xiāng)五堡村大櫟樹土地遷東湖縣（今夷陵區(qū)）烏石鋪；民國六年（1317）鴉鵲嶺荊南堂《郭氏宗譜》記載：郭氏先祖郭文海，元朝至正三年（1343）科中第，任四川江津等縣令，后回原籍吉水縣長壽鄉(xiāng)。有八子：經(jīng)邦、經(jīng)州、經(jīng)國、經(jīng)野、經(jīng)郊、經(jīng)兒、經(jīng)遠、經(jīng)原。夷陵始遷祖為三房經(jīng)國，遷夷陵州宜都江北白石（氏？）坪二圣寺，后裔居鴉鵲嶺梅林、田畈、東山、郭畈等村。 13，吉水大東山故事三則 一、峽州（今宜昌夷陵）曾有一只靈猴，跑到大東山，修煉成精，它通人性，多善行，廣為人知和稱道。注：此事此文詳見明朝廬陵學(xué)者李昌祺所著《剪燈新話》。我原曾有這書，看過許多年無計遍數(shù)，所以記得梗概，可惜后來丟失！ 二、據(jù)一位詳知黨史的人講，1929～1933年間，毛委員（毛澤東）不知因什么事，曾經(jīng)在大東山住過半個月。 三、本人1957～1959年，曾經(jīng)多次上大東山砍過柴禾。只因是小人物的事，所以不足道也。 14，吉水方言趣味故事二則 (一)一百多和尚:前些年我回江西吉水金灘鎮(zhèn)探親祭祖，在曾家井背(地名)遇一賣涼飲的婦女，問她距此不遠的后山寺近況，老婦說住有一百多hu0sang(活桑，此地方言稱學(xué)生叫活桑)，我很驚訝，忙說我去看看，老婦說莫去，放xuga(暑假)了，我這才明白說的是學(xué)生，因為和尚不會放暑假。 (二)兩兩與OO:打電話問我吉水的侄女，叫她告知我某某的電話號碼，回答說六八五三七兩兩，打過去不是那人的電話，我再問侄女，說吉水方言稱OO叫兩兩，真叫我苦笑不得。 15，隨父走人家（續(xù)） 在江西的兩年間，我感覺最開心愜意的，是跟著父親走人家。 那時鄉(xiāng)間沒有公路，也無班車，出門都是步行。父親每逢出門，身上少不了要帶一小瓶白酒。走得乏了，他就和我在路邊坎坎兒上坐會兒，掏出酒來一人抿上幾小口，解解乏，歇歇腳。身上沒帶下酒物，是喝的寡酒。 每走到一個有故事的地方，父親會向我講述這地方的典故由來，地理人文，我常常聽得出神。 經(jīng)過一個叫魚梁村的地方，父親指著對面一大排村舍，說這村子里曾經(jīng)有一棟房子的屋梁，是用一根碩大的魚骨（刺）做的，所以這地方名叫魚梁。 還有一次，路過一個山洼，父親說此處原建有一個牌坊，名曰“狗義坊”。從前有個人帶著幾百兩銀子去某地，在此解手，離開時竟忘了帶走銀子，走了很遠才想起來，他以為銀子掉(落）在路邊，很可能已被人撿走了，就沒轉(zhuǎn)去找。那人過了幾天返回時，覺得心里不踏實，就到丟銀的地方去看看。這一看竟把那人驚呆了！他的愛犬還睡在那里，卻己經(jīng)死了。他把狗挪開，銀子就在狗的身下，狗是用它的身體護衛(wèi)著主人的銀子，免被別人發(fā)覺撿去。它等候主人去找，卻遲遲不見主人，以至被活活餓死！ 這故事雖難免牽強附會，未必真有其事，卻說明有些動物確實是通人性（心）的，忠于主人，以至能以死相報，實在令人感動！ 我跟著父親很走過幾次人家，如奶奶廟（燕坊）、楓江、下王（夏璜）、茶坑等等。 16，慈父的好心 1957年仲夏，父親來宜昌接我們母子去江西，我們將一些破舊衣服也帶去一些，不想這為后來父親出我的“丑”埋下了伏筆。 剛到江西，一些親朋故舊少不了要來坐坐，問問，聊聊，每當此時，父親就要把我們從宜昌帶來的襤褸衣褲拿出來向客人展示，說：“你們看看，我的兒在湖北遭的什么孽啊，他就是穿的這樣的衣服！”說著還流下了心酸的淚水。 我在旁邊見此情狀，覺得很沒面子，是出了我的丑。盡管父親心是好的，是同情我在宜昌的苦楚，但我還是覺得父親此舉欠妥，但又不好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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