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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良的詩（15首） 1》奔跑的風 只有奔跑，才會讓兩枚花粉 相遇，結出六月的 紅櫻桃，九月的大苞米 哪怕只有一縷，都會撕開 夏夜的炎熱，讓夜讀的孩子 沿著月光小徑，去觸摸清涼的星星 也會把一面旗幟高高揚起 去接受清晨的致敬，然后轉身離去 跳入油菜花海，激起陣陣金色的濤聲 也會住進老人的一把蒲扇 哼唱春天的歌謠，在搖椅上 鋪開一個翠綠的夢 也會模仿閑不住的環(huán)衛(wèi)天使 揮動一把青竹，這里掃掃 那里轉轉，留下一路芬芳的身影 2》我看見了幾株春草 只有幾株 也許還代表不了春天 卻成了戳向倒春寒的劍 蹲下去，用眼神與它們對話 每個音節(jié)都是翠綠的 一片葉子就是一片春的宣言 聞一聞，清香的草味 就像我留在鄉(xiāng)下的童年 活潑，天真，瘦小 揚起一張皴裂的笑臉 攝入手機，揣進懷中 讓它們聽聽我返青的心跳 像不像大地回春的鼓點 我的心里也有一片小草 已扎根多年，偶爾會有一群羊 伸出粉嫩的舌頭，啃出苦澀里的甜 3》春天的聲音 這是三月，北方的表情 還是一幅等待套色的版畫 書店的一角，孔子與魯迅 端坐在歷史的椅子上，中間隔著 一場讀書會，偶爾相互偷看幾眼 春天的聲音從書簽抽出，隨思潮 起伏，麥克風像一柄不熄的火炬 點燃一堆別樣的篝火 呼蘭河與長江匯流，故鄉(xiāng)與異鄉(xiāng)遙望 如荷塘落滿月色，如大堰河呼喚保姆 十字路口那尊薩克斯雕塑 再次裝滿音符，奏響愛麗絲 書架上那些擠在一起的線裝老人 暫停談古論今，悄然圍攏過來 像一群喜歡傾聽的孩子 殘雪開始融化，蒲公英展開翅膀 涓涓清流，漫過喧囂，一些人如我 正用聲音裝修一座褪色的小屋 4》我把春天背回家 那個早春，冰凌花 舉起的陽光，還來不及 打賞山后的殘冬 陽坡的柳蒿芽 婆婆丁 明葉菜 卻在布谷聲中伸長脖子 眺望這個乍暖還寒的世界 我和奶奶輕手輕腳 走進荒野，生怕踩碎了 小花小草柔弱的夢 把大山嫩綠的恩賜 還有一家七口餐桌上的 指望，裝進柳筐背回家 一老一少一路無語，舍不得 打斷小河語重心長的嘮叨 從斑駁的時光趟過 老人早已離去，而我 還一直背著那個沉甸甸的春天 5》春雨霏霏 下在山里的雨，淋濕了 村莊的黎明，草參花 含苞待放，野丁香 點燃一堆堆紫色的火焰 山路如一條榆木扁擔 挑上最初的春天 跟隨外出打工的人一起下山 霏霏春雨，傳來濕漉漉的回聲 等待坐果的稠李子山丁子 披一襲蠟染的蓑衣 跳起搖擺舞，享受開花的幸福 小草積咫尺至天涯，浩蕩大野之美 生命又開始輪回，有的蓬勃而來 有的抱憾而去，雨中的小村 像草木一樣，用生生死死完成 枯榮的轉折，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6》青青路邊草 從殘雪里爬出來 瘦弱矮小，還抬不動一粒鳥鳴 你扶住風，站在路邊 為每個擦肩而過的人送上一抹春色 我必須蹲下來 像面對我三歲的侄子 我們不再談雪，把他作為一幀風景 插進一本書里，就這樣無聲 對望，讓那些想說的話慢慢長高 其實，我們一直在并肩行走 從腳下到天涯 處處有你揮動的手臂 路有多遠情有多長 多數(shù)的時候忽略了你的迎來送往 甚至越過界限 踩踏你的微笑走過 而你依舊站在那里 擦干淚水，等我歸來 7》白樺林 大眼睛，白裙子，綠披風 漫山遍野的白樺林 像一幅掛在小興安嶺的油畫 離開故鄉(xiāng)，走進白花花的月光 紛紛揚揚的雪，總會想起小村后的 白樺林，想起一頭白發(fā)的奶奶 多少次，和她一起走進林子 撿起樺樹菇，用柳筐挎下山 夕陽下的老人白發(fā)飄飄 如一棵從大森林走出來的白樺樹 這么多年，一直在紙上心上種樹 樟子松，紅毛柳，更多的還是小白樺 每一粒文字都是一滴水 澆在鄉(xiāng)思的根部，長滿了鳥鳴 黑木耳 和一個遠去的老人顫巍巍的回眸 此刻，白樺林已長上我的頭頂 一根根，一片片，像落滿大雪的懷念 白樺一直在長，白茫?？床坏搅肿拥谋M頭 8》故鄉(xiāng)的樺樹皮 我的名字，看著皎潔，聞著芬芳 其實，就是一片鮮活的月光 畫出那么多只眼睛，想多看看 山外的世界，你是我 讀到的最精彩的詩行 你不必讀我，我只是大山的 一張名片，在我背后 花香鳥語，泉韻叮咚，林濤浩蕩 打開我就打開了故鄉(xiāng) 五百里蒼翠，三千里清香 我是樺樹女神潔白的春裝 就用我包幾粒芽苞吧 待到雪花飛舞，再爐邊憶舊 把酒抒懷，煮沸春的珍藏 9》風 聲 風揉花了星子的眼睛 穿過屋檐，吹響午夜排簫 為鳥巢添加一層薄涼 那位忙于備考的高三女孩 咬著筆頭，暗自為白天 拍進照片的小桃紅擔憂 她想起曾被調侃的那段歷史 想起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漢獻帝劉協(xié) 在那個花香四溢的春夜 曹操的一個噴嚏，把天子送入昏厥 誰家的門窗，在拍打殘月，聲聲脆 誰家的小貓，在清點落葉，聲聲碎 今夜，有些耳朵被關在夢里 有些夢被關在門外，去山坡找羊 我在心里默誦大風歌 妻子已把芒碭山埋進鼾聲 隔壁窗口吹落的一朵對紅 砸出一串33層驚嘆，之后，歸于虛無 10》致一位詩友 相識于一場紙上的野火 是兩首派對的詩把我們綁在了一起 至今，還在使勁為戴上桂冠的人鼓掌 之后，我倆常坐在各自的故鄉(xiāng) 回憶那次偶遇，可惜 中間卻隔著黃河長江 常去你的大冶湖邊的竹溪采風 那是一條怎樣的溪流啊 小野花簇擁兩岸，陽光叮咚流淌 還有一群浣洗詩歌的漁家姑娘 你就像你的詩，樸實無華 沾滿了人間煙火味，欣喜多于憂傷 像拔節(jié)的春筍，抖落一地生命的脆響 一想到你將用自己的名字 為梅花詠唱一生，崇高就又在 我的心野，雪花般紛紛揚揚 11》重 量 那一刻，我仿佛也被泰山的 挑山工挑了起來 在十八盤的石階上叩擊著 汗水潑灑的瀑布 本來在欣賞二十四代帝王 遣官祭祀七十二次的五岳之首 此刻，卻變成了氣喘吁吁地跟隨 一位身材瘦小的山東漢子 四袋大米，要一步步挑上玉皇頂 一千五百多米的陡坡 每一步都是骨頭咯吱作響的絕唱 沒人知道是他的腳硌疼了石頭 還是石頭硌疼了他的生活 此后，我再沒有遇到過更重的山 也沒有遇到過挑不動的“米” 12》拉柴的父親 那年離開故鄉(xiāng)黑崴子 站在森林小火車道上仰望 年過半百的父親拉上 帶桿的雪爬犁，又攀上西山 去拉回整個一冬的燒柴 零下四十度的夜，木柈撐破火爐的 大肚子，才能烤暖打著哆嗦的夢 在沒有路的路上，跋涉的父親 越走越遠，慢慢就變成了 一張白紙上的小黑點 偶爾的跌倒，小黑點也會抖動一下 爬起來再繼續(xù)移動 茫茫雪海，像一只遠航的螞蟻 此后，我再也不敢蹲在地上 拿著草棍，與匆匆忙忙的螞蟻對視 13》遲到的春天 這么多年母親常用電話 傳來孫男娣女的佳音 卻很少聽到與她有關的消息 一大早就接到母親的電話 告訴我她又漲工資啦 是國家給九十歲老人的待遇 每個字都鑲嵌著金子 母親的快樂，就這樣翻山越嶺 來到兒子的家，坐上松軟的沙發(fā) 母親養(yǎng)育六個兒女，拖著一個 九口之家，清貧像個影子 總是跟在身后，早就壓出了駝背 她卻老來得福，一個好時代 幾個孝順兒女，讓一個怕冷的老人 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太陽 有時還掰下來一塊送給別人 打了幾十年電話，終于輪到了 說說自己，我凝神聆聽 讓母親把遲到的春天夸個夠 14》我想離開自己 似乎我早就離開了 自己，正打算再次離開 我在自己原來的廢墟上 建造了一個家，養(yǎng)了一群詩歌的孩子 他們都像我，有點丑 性格直爽，見人只會憨笑 頭上落滿了故鄉(xiāng)的草參花和松針 走在大街上沒有什么回頭率 和我一樣，都像一潭清水 一眼就能看到底 偶爾，自己也會端起來當做鏡子 也曾試著離開，一覺醒來 卻又回到了自己 其實，一生中誰都可以離開 骨肉至親，知心朋友，恩人貴人 最不能離開的，也許就是自己 15》末班車 能夠趕上末班車的人 是幸運的 那年回家過春節(jié) 最后一趟森林小火車 卻消失在莽莽蒼蒼的林海深處 我和她轉道鄉(xiāng)下，岳父正吃力地 豎一根燈籠桿，我放下肩上 沉甸甸的年貨，一聲吆喝 幫他高高地撐起了年味 之后的日子，總在遙望 被大雪覆蓋的小興安嶺 蹲在山旮旯的黑崴子 黑崴子住著奶奶和父母的小土屋 什么都看不見，牽掛紛紛揚揚 視野里除了雪還是雪 此后，每次出門，我都要提前出發(fā) 生怕被人生的末班車，甩在身后 作者簡介：王國良，黑龍江大慶人。中國石油、黑龍江省、北大荒作家協(xié)會會員。 詩文見諸《詩刊》《星星》《詩林》《詩潮》《綠風》《滿族文學》《延河》《牡丹》《大地文學》《陜西文學》等290余家文學期刊。入選《新世紀詩選》等80余種文學選本。出版詩集《祖母綠》，有詩被譯成英文、德文。獲中國詩歌在線2018中秋節(jié)詩賽一等獎。 ---------------------------------------------------- 現(xiàn)《奉天》2022年春季刊暨總第十七期征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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