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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和娘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的農(nóng)村小學(xué)教師，住在農(nóng)村又小又矮的土坯房里。生了一雙兒女，女兒比兒子大四歲。一家四口，和和睦睦是一個圓滿的家庭。女兒長大了以后，深情地說，兒女的中心是爹娘。小時候，成天要爹娘陪著，餓了渴了找爹娘，在外面受欺負，回家和爹娘訴，高興了，對著爹娘笑，傷心了沖著爹娘哭。爹娘是兒女的天堂，沒有爹娘何謂家庭。那年月，雖然清貧，省吃儉用還能過得去。誰知，“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钡眉辈∪ナ懒?，一個好端端的家庭失去了頂梁柱。那時，娘才三十多歲，女兒五歲，兒子剛滿周歲。娘的同事勸娘改嫁，再找一個男人幫助娘拉扯孩子，娘說：“我心里只裝著孩子，盛不下別人?！弊源耍镓硐嘁罏槊?，艱苦度日。娘靠著微薄的工資，精打細算，含辛茹苦撫養(yǎng)兒女長大成人。其中的辛酸不言而喻。女兒在本村讀完小學(xué)，要上初中了。學(xué)校離家二十里路，需要住校了。開學(xué)那天，娘把女兒的被褥，衣服和其他用品整理好，又給女兒準備了幾天的干糧，因為那時口糧緊張，學(xué)生必須自帶干糧，學(xué)校食堂只給學(xué)生熱干糧和提供熱水。到學(xué)校二十里路全是土路，又不通交通車。好在家里有一輛半舊的“大金鹿 ”自行車，就成了娘接送女兒的交通工具。女兒年齡小，獨自上學(xué)路上娘不放心，所以每逢周六就去接女兒，周日下午再去送女兒。中間還得給女兒送一次干糧，干糧只能存放兩三天的時間，時間長了就餿了。每一個周三的下午，娘要去給女兒送干糧，干糧是粗糧餅子，再炒些咸菜。包好干糧，把咸菜盛進罐頭瓶子里。有一次，娘推出自行車正要出門，往天空一看，烏云密布，眼看著就要下雨。娘心里想，快點走，爭取下雨前趕到學(xué)校。一路上，娘飛快地蹬著自行車，大半個鐘頭的時間，娘就到了學(xué)校。給女兒放下干糧，就要返回，女兒說:“娘，你不能走，馬上就下雨了，你淋在路上咋辦?！?/section>說著，騎上自行車出了校門。約摸走了一半的路程，只見，黑云壓頂，雷聲隆隆，瓢潑大雨就下起來了。自行車在泥濘的土路上，根本沒法騎。娘只好推著自行車，一步一步頂著風(fēng)雨緩慢前行。衣服也淋透了，像個落湯雞。天也黑下來了，借助閃電的瞬間光線看路。一不小心，腳下一滑，連人帶車溜到路邊的溝里去了，娘費盡全力才從溝里爬上來，稍微喘息了一會，又想起了兒子一人在家。急忙又開始趕路。自行車也不要了，推著它是個累贅，在泥水里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走著。約摸晚八點鐘的時候，娘才到家。推門一看，只見兒子正和鄰居在一起焦急地等著，這才放了心，疲倦的身體一躺在床上，就再也不能動了。兒子一出生，就成了娘的心肝寶貝，為了兒子，娘什么都可以做。那年月，吃不飽飯，營養(yǎng)不良，娘的奶水不足，兒子就咬住娘的奶頭不撒嘴。把奶頭咬破了，咂出了血。兒子的嘴一吸，娘就痛的心里抽一下。娘緊皺眉頭，咬緊牙關(guān)不吭聲。寒冷的冬夜，兒子尿濕了被窩，家里沒有多余的被褥替換，左邊尿濕了，換到右邊，兩邊都尿濕了，娘就把兒子摟在身上。讓兒子暖暖和和地睡覺，自己卻整夜睡不好。 兒子五歲時，一天夜間，忽然發(fā)起了高燒。娘摸摸兒子的額頭熱得燙手，并且時而驚厥，時而昏迷。在那缺醫(yī)少藥的年代里，又是深夜，娘著了急，抱起兒子，一路小跑，一口氣跑到了五里路以外的公社醫(yī)院。經(jīng)醫(yī)生診斷是生疹子，打了退燒針，稍微退了燒。醫(yī)生告訴娘，幼兒生疹子，無需住院，回家細心護理，有五六天的時間就好了。這五六天的時間里，娘晝夜不離兒子的身邊，一會量體溫，一會喂水喂飯。五六天過去了，兒子好了，娘卻病了。村里拆遷，娘的土房子拆了，獲得了一筆錢，娘又添上了多年的積蓄，在縣城買了樓房。房子雖然才一百平米，但有三個臥室。正好娘仨能住開。主臥室稍大又朝陽，自然讓娘住，姐弟二人分別住兩個小臥室。這時娘已退休了，姐弟二人也都上班了。是娘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多年來“樓上樓下，電燈電話 ”的夢想實現(xiàn)了，冬有暖氣，夏有空調(diào)。吃的，穿的，用的樣樣不缺。娘高興地說：“托共產(chǎn)黨的福，讓我過上了做夢也想不到的好日子?！?/section>過了幾年，女兒出嫁了。又過幾年兒子要結(jié)婚，結(jié)婚前，未來的兒媳來了?？戳丝捶块g說，“這么小的房間，沒法做婚房。”娘說：“我住的這房間大點，我搬出去，在這里做婚房吧?！眱合秉c了點頭。兒媳走后，兒子埋怨娘，說：“你怎么了，你不能搬，不聽她的，我就在小房間做婚房。”娘說：“我一個孤老婆子哪里住都行。只要兒媳高興，我無所謂?！?/section>多年后，兒子的兒子大了，兒子要給兒子買房子，娘又把這些年來積攢的退休金全給了兒子添上，給孫子買了房子。實際上，娘平時連一塊五一雙的襪子都舍不得買。自打兒子結(jié)婚后，娘日盼夜想的就是早日抱孫子。娘這個愿望還真實現(xiàn)了。兒子結(jié)婚不到兩年的時間，喜信傳來，兒媳生了個大胖小子。娘把胖嘟嘟的孫子抱在懷里，高興得合不攏嘴。人們常說隔輩親，奶奶愛孫子，這份愛是發(fā)自肺腑的，是真摯的，是純真的，也是最幸福的。自從有了孫子，娘就把一腔心血傾注在孫子身上。孫子的吃喝拉撒，一切事情娘都包了圓。以后，兒媳休完產(chǎn)假上班了。娘更忙了。給孫子穿衣，喂奶喂水，洗洗涮涮，不能凍著也不能熱著。一天下來，娘就像陀螺一樣圍著孫子轉(zhuǎn)。俗語道，沒有孫子盼孫子，有了孫子成孫子，這話真不差。娘這免費保姆當?shù)帽M心盡責(zé)，一年的時間，娘就瘦了一圈。女兒見了心疼娘，說：“娘啊，你也得悠著點，你看你累成啥樣了?！?/section>娘卻說：“我忙，我累，我高興?！?/section>以后，孫子上幼兒園，上小學(xué)，都是娘接送。孫子大了，娘也老了。還不到六十歲的人，早已沒了年輕時潤澤的肌膚與那靈動的眼神。歲月的年輪無情的攀爬上了娘的臉龐和身軀。皺紋密布，松弛下垂的面容，瘦弱干枯的身形，讓女兒看了，淚流滿面。人們常說，閨女是爹娘的貼心小棉襖。女兒自出嫁以后，不在娘的身邊了卻時刻牽掛著娘：吃的、用的……冷了熱了無時不想著娘。娘病了陪伴在身旁。娘的衣櫥里掛滿了女兒給娘買的衣服，春夏穿的，秋冬穿的樣樣俱全。娘卻不經(jīng)常穿新衣服。女兒問娘：“這么多新衣服你不穿，成天穿舊衣服?！蹦镎f：“我穿上新衣服不習(xí)慣，再說我成天圍著廚房轉(zhuǎn)，不是做飯就是打掃衛(wèi)生，穿新衣服干啥。以后你別給我買衣服了，又穿不完?！蹦镞^苦日子習(xí)慣了，不只是穿衣服節(jié)儉，平時也節(jié)儉成了習(xí)慣。水，電，氣費算計著用，從不枉花一份錢。生活條件好了，飯桌上的飯菜也大變樣了。娘卻習(xí)慣把吃不完的飯菜存起來，下一頓再熱熱吃。兒媳經(jīng)常和娘說，不要吃剩飯菜，對身體不好。娘卻改不了這舊習(xí)慣。最后，兒媳一吃完飯，就把剩飯菜倒掉。娘只好搖搖頭不言語了。兒子、兒媳吃飯講究，做的菜肴都恰到火口，軟爛了不吃，娘牙口不好，硬菜吃不了。什么芹菜炒肉，醋溜藕片等等，一桌子菜，娘只好望菜興嘆了。沒有辦法，就把饅頭掰碎，蘸點菜湯吃。孫子問奶奶，“為啥不吃菜呢？”娘摸了摸孫子的頭，默默無語。娘七十多歲，快八十了。這一年冬天，得病住了院。經(jīng)檢查，醫(yī)生診斷是急性心力衰竭，嚴重缺氧，呼吸困難。住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兒子，女兒都在室外焦急地等著，盼著娘病情好轉(zhuǎn)。兩天后，娘的病情緩解了，又轉(zhuǎn)到了普通病房。又過了幾天后，娘的精神好轉(zhuǎn)，還喝了些牛奶，稀粥。兒子，女兒，兒媳和孫子都圍在病床前。娘望著眼前的孩子們，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還想再活幾年，等有了重孫子，重外甥以后，才叫四世同堂，看來等不到了?！?/section>女兒一直安慰娘說：“沒事啊娘，幾天就出院了，出院后你按時用藥，注意保重身體，這一天一定能等到?！?/section>娘說：“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叵肫鹞疫@一輩子，活了七十多歲，有六十年都在為別人忙。年輕時在你姥姥家，我是長女，就為兄弟、妹妹們忙。嫁給你爹，有了你們，又為你們忙，你們大了，我又為孫子、外甥忙。我想一想，這一輩子從沒有輕輕松松地活一天?？赡艿搅四沁吘蜎]啥忙了。”娘說完這番話，就好像卸下了重負一樣，沒了氣力。閉上眼睛，像睡著了一樣，一會，頭順著枕頭滑向了一側(cè)，靜靜地走了…… （攝影 旅途）
作者簡介：閆華堂，退休干部，喜愛文學(xué)，東營區(qū)龍居鎮(zhèn)人，微信名稱：糊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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