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上的日歷（十四）

       一天傍晚，我從外面回來。哥哥已經(jīng)放學(xué)回來了，與弟弟一臉嚴(yán)肅地站在父親的旁邊，一聲不哼的。母親則在廚房里忙著。我已經(jīng)感覺到那里頭的氣氛不對，小心翼翼地往屋里面走。

      “過來！”父親突然對我喝道。那語氣，讓我感覺天快蹋下來了。

       我拖著沉重的腳步向父親那里挪去。“難道，我偷地瓜的事被他知道了？”我心里想。還不容我細想，父親突然從他身后抽出一條竹棍子來，往大腿處狠狠地抽了過來。頓時，我的大腿火辣辣的痛?！巴邸蔽铱蕹雎晛怼?/p>

       “叫你做賊偷東西！”說完，又是一棍抽過來，還是抽在我的大腿上，痛得我無法站起來，只能滾在地上。父親仿佛已經(jīng)氣在頭上了，手中的竹棍像猛烈的雨點一樣不斷地落在我的腿上，手上，屁股，背上。每一棍，都讓我嘗到了火辣辣的痛。我不敢躲，也遠處可躲。我知道躲只會讓父親更生氣。

       哥哥在旁邊看了幾眼就扭過頭去不敢看了，弟弟則在旁邊嚇得哇哇大哭。

       等父親的棍子停下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哭啞了。夏天里，我們一般穿的是短袖。我看到我的手臂上，已經(jīng)是密密麻麻的棍痕，每一條都是粗粗的紅紅的。

      “看你以后還敢不敢去偷東西，再去偷的話，就把你的手打斷它?！备赣H惡狠狠地跟我說。

      許久，母親才從廚出來，把我拉了起來。“兒呀，你以后千萬不要偷東西了?！蔽铱吹侥赣H的眼里已經(jīng)淚光閃閃了。我點了點頭，心里難受極了。

       那晚上，我沒有吃飯，也吃不進，眼淚還不停地流著。

       “兒，吃點東西！”母親叫。我趴下來，又痛哭了起來。父親卻很平靜地吃著晚飯，然后不時地叮嚀著弟弟吃東西。

       入了夜，哥哥與弟弟都睡著了。我躺在床上無法睡著，身上還時不時火辣辣的痛。突然，我聽到房間門開了，一個高大的黑影走了進來。燈開了，是父親。他手里拿著萬花油。他先把藥放在旁邊的桌子，來到床邊，用那強有力的手臂把我抱了起來，抱在懷里，然后來到桌子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我沒有說話，只看著他。這就是我的爸爸，把我打得遍體鱗傷的爸爸。他也不說話，捋起我的衣服，褲腳……凡是有傷痕的地方，他都用萬花油輕輕的擦一遍。

“你恨爸爸不？”父親說。頓時，我淚涌如泉。

“你現(xiàn)在偷的是地瓜，但你一旦染成這習(xí)慣了，以后你就會走上犯罪的道路?！r偷針，大時偷金也就是這個道理。……”那晚上，父親跟我說了很多。心中對父親在他抱起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煙消云散了。

       等我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空已經(jīng)特別明朗。一些陽光從窗外漫了進來，整個房間都是明朗。

       “兒，你的早餐在鍋里面，還熱著呢，自己拿來吃吧?！蹦赣H對我說。

       我不經(jīng)意看一下我的手臂，再偷偷捋起我的褲腳看一下我的小腿，發(fā)現(xiàn)上面的棍痕已經(jīng)清淡了許多，還帶著點淡紅色。想起偷地瓜吃的事，想昨天挨打的事，心中馬上浮起陣陣羞愧來，羞愧得不敢過多言語。

       父親已經(jīng)外出干活，哥哥已經(jīng)去了學(xué)校，媽媽坐在弟弟的旁邊，而弟弟手里抓著一個小波浪鼓，旋轉(zhuǎn)著，咚咚地響。他時不時看一下我。

       幾天后，我得知父母之所以知道我去偷地瓜了，是因為我被村里的一個婦女發(fā)現(xiàn)了。那是一個天空有一些灰暗的下午，我閑得十分無聊，加之那中午母親煮的菜我不愛吃，只隨便吃了一點，肚子正咕嚕咕嚕響呢。那煨地瓜的興致很快從心底里爬上喉嚨處。

      在那地里，我偷偷挖了五、六個地瓜。卻不知道那時候，有一雙眼睛盯著我好久。那人沒喝斥我，而是去告訴菜地的主人了。那么久以來，他地里的地瓜時不時有被人挖過的痕跡，起初是懷疑，那時起，他確認(rèn)了一直都是被我偷的。女主人更是怒火沖天，直接找到我父母，要我父母好好管教他們的兒子。

        那個瑞的事我一直揣在心底里，打算讓他爛在心底。

       經(jīng)過父親這樣狠狠一頓教訓(xùn)，幾乎全村人都知道我偷地瓜的事情了，見到我，都要投以鄙視的眼光，更沒有什么伙伴找我玩了。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與無聊。

      “兒，跌倒了，你要爬起來，錯了你就要改過來。”父親也沒有說過多的話。他可能覺得我一個人呆著比較好，把頑皮的性子磨掉。在父母和很多大人看來，頑皮的孩子長大后，大多數(shù)是沒有出息的。

       那時候起，除了在外面干活外，我很多時間都是呆在家里。我的童年是如此的灰色與孤獨，沒人能體會得出來。

       屋的后面是一座矮山，因為處于南方，四季常綠，即使有時候冬天下雪了，也抹不掉它們的綠色。我在家里呆久了，悶了，就爬到屋后的矮山上去。陽光燦爛的時候，我坐在茂密的樹林里，可以看到寥寥幾條白色的光柱從繁密的枝葉縫隙間刺射下來。光柱里，潔白無比，幾乎很難看到浮動的塵點。

       “大樹啊，大樹，你可以聽到我說話嗎？”“小草啊，小草啊，你們好矮小呀，但摸上去又很舒服?！睂χ吒叨苊艿卮髽渑c凌亂的小草，我有時候哼些歌，用自己隨心所欲的調(diào)子。

       有時候起些霧，我幻想著霧里面會有大人在故事里提到的仙女，有時是一個，有時是兩個，有時是很多個，在林間輕盈地飄為飄去，一臉美麗的笑容。她們向我招手，應(yīng)該是想帶我去更好玩的地方，那里有泥做的飛機、坦克，還有會游動的蛇。

       在家里，進了夜，我總是很喜歡母親撕去墻上的日歷?！皢辍彼喝チ艘豁摚质且惶爝^去了。因為老是呆在家里，或躲在山上，有點悶——我想長大，然后像哥哥那樣去讀書，可以與很多同學(xué)坐在同一個教室里，聽老師講課。

1. 墻上的日歷（一）
   

2. 墻上的日歷（二）

3. 墻上的日歷（三）

4. 墻上的日歷（四）

5. 墻上的日歷（五）

6. 墻上的日歷（六）

7. 墻上的日歷（七）

8. 墻上的日歷（八）

9. 墻上的日歷（九）

10. 墻上的日歷（十）

11. 墻上的日歷（十一）

12. 墻上的日歷（十二）

13. 墻上的日歷（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