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無辜慘死的魚

      那傍晚，我?guī)е鴥蓚€孩子去外面兜風(fēng)，經(jīng)過菜檔的時候，特意停了下來。我準備買一條鯰魚回去，燜一部分，再煮湯一部分。

       “那鯰魚專門吃垃圾的，不要買來吃哦！”妻子曾經(jīng)多次跟我強調(diào)說。但我覺得外面賣的鯰魚還不至于這樣吧，于是，我打算把她的強調(diào)忽略一次。再者，天天都吃那些菜，實在是膩，要換個口味才行，否則我快要瘋了。

      “老板，有鯰魚賣嗎？”我問那菜檔老板。菜檔里，有幾個顧客在挑菜，其中有顧客在買魚?！坝?！”老板應(yīng)了一下我，手上的活沒有停過?！澳囚~是不是在水庫里養(yǎng)的？會不會很臟的？”我一下子又拋出兩個問題給她?！八晾镳B(yǎng)的，不會臟的，等時候，我殺給你看?！甭犃怂脑捄螅曳判牡攸c了一下頭。有顧客買了羅非魚，她得殺好。

       那，她手上的刀，很小巧。魚身上的鱗用某種東西刮干凈后，那小刀很輕快的往魚肚一剌，起開了一個大口。那刀就伸了進去了，然后把里面的內(nèi)臟全部刮了出來。這一套動作，兩分鐘都不用，果然是熟能上巧。如果換作是我，魚肚剖開之后，得把手伸進去后，一點一點地把魚內(nèi)臟掏出來，然后再把魚肚里黑色的衣膜刮干凈，估計沒有五六分鐘，做不好這事。

       那魚被殺之前，已經(jīng)被老板敲暈了，然后很“老實”地被搬上砧板。老板把它殺好之后，放在袋子里了，它終于又清醒了?？赡芩潜煌葱蚜耍m然它肚子被劃開了，內(nèi)臟也被掏空了，但它仍然堅強地活著。在黑色的袋子里面，它正在使勁地掙扎著。老板心地好，還特地放了一些蔥塞進袋子里面。

       “好了?！彼龑ξ艺f。

       “我要鯰魚??！”原來那羅非魚是殺給我的。當她拿給我的時候，我有點吃驚。

       “你要鯰魚??？不好意思，忙暈了，搞錯了。鯰魚中午的時候就已經(jīng)賣完了，我以為要的是羅非魚?！彼懿灰馑嫉匦χ艺f?！蚌T魚”與“羅非魚”在發(fā)音上是有很大的區(qū)別的。她真的是忙暈了?！皼]事，放著，晚上我自己煮吧。”

      “唉，看你忙得那么辛苦，這魚我買下吧?！蔽腋f，然后付了錢給她。

       “真的是不好意思?！彼种貜?fù)了一遍。

       這真的是一條無辜慘死的魚，本來可以在檔口的大水盆里暢游好一陣子，沒想到被老板暈頭轉(zhuǎn)向抓了出來，狠狠地剌上一刀，內(nèi)臟沒有了，只能痛苦地等死了。其實，它的意識還是很強烈的，醒了之后，便拼命地掙扎了。我把它放在摩托車上放腳的地方，一路開車回來，它都一路掙扎著，就差跳下車去，爬到河里去了。

      我就是那一條無辜慘死的魚，真是陰公了（方言）。

      那個傍晚，太陽已經(jīng)抹到西邊的山尖上，菜檔旁邊，有顧客到來，拉上了一道道長長的黑影。我在一個很大的水桶里暢游著，與其他伙伴。這一天下來，我經(jīng)歷了許多生離死別。早上的時候，這個大水桶里還擠滿了各條道上的朋友，相貌不一，身形不一。到了傍晚，這大水桶里只剩下我們五、六條羅非魚了，已經(jīng)可以悲哀暢游水桶了。

      一個大胖子來了，身后載著兩個孩子，也是大小不一的，但兩個孩子的相貌差不多嘛，一看就是兩兄弟。我很清楚聽到他問老板有沒有鯰魚賣，那老板居然回答有?？磥砟抢习迕α艘惶?，真是暈頭轉(zhuǎn)向了。早上的時候，桶里面是有三個鯰魚兄弟的，體型比較龐大，但還沒有到中午，它們就被老板陸續(xù)痛下殺手了。所以到了傍晚，它們連影子都沒有了。

       我有點隱隱擔(dān)心，到時候老板會不會拿桶里的兄弟開刀呀。沒有鯰魚，隨便拿一條出來被她當鯰魚用，這種情況以前也有發(fā)生過的。很快，我身邊的一個羅非魚兄弟被她撈了上去，肚子被劃開，內(nèi)臟被刮得干干凈凈，然后被一個瘦瘦的女人拿走了?！彀?，她又拿網(wǎng)伸到桶里撈了。那個大胖子要的是鯰魚呀，她還撈什么呢？難道要讓我們桶里的魚慘死一條才善罷甘休？不行，我得躲！

       “就你了！”我看到她眼里只有我了。她的眼神不是溫柔以歌那一種，而是兇惡如猛獸那一種。很快，我慘遭落網(wǎng)，然后被一個黑色的袋子罩住。她先拿去過稱，“十五元！”說話有氣無力的，像是對著空氣說。

       “哐，哐——”我在黑色的袋子里被人襲擊了！隨即，我溫柔地暈了過去。但是我的身體是很敏感的，我感覺到我被人倒出來了，身體一陣涼快。一把鋒利的利器從我肚子上劃開，頓時痛從肚子上傳入大腦，但我無法動彈，只能痛苦地忍受著。我知道，我將是那一條無辜慘死的魚。

       很快，我感覺我的身體被掏空了，不，就是被掏空了。

       我被裝入袋子里不久，還聞到了一股蔥花味，看來，我死了之后，會拌著香蔥腐爛，然后永恒。

      “我要鯰魚?。　蔽衣犈肿诱f話了，語氣中帶著吃驚。老板啊，你聽到了沒有，他要的是鯰魚啊，不是羅非魚。這下子有你好看了，死胖子，快發(fā)飆，盤她。

      “你要鯰魚?。?，不好意思，忙暈了，搞錯了……”老板很愧疚的說。也許因為這樣，那個胖子始終很克制，也很客氣，居然最后還妥協(xié)了，付了錢，把我買了下來。

      那肚子被劃了那么長的一刀，內(nèi)臟也沒有了，真它媽痛。我不掙扎一下，真對不起我的悲憤。我的悲憤來自哪里？來自老板的粗心大意，把無辜的我屠殺了。我鄭重聲明一下：我不是鯰魚，我不是鯰魚，我不是鯰魚！我將死得很不值。

      在這行業(yè)里，無辜慘死，我不是第一個。但我相信，我也不是最后一個！

                   2020年8月31日星期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