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富戶江員外的兒子江梓墨病得不省人世,纏綿病榻兩月余。江員外不惜重金,遍請名醫(yī),然而收效甚微。 夫人劉氏認(rèn)為,江府該辦場喜事來沖喜,除穢疾,保不齊就好了。江員外欣然應(yīng)允。 找來家簇里能掐會算的堂兄給相看合過八字后,堂兄說得找比江梓墨小三歲正午時分出生的女子,命帶正陽克煞星。 江員外派家丁、丫鬟滿城貼告示。三天后,陸續(xù)來了二十幾戶家主報自家女兒符合條伴。江員外家財萬貫,族中兩人在朝庭為官,這樣的家世,很多人家想把女兒嫁入江府。 江員外與堂兄挑來撿去,相中了鄰縣破落戶楊秀才的女兒楊月瑩,門不當(dāng)戶不對不重要,救子最重要。楊月瑩是正午整點時分出生,更重要的是此女膚若凝脂,明眸皓齒,一顰一笑傾眾生。江梓墨素來愛美女,連身邊伺候的丫鬟都長相嬌美。江員外與堂兄很快選定下來。 楊秀才拿到冮員外的三百兩訂親銀,喜得發(fā)了狂,這筆錢夠自己賭一段時日了。 一想到女兒月瑩,他是滿臉憂愁。青梅竹馬的娘子去世后,很長一段時日,他禿廢消沉,形容枯槁。鄰居李三見狀,帶他去了一次賭坊,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每日只有去賭,他才活過來。他也想改,但戒不掉,還越陷越深。 曾經(jīng)在書院授課,后來嗜賭如命,山長將他除了名。生活費(fèi)全靠女兒月瑩的那點女紅來換。他心疼女兒養(yǎng)家艱辛,卻又不能自已地去賭。 近日,更令他生氣的是,女兒悄悄與書院的一位王姓年輕夫子相交甚篤。他與那夫子共事,知道楊夫子家中一貧如洗,每月那點束脩與酬勞還要贍養(yǎng)七十歲的老母親。他果斷干預(yù),女兒性子倔,就是不肯與王夫子斷往來。他找到王夫子連諷帶刺地羞辱了一番后,倆人往來果然少了。 他得意于自己成功地阻斷了女兒與王夫子的往來,也擔(dān)心起女兒來,她沒日沒夜地做女紅,怕是眼睛都熬紅了。 回到家中,他將江員外家選小娘子沖喜及一眼相中女兒之事全盤告之。他做好了與月瑩之間一番“唇槍舌戰(zhàn)”的準(zhǔn)備。豈料女兒面無表情地聽罷,淡然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兒遵父令便是。”說完抱出一大包女紅說:“爹,救急時去賣了用,不可再賭!”轉(zhuǎn)身回房了 楊秀才一臉愁容頃刻間煙消云散,想到今后女兒傍著江員外這棵搖錢樹,自己跟著吃香的喝辣的不用說,賭錢時也能“財大氣粗”多了。這些女紅用不著,就丟進(jìn)柜里了。 轉(zhuǎn)眼間,到了月瑩出閣時間。江府派來十幾個有功夫的家丁護(hù)驕,楊秀才望著女兒上了八抬大轎,看到江府抬來的聘禮,笑得嘴都合不攏。 坐普通轎去云州城需一日半,楊月瑩早和王夫子約好,無論她嫁與誰,都會逃婚。出閣前幾日,二人商定,經(jīng)過云州城郊那片雜草叢生的亂墳崗時,她借口便溺,王夫子接應(yīng),二人伺機(jī)逃走。 楊月瑩橫了心要與王夫子雙宿雙飛。八個身強(qiáng)力壯的轎夫行走極快,當(dāng)日黃昏,便抵達(dá)云州城郊亂墳崗附近。 楊月瑩喊了停轎,告訴來迎親的管家婆,自己要去便溺,那婆子吩咐家丁盯緊響動,而后亦步亦趨地緊跟著她。楊月瑩以害羞為由遣開了她。但她也只后退了十來米。三十米外,一圈家丁圍著,手里操著打棍背對著自己。 這可怎么辦,跑?自己與王夫子恐怕會被亂棍打死,不跑,與自己查證過的常出入勾欄瓦舍煙花柳巷之地的偽書生江梓墨成婚,豈不是入火坑?她陷入了進(jìn)退維谷之難。 “哈哈哈”一陣凄楚的嬌笑從前方傳來,她起身細(xì)看,一位白紗素服纖塵不染的俏麗女子站在前方,臉白得有些滲人。 “姐姐,你的情郎在前方等你,還不快脫下喜服去與他相會?”楊月瑩還未回過神,那小娘子已發(fā)話。 “謝謝妹妹相助,只是妹妹為何助我?”楊月瑩一邊脫喜服一邊問。 “我杜麗娘與江梓墨早前相好,他爹娘嫌棄我家貧不肯娶,而今我取代你既可順理成章嫁入江府,你也可與情郎成雙,此為一舉兩得??!”見小娘子說得在理,楊月瑩謝過她走了。直至與王夫子相會,她才想起與白衣小娘子談話間,家丁、轎夫與婆子都仿佛被人抽了魂,呆立不動似乎看不見眼前跑過的她。王夫子一聽,大驚失色道:“娘子,看來有仙怪相助你我,此地不宜久留?!倍顺滓滦∧镒臃较蛏钌钴v過躬,相伴遠(yuǎn)去。 當(dāng)夜午時,轎子抬入江府。府里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紅紗紅綢輕搖慢飄,熱鬧而隆重。 新娘子與被家仆抬著的江梓墨行過大禮,又一同被送入洞房。 第二日五更,新娘子就來給江員外及夫人請安,新娘子識理二人甚是欣慰。只是這小娘子慘白的臉色令二人不喜。 之后,江府怪事頻發(fā)。廚房里的丫鬟婆子夜間走得遲,總見到院里合歡樹下有個女子,走近卻又不見。夫人劉氏吃著葡萄,見到一顆眼珠壓在一串葡萄間瞪著她,眼神幽怨,駭?shù)盟蠼衅饋?,眾人圍攏來,卻什么都沒有。江員外在盥洗盆里洗完手,一雙手遞過毛巾,他正想夸小丫鬟有眼力見,抬眼見白森森的一雙手懸于身旁!他驚叫一聲跌坐地下。幾個家丁打桶水上來,桶里一張女人的臉陰冷冷地盯著他們,兩個膽小的當(dāng)場暈厥?!?/p> 江員外請來堂兄作了法,貼了符,江府上下才安下心來。 這日,嫁給知府大公子的江員外的女兒江鶯鶯回來省親,僅侍奉丫鬟就十幾個,頗有氣派。江府眾仆出門迎接,頭都不敢抬,這江家小姐霸道狠辣江府人人心里有數(shù),生怕一個眼神不對,挨個十棍八鞭的。 江鶯鶯邊走邊與母親劉氏嘮家常,行至后院時,突然“呼”地刮起一股旋風(fēng),急轉(zhuǎn)扭動而來,眾人未來得及躲閃,風(fēng)卷過,才發(fā)現(xiàn)江鶯鶯不見了?!靶〗?,小姐!”“鶯鶯!”后院喊聲四起,亂成一鍋粥。 “撲通,撲通,”有人聽見井中有動靜,連忙查探,江鶯鶯在井中拼命掙扎。救得她上來,人就暈了過去,一股股殷紅的血從小腿間涌出,她小產(chǎn)了。 郎中趕來后,江鶯鶯的命保住了,可肚里三個多月的胎兒沒了。她嫁知府公子三年,夫君是個病秧子,好不容易懷上,知府一家才由著她驕縱。現(xiàn)下,孩子沒了,她地位不保,醒來幾次又哭到昏死過去。 江員外夫婦意識到家中有不干凈之物,而且很厲害,連堂兄的符都鎮(zhèn)不住。于是,連夜趕到白云觀欲請亦真道長相助。 道長在觀中候他們多時,夫婦還沒開口,道長撫須嘆道:“自作孽,理應(yīng)受。” 倆人直喊冤,說自己從未作惡,且多行善事,年年布施逃荒者,逢災(zāi)遇洪也會出資。 亦真道長接過話薦說:“你夫婦二人的確做了些善事,遠(yuǎn)抵不過縱子害人縱女行兇之罪?。 ?/p> 江員外夫婦聽聞此言,面如土色,往事樁樁再現(xiàn)。 江梓墨學(xué)有所成,鄉(xiāng)試、會試,直至中舉,一氣呵成,江員外夫婦以子為豪。然而,令夫婦頭疼的是,此子好色成性,采花成癮。府中的漂亮丫鬟無一幸免地遭了他蹂躪,夫婦倆怕出事,還了出事丫鬟的奴籍,給了些銀兩打發(fā)了事,有幾個有身孕的找上門來,江府一概不認(rèn),多給銀子威脅帶恐嚇地趕走了。 中舉放榜后,江府舉辦晏會,高朋滿座。江鶯鶯也回娘家為弟弟慶賀。 晏會才開始沒多久,一位著白紗衣容顏清麗的小娘子找到江府,自稱名喚杜麗娘,已懷江梓墨骨肉三月了。 江員外夫婦聽到丫鬟來報,匆匆趕去見又是一位說懷了江梓墨骨肉的小娘子孤身前來,轉(zhuǎn)身就喊來江鶯鶯去處理。江鶯鶯把小娘子帶進(jìn)后院,詢問得知半年前江梓墨看上了賣唱為生的杜麗娘且占有了她,并言之鑿鑿定娶她,結(jié)果一去不復(fù)返,杜麗娘發(fā)現(xiàn)自己有身孕后,尋來了。 杜麗娘正述說江梓墨與自己昔日的“深情”,“鶯鶯姐姐,聽丫鬟說梓墨在外的私房有身孕了?我來瞧瞧!”這嬌滴滴的聲音讓江鶯鶯的臉立即沉了下來,“你快走,這些當(dāng)盤纏,江府少夫人不是你這般女子能做得的!”說著抹下腕上一對昂貴的金鑲玉鐲塞進(jìn)杜麗娘手里,和家仆一起往外推她,“我要見江梓墨,自己做的事都不敢認(rèn)?"杜麗娘性子烈,高聲力辯,不接鐲子?!芭尽辫C子落地全斷了,江鶯鶯怒不可遏地指著她低吼:“賤人,找死!”。 “鶯鶯姐,你在何處?”嬌音再次傳來,腳步聲也越來越近。來人正是與江梓墨有婚約的鄰縣之縣令女兒羅婉,如若羅縣令得知梓墨這些事,定會取消兩家婚約,這于江家在鄰縣的買賣大為不利。 頓時,毒從心底起,惡向膽邊生。江鶯鶯沖上去,一把拖住杜麗娘,幾個家仆丫鬟也七手八腳地幫忙,她用力一推,杜麗娘一頭裁進(jìn)了旁邊的井里,她又指揮眾人蓋上石板。 趕忙移步往里走,與趕來的羅婉撞了個滿懷。羅婉聽到井里有動靜,望過去,江鶯鶯不露聲色地說:“一條瘋狗咬了人,叫人扔下井而已?!彼煊H昵地挽著羅婉姍姍而去。 入夜賓客散盡,江鶯鶯喊家丁撈出杜麗娘的尸首,趁夜色裹了葦席,草草埋入了亂葬崗。 事后,江員外夫婦得知事情經(jīng)過,也只厲聲訓(xùn)斥了女兒幾句。 想到這些江員外夫婦驀然驚覺,“道長,難道是杜麗娘的鬼魅來尋仇?”劉氏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發(fā)問。 “若是尋仇,你一家焉能活命?”亦真道長反問道。 二人面有愧色,低頭不語。 “杜麗娘紅顏薄命,識人不清,可即便成冤魄野鬼亦存善心。貧道愿為此女超度轉(zhuǎn)世。你倆去亂葬崗?fù)谄浜」牵w入江家墓地,立江少夫人牌位即可,切記,必存善念!”亦真道長臉色凝重地說完,拿過佛塵隨江員外夫婦一同上了馬車。 遷好杜麗娘的墳,立完牌位當(dāng)夜。亦真道長拂塵輕揮,口中念訣,一道黑影自江府飄出,丫鬟來稟告,說少夫人不見了。只見井邊放著一身喜服,江員外夫婦恍然大悟,才明白,原來這新娘子就是杜麗娘的幽魂,所以新娘子五更天請安,臉色慘白,總在夜間行走…… 家宅終寧,江員外夫婦依舊眉頭緊蹙。江梓墨一如從前昏睡不醒,江鶯鶯痛失骨肉后終日啼哭流淚,導(dǎo)致眼盲,知府公子一紙休書昨日已送達(dá)。 幾日后,一位游僧入江府說收徒,徑直走到江梓墨屋中,說這便是自己徒兒,還說徒兒塵緣已盡。游僧在江梓墨屋中誦了三日經(jīng),江梓墨醒來了,變得癡癡傻傻,不識爹娘。 游僧為他剃度后,他便跟隨而去。 楊秀才借探女兒之名到江府要銀兩,江府下人們說江府少夫人姓杜已亡故,不曾聽說有楊月瑩這個少夫人。 楊秀才撒潑,在江府門口叫罵,江員外夫婦正在愁悶中,楊秀才平白又來添亂,不勝其煩。讓管家?guī)е鴰讉€家丁亂棍轟走了。楊秀才的靠女生財?shù)拿缐艋癁榱伺萦啊?/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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