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九段 九段道場 今天 出自《淮陰侯列傳考察報告》(正式出版作《拷“古”筆記——淮陰侯韓信歷史真相大揭秘》之53 53.韓信時代假史逐個數(shù) 綜前所述,《淮陰侯列傳》所涉假史,基本上都被菜九栽到蒯通頭上。實際上菜九以為,蒯通所作之假,也不是《淮陰侯列傳》可限,《漢書》、《史記》都有的不實記載中有蒯通作假痕跡者當有不少。若要全部厘清蒯通所造之假,將又是一個巨大的工程。好在前面的考察已將此類造假大致梳理了一遍,估計要占到那個時代全部假史之較大比重,所以剩下的假史,無論是與韓信有關(guān)或者關(guān)聯(lián)不大的假史考察會相對輕松一些。以下將與韓信時代有涉,尤其是其人物與韓信及其史料的關(guān)聯(lián)甚大者的假史按時間順序清理一下,簡述如下。 ⑴《張耳陳馀列傳》記錄到的范陽人蒯通說范陽令,即為蒯通第一次亮相,已在本考察的“46.蒯通,歷史的見證人,記錄的偽造者”中指認其偽。而另一個廝養(yǎng)卒說燕釋趙王武臣,也是一個典型的辯士故事,估計是假的,這可以從解說詞故事中破解而得。舍中皆笑曰:“使者往十余輩,輒死。若何以能得王?”這表明此前已派遣了十來撥說客,以一個說客往返五日計,大概就要兩個月過去了?!肚爻H月表》稱韓廣于秦二世九月為燕王,而武臣死于十一月。這在時間上不允許。既然趙王為燕將所得,在兩個月期間應該由燕王接管,燕將應該已沒有權(quán)限釋放趙王了。這些假估計都是蒯通編造的。本篇及《陳涉世家》中陳勝對武臣稱王的處理也有辯士色彩,但因沒有過硬的證據(jù),還不便指認其偽。 ⑵《酈生陸賈列傳》的篇末:初,沛公引兵過陳留。酈生踵軍門上謁曰:“高陽賤民酈食其,竊聞沛公暴露,將兵助楚討不義,敬勞從者。愿得望見,口畫天下便事?!笔拐呷胪?。沛公方洗。問使者曰:“何如人也?”使者對曰:“狀貌類大儒,衣儒衣冠側(cè)注?!迸婀唬骸盀槲抑x之。言我方以天下為事,未暇見儒人也?!笔拐叱鲋x曰:“沛公敬謝先生。方以天下為事。未暇見儒人也?!贬B生瞋目案劍,叱使者曰:“走!復入言沛公。吾高陽酒徒也。非儒人也?!笔拐邞侄е]。跪拾謁還走。復入報曰:“客,天下壯士也,叱臣。臣恐,至失謁。曰'走!復入,言而公高陽酒徒也’?!迸婀珦?jù)雪足杖矛曰:“延客入?!贬B生入揖沛公曰:“足下甚苦,暴衣露冠,將兵助楚討不義。足下何不自喜也?臣愿以事見。而曰'吾方以天下為事,未暇見儒人也’。夫足下欲興天下之大事,而成天下之大功,而以目皮相,恐失天下之能士。且吾度足下之智不如吾。勇又不如吾。若欲就天下而不相見。竊為足下失之?!迸婀x曰:“鄉(xiāng)者聞先生之容。今見先生之意矣?!蹦搜佣?,問所以取天下者。酈生曰:“夫足下欲成大功,不如止陳留。陳留者,天下之據(jù)沖也,兵之會地也。積粟數(shù)千萬石。城守甚堅。臣素善其令。愿為足下說之。不聽臣,臣請為足下殺之,而下陳留。足下將陳留之眾,據(jù)陳留之城,而食其積粟,招天下之從兵。從兵已成,足下橫行天下,莫能有害足下者矣?!迸婀唬骸熬绰劽??!庇谑轻B生乃夜見陳留令,說之曰:“夫秦為無道,而天下畔之。今足下與天下從,則可以成大功。今獨為亡秦嬰城而堅守。臣竊為足下危之?!标惲袅钤唬骸扒胤ǎ林匾?。不可以妄言。妄言者無類。吾不可以應。先生所以教臣者,非臣之意也。愿勿復道?!贬B生留宿臥。夜半時斬陳留令首,逾城而下報沛公。沛公引兵攻城,縣令首于長竿,以示城上人曰:“趣下。而令頭已斷矣。今后下者必先斬之?!庇谑顷惲羧艘娏钜阉?,遂相率而下沛公。沛公舍陳留南城門上。因其庫兵,食積粟。留出入三月,從兵以萬數(shù)。遂入破秦。太史公曰:曰,漢王已拔三秦,東擊項籍,而引軍于鞏、洛之間。酈生被儒衣往說漢王。乃非也。自沛公未入關(guān),與項羽別而至高陽,得酈生兄弟。余讀陸生《新語》書十二篇。固當世之辯士。至平原君子,與余善。是以得具論之。 酈生從沛公事,在其本傳中有兩個記載,前者與本紀呼應,只稱其助沛公取陳留;而后者則重點描述了取陳留的過程。后者過于生動了。而且從內(nèi)容上來看,也有不相諧處。沛公在陳留不可能停留三個月。所以可以斷其為假。據(jù)《秦楚之際月表》可得劉邦這一時期的動向:(二世三年二月 沛公)得彭越軍昌邑。襲陳留,用酈食其策,軍得積粟。(二世三年三月 沛公)攻開封,破秦將楊熊,熊走滎陽,秦斬熊以徇。(二世三年四月沛公)攻潁陽,略韓地,北絕河津。據(jù)此,沛公在陳留停留不超過一個月。司馬遷在傳贊中說:世之傳酈生書多。表明司馬遷在世時,有關(guān)酈生事跡的版本甚多,此不過為其中之一。雖然不能斷定其一定為蒯通創(chuàng)作,但考慮到酈生是蒯通造假的重要媒介,將此段之假劃到他名下也不失為一個上佳之選。 ⑶《高祖本紀》:沛公引兵過而西。張良諫曰:“沛公雖欲急入關(guān),秦兵尚眾距險。今不下宛,宛從后擊,彊秦在前。此危道也?!庇谑桥婀艘挂鴱乃肋€,更旗幟,黎明,圍宛城三匝。南陽守欲自剄。其舍人陳恢曰:“死未晚也。”乃踰城見沛公曰:“臣聞足下約先入咸陽者王之。今足下留守宛。宛,大郡之都也。連城數(shù)十,人民眾,積蓄多。吏人自以為降必死。故皆堅守乘城。今足下盡日止攻,士死傷者必多。引兵去宛,宛必隨足下后。足下前則失咸陽之約,后又有彊宛之患。為足下計,莫若約降封其守,因使止守,引其甲卒與之西。諸城未下者,聞聲爭開門而待足下,通行無所累?!迸婀唬骸吧??!蹦艘酝鹗貫橐蠛?,封陳恢千戶,引兵西。無不下者。 此段文字也完全是辯士套路,并有《秦楚之際月表》與之呼應(降下南陽,封其守齮)。但考之其他史料,南陽實際上是攻克的?!恫芟鄧兰摇酚洠簭哪瞎?,與南陽守齮。戰(zhàn)陽城郭東,陷陳,取宛,虜齮,盡定南陽郡?!斗B滕灌列傳》記:(樊噲)從攻長社、轘轅,絕河津。東攻秦軍于尸南,攻秦軍于犨,破南陽守齮于陽城東,攻宛城先登。明顯是攻破城池了,所以此役極可能不是約降,而是攻克。這個片段也有可能為蒯通所造,有神話張良的意圖在內(nèi)。因為張良也是僅次于酈生的重要造假媒介。 ⑷《高帝紀》:漢王怨羽之背約,欲攻之,丞相蕭何諫,乃止。 《蕭何曹參傳》:初,諸侯相與約,先入關(guān)破秦者王其地。沛公既先定秦。項羽后至,欲攻沛公,沛公謝之,得解。羽遂屠燒咸陽,與范增謀曰:“巴、蜀道險,秦之遷民皆居蜀?!蹦嗽唬骸笆瘛h亦關(guān)中地也?!惫柿⑴婀珵闈h王,而三分關(guān)中地,王秦降將,以距漢王。漢王怒,欲謀攻項羽。周勃、灌嬰、樊噲皆勸之。何諫之曰:“雖王漢中之惡,不猶愈于死乎?”漢王曰:“何為乃死也?”何曰:“今眾弗如,百戰(zhàn)百敗,不死何為?周書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語曰:天漢。其稱甚美。夫能詘于一人之下,而信于萬乘之上者,湯武是也。臣愿大王王漢中,養(yǎng)其民,以致賢人。收用巴、蜀,還定三秦,天下可圖也?!睗h王曰:“善。”乃遂就國。 這個劉邦委屈受封的記載不見于《史記》,應該是當年成型的一個傳說。其與《史記》的區(qū)別在于項羽和范增的說法中,《漢書》增加了漢中。不要小看多出這兩個字,這就把一個原來不亂的歷史搞亂了。但早于班固一百多年的司馬遷應該是知道這個說法的。之所以他沒有采用,顯然與此記載未必得當時之實有關(guān)。那么司馬遷是怎么記的呢?《項羽本紀》:“項王、范增疑沛公之有天下,業(yè)已講解,又惡負約,恐諸侯叛之。乃陰謀曰:'巴蜀道險,秦之遷人皆居蜀。’乃曰:'巴、蜀亦關(guān)中地也?!柿⑴婀珵闈h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而三分關(guān)中,王秦降將。以距塞漢王?!薄陡咦姹炯o》:“(項羽)負約,更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在劉邦經(jīng)浴血奮戰(zhàn)取得的關(guān)中支配權(quán)面臨剝奪的情況下,劉邦本人及其部屬欲與項羽力拼,確實有合情合理的成分。但事實上卻根本不成立。因為所謂的漢中之封,本就是劉邦自己求得的,不接受乃至意欲動武之舉根本無從談起。所以說,《漢書》記載的這個有鼻子有眼的說法并不可靠。因此記載流傳甚廣,影響深遠,故不得不辨?!陡叩奂o》誤同此。 漢王欲攻項羽被蕭何勸止事,菜九在《古史雜識》之《〈漢書〉辨誤二則》及《千古不散鴻門宴》中指認其偽,現(xiàn)以后者為主剖析其偽。乍一看,這兩個記載前后照應著,似乎真有那么一回事,非??煽俊5@個材料的來歷是有問題的?!妒酚洝窙]收這個材料,早于班固一百多年的司馬遷應該是知道這個說法的。之所以他沒有采用,顯然與此記載未必得當時之實有關(guān)。這里面的奧秘在于班固改動了一兩個字。 司馬遷記項羽對外宣稱:巴、蜀亦關(guān)中地也?!俄椨鸨炯o》 班固記此曰:蜀、漢亦關(guān)中地也?!妒捄尾軈鳌?/p> 二者的區(qū)別在于項羽和范增的說法中,《漢書》以漢中替代了巴。不要小看這個小小的替換,僅一兩個字的差別,就把一個原來不亂的歷史搞亂了。而《史記》中的相關(guān)記載,張良賄賂項伯取漢中一事,正可以否定班固之說。《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張良)為漢王請漢中地。”《留侯世家》:“漢元年正月,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王賜良金百溢,珠二斗。良具以獻項伯。漢王亦因令良厚遺項伯,使請漢中地。項王乃許之。遂得漢中地。”從這里可以看出,鴻門宴上劉邦最初提出的生存條件肯定低于最終所得三郡之地,也就是說只有巴蜀二郡,三郡之中最好的漢中郡尚不在其內(nèi)。怎奈巴、蜀之地確實如項羽、范增所謀劃的那樣令人厭惡,可能連生存都成問題,劉邦只好盡量謀求追加漢中一郡。最終,經(jīng)過張良的爭?。ā稘h書·張陳王周傳》也有相似記載),項羽接受了劉邦部已占有漢中的既成事實。既然劉邦如愿以償?shù)玫搅怂牡乇P,又如何會動怒與項羽再起爭斗。事實俱在,說明司馬遷在做《史記》時的取舍是非常合理的。這里還牽扯到人之常情的問題。本來嘛,如果項羽堅決不把漢中給你,你要打要殺才算正常,現(xiàn)在這塊地方是你自己千方百計爭取到手的,你達到目的了,怎么反而要怒要打要殺呢?所以說,《漢書》的這個記載,盡管說的有鼻子有眼,但并不可采信。因此可以斷定,《漢書》有關(guān)劉邦不滿意分配的這個記載,完全是誤記。劉邦費了老勁才把漢中一郡爭取到手,如愿以償,不可能一轉(zhuǎn)眼又要殺要打。 ⑸淮陰侯拜將之假,參見本考察的“3.韓信入漢與拜將、4.韓信拜將的背景破綻、5.韓信拜將的過程破綻”。 ⑹張良舉薦韓信之假,在本考察的“10.張良舉薦的真實性”里面討論過了?!恩舨剂袀鳌匪d的隨何說黥布反楚的說辭也是典型的辯士言論,估計也不甚真實。因為殺義帝黥布是主兇,隨何不可能將這樣的內(nèi)容用來說降黥布。而且漢王的目的居然是“令之發(fā)兵倍楚,留項王于齊數(shù)月”,如果黥布反楚,項王更不能安心在齊,何況項羽因彭城失陷已離開齊地與漢纏斗,怎么會留在齊地呢。所以這個片段也是假史。 ⑺魏豹叛漢及平定故事之假,參見本考察的“13.魏豹反叛真?zhèn)伪妗?4.還原魏豹反叛的完整傳說文本、15還原.漢滅魏的過程”。至于《高帝紀》稱“信使人請兵三萬人,愿以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糧道。漢王與之”, 《韓彭英盧吳傳》略同,這種史料《史記》不載,估計是當時就流行于世,只是缺乏可信性,所以被司馬遷拒載了。因為這樣東南西北式的方略完全是策士辨士的慣用語法,不僅不可靠,也根本行不通。實際上燕只是加盟漢陣營,趙也不完全是韓信平定的,韓信也沒有從事對楚糧道的戰(zhàn)爭。從這個史料上也能看出與韓信有關(guān)的文字世面上非常多,但都可以歸為創(chuàng)作類,而且可能是蒯通的手筆。 ⑻韓信擊趙之事的假,在本考察的“17.破趙史實還是神話、18.李左車是真實人物還是文學人物、19.背水戰(zhàn)史料地理記載之荒謬、20.背水一戰(zhàn)過程之荒謬、21.還原漢滅趙的主體戰(zhàn)役、22.韓信侵趙路線推測、23.韓信在趙戰(zhàn)績考、24.韓信不是趙地漢楚交戰(zhàn)的主帥、25. 漢趙交戰(zhàn)的漢方主帥是劉邦”里考察過了。 ⑼楚漢相持時 絳侯、灌嬰等咸讒陳平盜嫂的記載,可能也應歸于蒯通的編造。有關(guān)陳平盜嫂的傳說,今人駁之甚多,菜九可以補充的是,那個謠言盛行的場面可能根本不成立。陳平的世家里指此事是絳灌之屬所為,而考察當時的情況,無論是周勃還是灌嬰,當時都沒有與劉邦在一起。周勃起先在關(guān)內(nèi)“東守峣關(guān)”后“還守敖倉”,表明其最受劉邦重用,所以在楚漢戰(zhàn)爭期間并沒有多少戰(zhàn)功,最后還是位高權(quán)重,受封超多。灌嬰則長年在外征戰(zhàn),成為漢陣營的常勝軍。陳平受劉邦重用是實,盡護諸將則未必。因為陳平與劉邦一見如故,受到信任,被派去給韓王信當助手,亦有監(jiān)督之意。這種重用,不關(guān)劉邦身邊眾將官之事,也不應該引起什么非議。而非議之人,居然是不在劉邦身邊的灌嬰,就更不可能了。此為當時人傳聞有誤之記,結(jié)果是什么呢?不在現(xiàn)場的人,指責一件沒有發(fā)生的事,非常搞笑,但后人竟然信以為真,中國人的不認真?zhèn)鹘y(tǒng)真是非常強大啊。順便說一下,整個《戰(zhàn)國策》里就充滿了這種事情。當然,陳平盜嫂的記載也是有價值的,其意義在于,如果此記載屬實,它就可以證明兩條虛假史料,即灌嬰當時就在滎陽,陳平從來沒有被派去輔佐韓王信。當然,如果另外二者為實,則盜嫂之說為偽,又何疑焉。 ⑽.酈生說劉邦及說齊的真?zhèn)危诒究疾斓摹?9.酈生游說詞與游說過程解析”里考察過了。 ⑾紀信替漢王死難之事,很不可解。因為漢王逃脫后,滎陽并沒有立刻陷落,而是又堅守了相當長的時間。這樣一來,漢王逃跑的必要性不成立。既然不需要逃跑,也就不需要有人替死。而漢王逃脫后,滎陽的防衛(wèi)也輪不到周苛負責,因為當時城里漢陣營的大人物有一大批,怎么也不會讓周苛這樣低職階的人主持全局。估計周苛只是負責看管魏豹而不及其他。魏豹當時也沒有失去自由,是作為漢統(tǒng)戰(zhàn)的象征而存在,但劉邦對他有戒心,所以可能委派周苛在有危機時處置掉。當時城里的高官有韓王信、呂澤、張良、堂陽侯孫赤,估計夏侯嬰等人也在城里。其中韓王信、孫赤被俘投降,項羽又應該出什么樣的高價呢。所以項羽根本不可能出那么高的開價勸降周苛,被俘的漢將估計還有很多沒有記錄到,如果每個都要這樣的高價,楚也受不了。所以這個記載不可靠。 ⑿關(guān)于劉邦奪韓信兵符之假,在本考察的“27.劉邦奪韓信兵符更像一幕舞臺劇”里考察過了。 ⒀韓信受蒯通蠱惑而攻齊之假,在本考察的“28.韓信攻齊與酈生無關(guān)”里考察過了。 ⒁韓信破龍且之假,在本考察的“31.水淹龍且是神話不是史實”里考察過了。 ⒂韓信自立為齊王,漢王欲攻之之假,在本考察的“32.韓信的齊王是自己討要來的”里考察過了。 ⒃項羽遣使說韓信及蒯通鼓動韓信反漢事,在本考察的“33.武涉說韓信事件真?zhèn)慰肌奔啊?34.蒯通說韓信反漢未果”里考察過了。項羽說韓信之事是有的,但勸說辭不實。蒯通說韓信情況相同。 ⒄關(guān)于楚漢締約與漢毀約的情況是虛實參半,具體情況本考察在“37.《淮陰侯列傳》沒有記載到的楚漢約和與漢毀約”里考察過了。結(jié)論是漢之毀約是有預謀的,而不完全是張良等慫恿的結(jié)果。 ⒅關(guān)于韓信彭越失約造成漢軍大敗之假,本考察在“38.垓下會戰(zhàn)與韓信”里討論過了。 ⒆漢三杰論的出籠與證偽,本考察在“ 47.三杰論與三位一體說辨?zhèn)巍?8.三杰論再辯”里討論過。 ⒇故臨江王驩,為項羽叛漢;臧荼、利幾之叛皆為漢的不實之詞,具體參看本考察的“41.從韓信之擒看漢初的平叛模式”。這幾樁假案不關(guān)蒯通的事,是漢朝廷的欲加之罪。與平息臧荼之反相關(guān)的是盧綰的燕王之封,本來與淮陰侯韓信無關(guān),但《漢書高帝紀》加上韓信領(lǐng)銜,這就拉上關(guān)系了,其曰:九月,虜荼。詔諸侯王視有功者立以為燕王。荊王臣信等十人皆曰:“太尉長安侯盧綰功最多,請立以為燕王?!?而《韓信盧綰列傳》稱:高祖已定天下。諸侯非劉氏而王者七人。欲王盧綰。為群臣觖望。及虜臧荼,乃下詔諸將相列侯,擇群臣有功者以為燕王。群臣知上欲王盧綰,皆言曰:“太尉長安侯盧綰常從平定天下。功最多??赏跹??!?《史記》稱“下詔諸將相列侯”,表明征求意見的范圍不包括異姓王,根本沒有提韓信。大概班固以為韓信功最高,理所當然應該領(lǐng)銜,但這又是他的臆測,作不得數(shù)。《韓彭英盧吳傳》中就沒有韓信,這也是班固意改《史記》的明證。何況《漢書高帝紀》韓信王楚時,也沒有稱荊王,這里突然冒出個荊王,真是莫名其妙啊。 (21)關(guān)于鍾離眜藏匿與謀反事的真真假假,可參見本考察的“40.罪名莫須有,韓信廢王為侯”。除了策士的套路的韓鍾交談,更多的是朝廷的栽贓。 (22)多多益善的場景之假,可參看本考察的“42.韓信廢王為侯后的不爽歲月”。 (23)韓信死案之偽,菜九專門有《重審韓信罪案》討論過,可參看本考察的“43.再遇莫須有,韓信死于非命 ”。 (24)商山四皓事,主體發(fā)生在韓信事件之后,但也不實,估計也是將市面流行的段落采集入史的。此事只記錄在《留侯世家》(詳下)中而不見于其他地方。懷疑其假是因為其中提到呂澤,呂澤其人已死于廢太子行動之前,其死正是此行動的前提。所以不可能有呂澤。也因為其首尾完整,懷疑這段史料可能是直接采用了市面上流行的文字。事實上,劉邦是不是一直沒有放下廢惠帝事,很不好說。因為立如意為趙王及周昌為趙相,已表明劉邦在為身后的事做長遠打算了。黥布之反,劉邦有意讓太子出征事,應該是假的。因事發(fā)倉促,黥布又是悍將,非他人可敵,劉邦怎么會挖個坑給太子呢。漢定天下后,一直處于動蕩之中,劉邦在北方動蕩中頻頻出征,對此深有體會,所以不可能將平定威脅不在北方之下的黥布之反的重任委之太子。至于史料中說“今戚夫人日夜待御,趙王如意常抱居前”,更是無稽之談,因為此時如意已在趙,否則周昌去做什么,而且如意至少有八九歲了,也不需要抱持在手中了?!豆盼脑贰酚袆睢妒蛛诽印诽岬交莸叟c四皓為友,則此事又不完全造假。劉邦在幾篇《手敕太子》中對惠帝有教導栽培之意,還特別關(guān)照他照料如意母子,根據(jù)其意諄諄,應該是對廢太子一事完全死心了。所以劉邦廢太子一事,極可能沒有持續(xù)到生命的尾聲。 上欲廢太子,立戚夫人子趙王如意。大臣多諫爭,未能得堅決者也。呂后恐,不知所為。人或謂呂后曰:“留侯善畫計筴,上信用之?!眳魏竽耸菇ǔ珊顓螡山倭艉钤唬骸熬樯现\臣。今上欲易太子。君安得高枕而臥乎?”留侯曰:“始上數(shù)在困急之中。幸用臣筴。今天下安定,以愛欲易太子。骨肉之間,雖臣等百余人何益?!眳螡蓮櫼唬骸盀槲耶嬘?。”留侯曰:“此難以口舌爭也。顧上有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四人者年老矣。皆以為上慢侮人,故逃匿山中,義不為漢臣。然上高此四人。今公誠能無愛金玉璧帛,令太子為書,卑辭安車,因使辯士固請,宜來。來以為客,時時從入朝,令上見之,則必異而問之。問之,上知此四人賢則一助也?!庇谑菂魏罅顓螡墒谷朔钐訒?,卑辭厚禮,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建成侯所。漢十一年,黥布反。上病。欲使太子將往擊之。四人相謂曰:“凡來者,將以存太子。太子將兵,事危矣?!蹦苏f建成侯曰:“太子將兵,有功則位不益太子。無功還,則從此受禍矣。且太子所與俱諸將,皆嘗與上定天下梟將也。今使太子將之,此無異使羊?qū)⒗且?。皆不肯為盡力。其無功必矣。臣聞'母愛者子抱’。今戚夫人日夜待御,趙王如意常抱居前。上曰:'終不使不肖子居愛子之上。’明乎其代太子位必矣。君何不急請呂后,承間為上泣言:'黥布,天下猛將也。善用兵,今諸將皆陛下故等夷。乃令太子將此屬,無異使羊?qū)⒗牵蠟橛?。且使布聞之,則鼓行而西耳。上雖病,彊載輜車,臥而護之,諸將不敢不盡力。上雖苦,為妻子自彊。’”于是,呂澤立夜見呂后。呂后承間為上泣涕而言,如四人意。上曰:“吾惟豎子固不足遣。而公自行耳?!庇谑巧献詫⒈鴸|。群臣居守,皆送至灞上。留侯病。自彊起至曲郵。見上曰:“臣宜從。病甚。楚人剽疾,愿上無與楚人爭鋒?!币蛘f上曰:“令太子為將軍,監(jiān)關(guān)中兵?!鄙显唬骸白臃侩m病,彊臥而傅太子?!笔菚r叔孫通為太傅,留侯行少傅事。漢十二年,上從擊破布軍歸,疾益甚,愈欲易太子。留侯諫。不聽。因疾不視事。叔孫太傅,稱說引古今,以死爭太子。上詳許之。猶欲易之。及燕置酒。太子侍。四人從太子。年皆八十有余,須眉皓白,衣冠甚偉。上怪之,問曰:“彼何為者?”四人前對,各言名姓。曰東園公,甪里先生,綺里季,夏黃公。上乃大驚曰:“吾求公數(shù)歲。公辟逃我。今公何自從吾兒游乎?”四人皆曰:“陛下輕士善罵。臣等義不受辱。故恐而亡匿。竊聞太子為人,仁孝恭敬愛士,天下莫不延頸欲為太子死者。故臣等來耳?!鄙显唬骸盁┕P易湔{(diào)護太子?!彼娜藶閴垡旬叄鹑ァI夏克椭?。召戚夫人指示四人者曰:“我欲易之。彼四人輔之。羽翼已成,難動矣。呂后真而主矣?!逼莘蛉似I显唬骸盀槲页?。吾為若楚歌?!备柙唬骸傍欩]高飛,一舉千里。羽翮已就,橫絕四海。橫絕四海,當可奈何?雖有矰繳,尚安所施?”歌數(shù)闋。戚夫人噓唏流涕。上起去罷酒。竟不易太子者。留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留侯世家》。 漢六年正月,封功臣。良未嘗有戰(zhàn)斗功。高帝曰:“運籌策帷帳中,決勝千里外,子房功也。自擇齊三萬戶?!绷荚唬骸笆汲计鹣纶c上會留。此天以臣授陛下。陛下用臣計,幸而時中。臣愿封留足矣。不敢當三萬戶。”乃封張良為留侯,與蕭何等俱封。六年,上已封大功臣二十余人。其余日夜爭功不決。未得行封。上在洛陽南宮。從復道望見諸將往往相與坐沙中語。上曰:“此何語?”留侯曰:“陛下不知乎?此謀反耳。”上曰:“天下屬安定。何故反乎?”留侯曰:“陛下起布衣,以此屬取天下。今陛下為天子,而所封,皆蕭、曹故人所親愛。而所誅者,皆生平所仇怨。今軍吏計功,以天下不足遍封。此屬畏陛下不能盡封,恐又見疑平生過失及誅,故即相聚謀反耳?!鄙夏藨n曰:“為之奈何?”留侯曰:“上平生所憎,群臣所共知,誰最甚者?”上曰:“雍齒與我故,數(shù)嘗窘辱我。我欲殺之,為其功多,故不忍?!绷艉钤唬骸敖窦毕确庥糊X,以示群臣。群臣見雍齒封,則人人自堅矣?!庇谑巧夏酥镁疲庥糊X為什方侯。而急趣丞相、御史定功行封。群臣罷酒,皆喜曰:“雍齒尚為侯,我屬無患矣。”《留侯世家》。 因雍齒之封在六年三月,非正月事,所以也懷疑這個記載可能也是文學作品。但經(jīng)過仔細清點功臣表,在雍齒之前封侯的還真的只有不到三十人,所以盡管有懷疑,還真的不能定其為偽。舉這樣與韓信牽涉假史無關(guān)的事,旨在明了菜九在指認假史時,還是有幾分慎重的。 ![]()
田序:悵望千秋有所思 乙未晚秋,云天晴好,小院內(nèi)的那株秋桂竟然二度飄香。仰望枝頭,滿滿是鵝黃重蕊。且驚且喜中,心海泛起一絲無名的感喟。 就在這個上午,菜九段先生將《淮陰侯列傳考察報告》(今作《拷“古”筆記——淮陰侯韓信歷史定位再考》,下同,不一一注明。編者注)發(fā)我,并囑為序。 即便排除了私人情誼的干擾,閱讀菜九段的史論文字,仍然每每讓我感受那種大白大雅的酣暢。當年,閱讀他的《重審韓信罪案》是如此,而今,閱讀他的《淮陰侯列傳考察報告》還是如此。 文如其人,學如其人,這都是無法掩飾的文采風流吧。 在中國,在當代,治“漢史”者比比,而關(guān)注于秦漢之交或漢初這一時段的人文脈絡、且多有發(fā)現(xiàn)、發(fā)明者,則無過于菜九段先生。相信許多漢史發(fā)燒友通過網(wǎng)絡、通過紙媒已經(jīng)對他的犀利文風、暢達表述、洞明見解有所認識了。 《重審韓信罪案》一文,長達五萬字;《淮陰侯列傳考察報告》則近二十萬言。以這樣的長篇大論多角度、多層面地剖析韓信其人、其事而有縱橫捭闔之態(tài),相信非殫思竭慮、癡癡于此,定然完不成如此的建構(gòu)。 回首前路,菜九段說得很簡單,即其《重審韓信罪案》及《淮陰侯列傳考察報告》都是“為了還劉邦一個公道而作”。對菜九段而言,“為了還劉邦一個公道”也是一項長期工作。這個工作可以追溯到近二十年前我讓他開始作《秦楚綱鑒》的時候。菜九段因作《秦楚綱鑒》,打理了劉邦時代的全部歷史資料,便有了“不知從何時起,丑化矮化劉邦成為一種時尚”的義憤。由此開始質(zhì)疑這一“時尚”, “于是有了針對那個時尚的反動之作《漢高祖招誰惹誰了》”;復鑒于“《漢高祖招誰惹誰了》一文沒有直面劉邦的殺功臣問題”,“為了替劉邦正名,必然要觸及韓信之死”,于是有了《重審韓信罪案》。而“寫作《重審韓信罪案》之時發(fā)現(xiàn),即使是韓信的最終結(jié)局,也必須回到整個楚漢戰(zhàn)爭的過程中去尋找答案,必須梳理韓信的整個軍旅生涯,不如此則不可能有所謂的正解”?!笆崂怼钡慕Y(jié)果,是“發(fā)現(xiàn)韓信史跡中的不實部分比預想的還要多”,“于是自然萌生出將韓信的整個歷史做個總體清理的念頭”。這“總體清理”的結(jié)晶便是《淮陰侯列傳考察報告》。 此即“學術(shù)交底”,相信是實話實說。 而由此觸發(fā)的反詰也不可避免:為了“還劉邦一個公道”,難道就可以還韓信一個“不公道”嗎?既然“韓信史跡中的不實部分比預想的還要多”,難道劉邦史跡中的不實部分就不存在嗎? 在此,先替部分讀者提出反詰,相信都在菜九段的預料之中,自然也都在我的思慮之中。 “考察”《列傳》而成“報告”,給人以“流行公文”的印象。其實,在“報告”的名義下,菜九段進行的卻是對司馬遷《史記》中有關(guān)韓信原始文案的質(zhì)疑及推求;連帶的效應則是作為讀史者深信不疑的“戰(zhàn)神”與“功臣”的韓信,其所固有的光環(huán)正在漸次褪去,而一個近乎實際的“歷史韓信”正在脫卻迷霧或迷信,顯現(xiàn)本真。 因為不存在“翻案”,不存在“正名”,只是廓清了若干的附加或粘連,所以,韓信還是韓信,劉邦還是劉邦。功其功,過其過,灰飛煙滅之后,留下的漢簡文字才近乎其真。 記得每一次的金陵把臂,彭城聚首,新茶潤心,清酒暢懷,話題幾乎都繞不開對秦楚之交的關(guān)注及對劉邦一干人等的評析。 相比于菜九段的熱切,我的超然總是夾雜著冷漠。偶爾觸及“還劉邦一個公道”的話題,我的自由主義便蠢蠢欲動:有人想丑化或矮化劉邦,且讓他們?nèi)コ蠡?、矮化吧!正像容忍某些人丑化或矮化孔子那樣。嘵嘵如李宗吾輩,不過一狂人。至于榮登高端講壇的教授群體,不過一幫演員。無須百年,囂囂之聲寂然,劉邦定然還是劉邦,亦如孔子定然還是孔子。“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此豈虛言? 市井百姓或不治歷史者勿論。凡治國史、漢史而又輕言劉邦者,要么是沒有通讀《史記》及《漢書》,要么是沒有讀懂《史記》及《漢書》,要么是連司馬遷、班彪、班固們對劉邦的基本評價都沒有理解。其心昏昏,其言滔滔,可以惑世而不能醒智亦明。言之無理,其行不遠,我等又去操哪門子心呢? 終究眼里揉不得沙子啊,菜九段還是堅持了他的熱切與認真,要將漢高祖劉邦的那些事兒理論清楚,進而還歷史一個真相、還劉邦一個公道、還學術(shù)一個冷靜、還自己一個安心。自然,數(shù)易寒暑而對劉邦事跡、韓信事跡的梳理工作也就不可阻遏了。 作為歷史研究者,我知道菜九段的文化清醒體現(xiàn)于如下兩個方面: 其一,在事實的考辨上,他堅持祖述《史記》正軌而又明晰其百密一疏之處,所以他對劉邦、韓信歷史功過的再梳理,其大勢均在謹守二人傳記框架的同時,又搜遍《史記》相對時期各敘述的角角落落,從而使不疑處興疑有了堅實的根基,進而使《史記》研究乃至歷史研究有了新的門徑。效果是,《史記》還是《史記》,結(jié)論卻不是原來的結(jié)論。經(jīng)菜九段先生此類用功,達到補《史記》之遺、救《史記》之偏的功效。字里行間,讀者當能感覺到菜九段先生研究過程中的臨深履薄般的謹慎,與對司馬遷原始著述的百般回護。 其二,在情理的探尋上,他順應班、馬思路而又不拘定讞,力求別開生面,因而對劉邦的認知有“升華氣象”,對韓信的認知有“反思特征”。二人看起來似乎有一升一降之異,其實都是基于向歷史真相靠攏而得出的中平結(jié)論。 “還劉邦一個公道”固已實現(xiàn),“還韓信一個公道”也同步實現(xiàn)了——誰能說從“放大”及“哄抬”的“神化”中走出與從“縮小”及“貶斥”的“丑化”中走出,不是同一種回歸呢? 事實也是如此。在排列事件、考論人物時,菜九段總是劃界而論,禁絕先入為主意識的干擾,禁絕興一家、滅一家的選邊站隊。所以,他的“劉邦論”和“韓信論”基本上是各帳各算?!斑€公道”都“還公道”,“證真?zhèn)巍倍肌白C真?zhèn)巍保蚨鴮?、韓信而言,菜九段的文字并不具備“翻案”的、“正名”的支撐作用。 讀菜九段文案,進而想到劉知幾的史學觀。劉知幾對《史記》,也是大信而小疑。其《史通》“暗惑”一節(jié)就專挑《史記》中“得自委巷,曾無先覺”的數(shù)條“流言”加以“駁難”,并指出以“文”入“史”的危害:“真?zhèn)位煜?,是非參錯”。菜九段“重審”韓信罪案、“考察”《淮陰侯列傳》用的正是劉知幾的路數(shù)。劉氏嘆息:“夫人識有通塞,神有晦明,毀譽以之不同,愛憎由其各異。蓋三王之受謗也,值魯連而獲申;五霸之擅名也,逢孔宣而見詆。斯則物有恒準,而鑒無定識,欲求銓核得中,其唯千載一遇乎!況史傳為文,淵浩廣博,學者茍不能探賾索隱,致遠鉤深,烏足以辯其利害,明其善惡。” 我覺得“探賾索隱,致遠鉤深”這八個字,菜九段是做到了。只要耐著性子讀一讀這《淮陰侯列傳考察報告》,就可知道以這八個字形容菜九段的用功,絕非虛譽。 因為該“報告”考察的是《史記·淮陰侯列傳》,所以菜九段的話語對象自是司馬遷無疑。隔了兩千多年的古今對話,一定呈現(xiàn)著現(xiàn)代思辨與古代思維的碰撞。 因為《史記·淮陰侯列傳》的傳主是韓信,所以“考察”的結(jié)果,一定會讓韓信的形象更為真實、更為豐滿。自然,她又會讓韓信形象因剝離了諸多的傳奇性功業(yè)、弱化了諸多的神異性光環(huán)而走下神壇。 因為《淮陰侯列傳考察報告》自始至終充滿反思、求證、質(zhì)疑和探索,所以思想的歷程又必然是苦難的歷程,故而寫作的艱深,不一定能置換來閱讀的歡欣。更何況,悠遠的歷史思慮原本就與時代功利有脫節(jié)之嫌、質(zhì)疑成說原本就與庶民從眾心態(tài)成對立之勢呢! 完成《史通》,劉知幾曾經(jīng)自認:“蓋談經(jīng)者惡聞服、杜之嗤,論史者憎言班、馬之失。而此書多譏往哲,喜述前非。獲罪于時,固其宜矣?!北容^于劉知幾,菜九段對《淮陰侯列傳考察報告》可能引發(fā)的反彈,必已有前瞻之知。 漢代的歷史已經(jīng)消逝,漢代的冠帶已經(jīng)遠去。絕塵而去的劉邦或韓信,不會再回首。因而,所有的劉邦評價、韓信評價都不會招致當事人的首肯或駁詰。 多事的、有反響的還是我們這個時代的閑人。菜九段的文字,因為歷史的針對性可以作《史記》、《漢書》的輔助讀本閱讀,又因為思維的獨立性也可以作心靈獨白閱讀。不論如何,她注定都不是當代文化閑人們的菜。 中國人治學,向無空間劃分。所謂“朝”與“野”,那是對做官人而言的。老子悟道,孔子傳經(jīng),哪里需要頂級規(guī)格的百家講壇?惟身不足而厚其履,學不富而彰其爵,官方學者遂嘵嘵于九州。其實,學術(shù)乃心術(shù),心術(shù)乃命術(shù),何曾與粉墨冠帶相關(guān)? 菜九段是體制外的漢史學者。用他的話說,即“客串歷史研究”。 “客串”的空間其實是體制系統(tǒng)無力鯨吞天下的無奈預留。因為任何自上而下統(tǒng)一口徑的整肅都不能禁絕風吹草動,更不能壓制山呼海嘯、電閃雷鳴,所以,小空間夸空調(diào),大空間任風雨,林間的鷹隼總比籠中的鳥雀多得很,海里的鯨鯊總比網(wǎng)里的魚蝦大得很?。?/span> 體制外的自由選項與獨立思考,成全了菜九段——當然,早年中醫(yī)讀研的務本訓練、醫(yī)書古文的句讀推敲,歷史典籍的編輯審定,已經(jīng)提前為他的漢史探微奠定了理性基礎。 人從歷史來,所以人人皆有歷史情懷。歷史情懷不是一步三回頭,不是固戀陳舊,那是對我們先人、民族、國家源頭文化的懷念,是對這一文化所蘊含的“真”的追求、“理”的服膺及“情”的珍惜,惟能承認昨天,故能善待今天…… 誰喪失了歷史情懷,不是粗心大意,就是被人洗了腦。歷史虛無主義其實是人心、人智的殘缺。 無奈或可悲的是,盡管有了歷史科學,但科學的律條仍然無法禁絕“污史”、“諛史”等“偽史”的泛濫。所以即便有了“讀史讓人明智”的哲言及 “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的古語,但并不能保證所有的史書都具備正向的價值。 在這樣背景下,翻閱菜九段的《淮陰侯列傳考察報告》可不要以歷史舊案視之?!痘搓幒盍袀骺疾靾蟾妗返拈喿x價值除還原歷史真相、歷史真理、歷史真情并彰顯劉邦的本真、韓信的本真之外,她的弦外警示作用就是揭示嚴肅的史書是如何因規(guī)避、因忌諱及因種種先驗的設定而失去其真實性的;換言之,其今世價值即在洞穿作為“正史”的歷史文案是如何在“正”的名頭下盜運瞞哄與欺騙、進而誘導盲從、催眠思考的。歷史本來不容忍虛頭巴腦,但虛頭巴腦進入了歷史,以假作真,浸淫日久,在此類官方史書的培育下,國人便漸次地適應欺騙、習慣作偽、進而參與到粉飾太平的全民工程。在被有意無意而“戲說”了的歷史面前,《淮陰侯列傳考察報告》悵望千秋,招魂逝水,津津于歷史真實,僅此,即有功于世道人心啊。 田秉鍔 2015/11/28于彭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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