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從各種信息來判斷,秦可卿有三個角色值得注意。 操心的姐姐 秦可卿是營繕郞秦業(yè)的女兒,但又不是親生女兒,而是因為年輕時與其妻子沒生育出孩子,從養(yǎng)生堂(相當于孤兒院)抱來的,長大后“生得形容裊娜,性格風流”,后來許了賈蓉為妻。秦業(yè)五十歲后才生了秦鐘,可想而知秦業(yè)對其是如何“鐘愛”(其名一是“情種”之意,二也應(yīng)有“情有所鐘”之意),作為姐姐的秦可卿自然也不會例外。秦可卿對弟弟如何關(guān)愛,書上并無有關(guān)姐弟倆互動的具體描寫,似無例證;不過,從一些只言片語,還是能夠得到一些信息。 一例是寶玉跟著祖母史老太君去寧國府玩時,秦可卿提到了秦鐘:
我們從她的話里能得到的最直接的信息是:秦鐘與寶玉同年,個子比寶玉要高一些。不過,其下還有隱含的信息是,秦鐘與寶玉一樣俊俏瀟灑。 之所以不說,大概既有自謙的原因,又有賈府和寶玉地位更高,不宜直接與他并列的原因;而說個子高低,則相對總不那么令人敏感一些。事實則證明,秦鐘在外形上,實在是比寶玉要更好些。 把自己弟弟直接對標賈府“眾星捧月”的核心人物寶玉,可卿愛弟之心不言自明。
依秦可卿的說法,她弟弟秦鐘個性執(zhí)拗不隨和,說話有點顧頭不顧尾,容易得罪人。但從他與寶玉的交流來看,卻并沒有“言語不防頭”、“性子左強不隨和”的情況,甚至“靦腆”也打了折。那么,秦可卿只是隨口說說客氣話嗎? 我覺得,一方面秦可卿有“丑話說在前頭”的意思,一定程度上是客氣話;另一方面說的卻也是真話,我們從秦鐘鬧學和得趣饅頭庵等事就可以看出可卿并非虛言。此時秦鐘與寶玉說話之所以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是他們還不夠“親密”。
正因為秦氏姐弟關(guān)系好,平常對這個弟弟也是寵愛有加,秦鐘在她面前也更隨心所欲,秦可卿也對弟弟的性情了然于心,估計平常了少不了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言行。 這不,后來秦鐘與寶玉一起去賈氏家塾讀書,就惹出那爭風吃醋的鬧劇來。這孩子因跟姐姐關(guān)系好,也因為平常寵慣了,都不顧姐姐此時正在病中,就把金榮欺負他,又說些不干不凈的話之類的事講給姐姐聽了,而秦可卿呢:
因為惱弟弟受人欺負,又氣弟弟不上進,秦可卿連飯都吃不下,病都變重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沒錯,還得加上個姐姐??! 優(yōu)秀的女子 說其優(yōu)秀,上文已經(jīng)說到,在賈母老太太的眼里,秦可卿“是個極妥當?shù)娜?,生得裊娜纖巧,行事又溫柔和平,乃重孫媳中第一個得意之人”,評價很高。根據(jù)老太太的脾氣,是不會隨意這樣夸獎人的,應(yīng)該是有依據(jù)的。只不過,秦可卿離場實在太快了,我們都來不及好好見識,所以更多地只能是從側(cè)面加以了解。 秦氏生病期間,老太太也不止一次差人去看,還讓王熙鳳去看,叫送秦氏愛吃的去;而此前一天,她已經(jīng)送了棗泥餡山藥糕去,可見對秦氏的疼愛。對一位重孫輩如此關(guān)心,足見她對秦可卿的欣賞。 王熙鳳也與秦可卿關(guān)系不錯,賈府上下有目共睹,秦氏生病期間,她是經(jīng)常去看,陪她說話;秦可卿死的當晚,也獨獨托夢于王熙鳳。
秦可卿自己也曾在與王熙鳳聊天時說,“一家子的長輩同輩之中,除了嬸子倒不用說了,別人也從無不疼我的,也無不和我好的。這如今得了這個病,把我那要強的心一分也沒了”。這表明,秦可卿是很有如王熙鳳般總理寧國府的抱負的,而她圓通協(xié)調(diào)的能力,甚至可能在王熙鳳之上,只可惜她生病了,況且是“心病”…… 那次秦可卿安排寶玉在她的房間睡午覺,也充分反映了她的快速反應(yīng)能力。當然,這個安排到底妥不妥,還是存在爭議的,但仍能體現(xiàn)她慮事做事的干脆和對重點關(guān)鍵的把握能力。 她突然早逝后,從人們的反應(yīng)也可見她確實很有群眾基礎(chǔ):
趁今日富貴,將祖塋附近多置田莊房舍地畝,以備祭祀供給之費皆出自此處,將家塾亦設(shè)于此。合同族中長幼,大家定了則例,日后按房掌管這一年的地畝,錢糧,祭祀,供給之事。如此周流,又無爭競,亦不有典賣諸弊。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這祭祀產(chǎn)業(yè)連官也不入的。便敗落下來,子孫回家讀書務(wù)農(nóng),也有個退步,祭祀又可永繼。 簡單說來,就是要想家族“生生不息”,就得有供給之費“源源不斷”,就得有長久的產(chǎn)業(yè)支撐。秦可卿提出的建議是“多置田莊房舍地畝”,這豈非一直適用到如今? 優(yōu)秀??! 煎熬的媳婦 ![]() ![]() 作為寧國府未來當家人賈蓉的妻子,秦可卿自認是得到家人的認可的: 這樣人家,公公婆婆當自己的女孩兒似的待。嬸娘的侄兒雖說年輕,卻也是他敬我,我敬他,從來沒有紅過臉兒。 她這話,除了賈蓉的表現(xiàn)似乎缺乏一點丈夫的溫情,多了一點例行公事的味道,公公婆婆是確如所言:尤氏是標準的好婆婆,自秦可卿生病以來就一直為她憂心,關(guān)心她的情緒變化,關(guān)心延醫(yī)用藥;賈珍是更不用說了,延請名醫(yī)問題、看醫(yī)生穿換衣服問題等等細節(jié)關(guān)心備至,秦氏死后更是傷心欲絕,要傾其所有辦好她的后事,最后嚴重超標。 作為一個媳婦的重要性體現(xiàn)在這里,但她的“煎熬”也體現(xiàn)在這里。
在我們現(xiàn)在讀的《紅樓夢》里,秦可卿是病死的,而仍有自縊而死的痕跡。因為她與公公賈珍之間的不倫行徑被人發(fā)現(xiàn),她無法承受由此帶來的外界和自身的巨大壓力。 就是說,作為一個社會身份上的媳婦,秦可卿是要強的,得到認可的;但作為一個家庭人倫上的媳婦,秦可卿是痛苦的,受到猜測、恥笑和攻擊的。 因為這件事極隱諱,所以我們也只能是止于猜想;但無疑,她肯定是被動的,于是她承受了更大的壓力,飽受了更大的煎熬,并最終在崩潰中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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