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晶：蘆花

　　幾天來，雞媽媽蘆花越來越惶恐不安，越來越不知所措，脾氣也越來越暴躁，為什么呢？原來是主人一次次搶走它的蛋寶寶，剝奪它做母親的權(quán)利，蘆花費(fèi)盡心思去藏它的蛋寶寶，柴草堆里，對面打谷場上的麥垛里，甚至是好朋友翠花主人家的倉房里，可是每次都是滿懷期待地藏進(jìn)去，又無比失望地被發(fā)現(xiàn)。

　　翠花一邊吃米一邊含混不清地說：“自己吃飽不餓，多好的日子，你真是操心的命！”蘆花并不因此備受打擊，而是越挫越勇，并口出狂言，今生當(dāng)不了媽媽，就當(dāng)名菜小雞燉蘑菇里的小雞。翠花搖搖頭，擦擦嘴，繼續(xù)吃。

　　蘆花終于成功偷藏了兩枚蛋寶寶，屬實(shí)不易啊，蘆花在成功私藏兩枚蛋寶寶后才明白，為啥以前都不能成功，它太貪了?？傁胱畹陀惺畟€雞娃，排除半途而廢的，怎么也得私藏十三個，可是主人在雞窩里接連三天看不到雞蛋就開始瘋狂了，瘋狂尋找，瘋狂打聽，各處問誰看到她家蘆花在哪里下蛋了。翠花一看到這瘋狂的尋找身影，一聽到這瘋狂的打探之聲，就開始瑟瑟發(fā)抖，好像私藏蛋寶寶的不是蘆花，而是它翠花，翠花是真怕蘆花的蛋寶寶不能變成雞寶寶啊，蘆花的脾氣它可知道，真絕望那一天，就是自己親自跳到大鐵鍋的時候，不管不顧，鍋里沒有蘑菇都阻擋不了它赴死的腳步，認(rèn)可當(dāng)干鍋小雞，也不茍活。而這次，蘆花私藏兩個蛋寶寶用了六天，在丟失一枚雞蛋后，主人也象征性地找了找，問了問，就是流于形式，并不深究，這樣平靜過了五天后，在第六天的清晨，蘆花又在村口的小樹林里產(chǎn)下了第二枚蛋。

　　蘆花消失了，主人更加瘋狂尋找，更加瘋狂打聽，全村都快被它問遍了，終是下落不明，大家都說可能是被狗吃掉了。蘆花太老實(shí)了，下蛋都不叫，每天都小心翼翼的，眼神都是閃爍恐懼的，這么老實(shí)的雞不吃，吃誰？還天天各處溜達(dá)，連蛋下到哪里都不知道，沒心沒肺，哪里像鄰居家的翠花省心，人家就知道吃，下的蛋都大，要不像張三家的蘭花也行啊，不能吃也不愿意四處溜達(dá)，但是厲害啊，別說豬狗之類，我看虎豹來了都得讓蘭花啄瞎雙眼。

　　愛吃的翠花實(shí)在吃不下去了，它是最懂蘆花的雞，蘆花也是最關(guān)心它翠花的雞，它們雖不是親姐妹卻勝似親姐妹，小時候因?yàn)殡x得近，兩家的主人關(guān)系好，所以雞寶寶們關(guān)系也好得不行，天天簡直是不分你我。但是它們也見證了兩家關(guān)系好的殘忍一面，就是在它們還小的時候，它們親眼目睹長輩桂花姨被殘忍殺害的情景，原因是不下蛋了，沒啥用了，所以和蘑菇燉在了一起，兩家分享美食時不亦樂乎，蘆花翠花們可嚇完了。翠花就是那時候立志，將來一定好好吃飯，認(rèn)真下蛋，而現(xiàn)在，它們終于明白了桂花為啥不下蛋了，不是不下蛋，而是渴望成為母親的心和藏蛋寶寶的做法要了它的命。

　　今天，蘆花再次鋌而走險，只是它更聰明，不但藏蛋寶寶，把自己也藏起來了，翠花知道蘆花一定藏在了小樹林，蘆花藏蛋寶寶前多次去小樹林踩點(diǎn)，有一次還是翠花陪著一起去的，只是翠花在樹林邊等著了，它害怕。翠花知道蘆花才是最厲害的雞，蘭花也不是蘆花的對手，只是蘆花心意不在雞群，它不欺負(fù)別的雞，蘭花等好戰(zhàn)分子也不敢欺負(fù)它。翠花親眼看見蘭花挑釁蘆花又被蘆花啄掉半身毛的一幕，真是讓人難忘也讓人害怕，那以后就是翠花都覺得自己地位提高了，在這個村的雞界誰不知道它翠花是蘆花最好的朋友，所以，從來沒有雞敢欺負(fù)翠花。

　　翠花想它的好朋友蘆花，除了看不到還有就是雞界知道蘆花神秘失蹤后，它翠花已經(jīng)吃不消停了，蘭花們總是搶它的米、它的蟲子，就連砂礫都搶，翠花下的蛋明顯小了，翠花怕被鐵鍋燉了，越害怕下的蛋就越小，主人已經(jīng)開始懷疑它的產(chǎn)蛋能力了。翠花決定去找蘆花，說走就走。蘆花來到小樹林，不敢進(jìn)去，雖然主人們叫它小樹林，而對翠花來說，就是森林啊，樹木密密匝匝，葉子連成一片，小風(fēng)一吹，翠花更害怕了，可是怎么辦，總不能等著被燉吧，硬著頭皮往前闖。

　　蘆花呢，心花怒放中，它的蛋寶寶還有幾天就要破殼而出了，它壘的雞窩很結(jié)實(shí)，最近得到老天的照顧，天氣一直很好，偶爾刮風(fēng)下雨也沒啥大影響，再說就兩個蛋寶寶，自己保護(hù)得很好，蘆花想幸虧沒整太多，要不都照顧不過來。它孵蛋的時候除了憧憬未來，就是想翠花，惦記翠花，它知道翠花的日子不好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挨欺負(fù)了，今天也在惦記。蘆花突然感覺樹林里有不一樣的聲音，好像是翠花叫它的聲音，可是一陣風(fēng)吹來，聲音又沒了。正在愣神，翠花真的就出現(xiàn)在眼前，渾身顫抖，那是自己嚇自己嚇的。蘆花馬上從雞窩里小心翼翼地挪出來，和翠花嘰嘰喳喳地聊起來。

　　翠花不走了，反正也沒幾天，蘆花的孩子們就孵出來了，它決定和蘆花一起回去。小樹林里的生活真不錯，蟲子很多，隨便吃，翠花下的蛋更大了，可是沒有了主人的贊美。五天后，蘆花的雞寶寶成功破殼，半天后就追在蘆花身后嘰嘰嘰地撒歡了，媽媽、媽媽叫個不停，毛絨絨的好看極了。蘆花想得馬上回家，這不像是蛋寶寶的時候，好照顧，這要是淋雨了，必死無疑，于是，蘆花和翠花護(hù)送著雞寶寶回家了。

　　雞界再次被蘆花的行為震撼了，主人更是欣喜不已，別說這兩個小雞長大后也能下蛋，不能下蛋就是用來燉蘑菇也行啊，主人開始好米好蟲地款待蘆花和翠花，本來還以為它們死掉了，沒想到還有這收獲。蘆花悉心照顧它的寶寶們，翠花神氣地在村里溜達(dá)，再也沒雞敢欺負(fù)它了。

　　蘆花的雞寶寶一刻也不離媽媽，蘆花盡職盡責(zé)地找米、捉蟲子給雞寶寶，其實(shí)雞寶寶自己也能找米、捉蟲子，但是蘆花心疼它們，也怕吃到不好的東西，更怕雞寶寶被欺負(fù)。兩個雞寶寶特別聽媽媽的話，媽媽不讓做的事情它們就不做，媽媽說不能吃的東西就不吃，如果媽媽說哪個小雞不友好，它們就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偶爾媽媽會和翠花阿姨去串門，這個村子不大，有點(diǎn)什么新鮮事很快就能傳遍雞界，這不聽說村東頭老吳家的雞媽媽荷葉也成功孵出了雞寶寶，蘆花覺得有必要去看看，告訴它一些育雞經(jīng)驗(yàn)，免得走彎路。等到回來時，蘆花的兩個雞娃正在雞窩邊上望眼欲穿，蘆花的心一下子疼得不行，懊悔自己去了那么久，兩個雞娃一定沒吃飯，兩個雞娃撲向蘆花媽媽，嘰嘰嘰地叫個不停，蘆花媽媽的心都暖化了，這個世界上，只有它的孩子如此愛它，它蘆花就是孩子的一切，蘆花決定以后哪里也不去了，就安心陪伴寶寶們。

　　隨著雞娃的長大，蘆花開始教它們各種本領(lǐng)，很快就成為雞界兩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它們都以自己有這樣智慧慈愛的媽媽感到驕傲，特別是翠花媽媽經(jīng)常和它們講蘆花媽媽為它們?nèi)绾稳绾蔚母冻觯恐v一次就感動一次，就哭一次，媽媽真是太不容易了。它們發(fā)誓等它們長大了，一定好好孝順蘆花媽媽。

　　兩只雞寶寶在媽媽的精心撫養(yǎng)下茁壯成長，很快就晉升為兩只漂亮的雞媽媽了，它們每天下蛋后就咯咯咯叫個不停，蘆花告訴它們不用那么大聲，開始還聽，后來就不聽了。它們開始厭煩蘆花了，不但不再叫它媽媽，連蘆花都懶得叫，甚至在一個院里遇到的時候都對蘆花視而不見。蘆花媽媽知道自己老了，不中用了，前幾天它的好朋友翠花被燉了，它知道主人看在它的兩個雞娃份上高看它一眼，還沒燉了它，可是現(xiàn)在雞娃們長大了，也本事了，已經(jīng)用不著媽媽教導(dǎo)和保護(hù)了，蘆花知道自己多余了。幾次想靠近它的雞娃，雞娃就如臨大敵，滿臉嫌棄的樣子，蘆花被深深的傷害了。

　　兩個雞娃下的蛋都很大，蘆花想告訴它們，可以偷偷藏起來兩個，像它當(dāng)年一樣，這樣就有寶寶陪伴了，還能延長壽命，讓雞生價值最大化。只是下蛋，最后都成了主人餐桌上的煮雞蛋，煎雞蛋，雞蛋糕……當(dāng)然有時吃不過來也會賣掉一些，家雞蛋老受城里人歡迎了，會過日子的人家自己都舍不得吃，都賣掉，就像翠花的主人，所以翠花的蛋寶寶一個也留不住。可是兩個雞娃覺得蘆花真是太能嘮叨了，孵蛋有什么好，吃苦挨累不說，機(jī)會也不好找，可能不等有機(jī)會，自己都被燉了，不如吃點(diǎn)好的，下點(diǎn)大點(diǎn)的蛋靠譜。蘆花明白它的雞娃不會聽它的話后，也不再多說了，也沒有力氣了。有一天它聽到主人說要給城里生完孩子的兒媳婦送只最好的母雞熬湯喝，它知道它的日子到頭了。

　　第二天清早，蘆花就被從雞窩里抓了出去，蘆花有心理準(zhǔn)備，一點(diǎn)都沒掙扎，雞窩里的雞們看到蘆花被抓都知道大事不好，可能要被燉了，它們渾身發(fā)抖，好像被抓的不是蘆花而是它們。就在這時，主人自言自語：“這蘆花咋這么老實(shí)，是不是生病了？”這時主人兒子說：“媽，你可別整個病雞，你兒媳婦現(xiàn)在可不是自己喝雞湯那么簡單，那是要變成奶水給你孫子喝的?！敝魅艘宦犛械览砭驼f：“這不就是挑最好的嘛！誰知道蘆花咋了，這樣換一個，蘆花那兩個雞娃都不賴，我抓一個?！闭f著，就向雞窩伸手去抓，兩個雞娃嚇壞了，拼命往里躲，主人突然大叫一聲，原來蘆花狠狠地啄了主人一口，主人差點(diǎn)把蘆花甩出去，但轉(zhuǎn)瞬一想這么歡實(shí)，肯定沒病，就自信地和兒子說：“你看，蘆花多厲害，哪里是病雞，我就說它最好，最適合熬湯，老滋補(bǔ)了，剛才肯定是睡迷糊了，沒清醒呢！”主人兒子點(diǎn)點(diǎn)頭，高興地帶走了蘆花。

　　雞窩里的雞們安全了，大家把炸毛的翅膀收了回去，裝作很輕松的樣子說：“我就說不該燉我，你看看我這好命。”這時角落的一只雞輕聲說：“我們是借了蘆花雞娃的光，蘆花要不是為了保護(hù)它的孩子才不會乖乖就范呢?！彪u們都不出聲了，兩個雞娃心里更是清楚媽媽的用心，想到此前對媽媽的種種嫌棄厭惡，想到媽媽被抓走前那留戀的眼神，想到媽媽慷慨赴死的勇氣，悲從心來，原來媽媽對自己的愛從未變過，而自己又何曾真的關(guān)心過媽媽的冷暖。

　　過了一段時間，主人兒子一家回來了，因?yàn)楦吲d，燉了一只雞，不是蘆花的雞娃，因?yàn)樘J花的雞娃在蘆花走后的第六天就神秘失蹤了，主人沒瘋狂尋找，也沒四處打聽，他們猜測有其母必有其女，肯定是去哪里孵蛋了，因?yàn)檫@六天兩個雞娃各少下兩個蛋，現(xiàn)在想一定是自己藏起來了，和它們的媽媽一樣，這蘆花還真厲害，本事都傳給自己孩子了。

　　蘆花的雞娃們的確是在媽媽離開那一刻明白了媽媽對它們的保護(hù)和愛，媽媽離開前的最后一句話聲音很小，但它倆都聽到了，蘆花說：“娃們，媽媽以后不能疼你們了?！?/p>

作者簡介：

　　劉晶，筆名：蘭若，自幼喜歡寫作，常愛幻想，灑脫隨性，心性平和，不慕繁華，惟求自在從容。十幾年來零零散散積累一些隨筆感悟，現(xiàn)與大家分享，望您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