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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麥家:如果誰能給我一個幸福的童年,我寧愿不要今天的成功

       優(yōu)雅a 2021-12-16

      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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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21

      自動播放

      ▲點擊觀看「鳳凰網(wǎng)獨家對話麥家」人生苦短,沒那么多時間玩

      年近花甲的麥家,正在踐行一種“苦行僧”式的生活:遠離人群,無微信,不應(yīng)酬;戒掉愛好,不再看球、下圍棋。這位情報員出身、擅寫“諜戰(zhàn)”的知名作家,對自己有股狠勁兒,生活細節(jié)里是近乎偏執(zhí)的自我規(guī)訓(xùn)。他還是想寫,為此放大性格深處的拘謹、愚笨,丟掉人生的趣味,任其剝奪生命的活力。

      這種苛刻的另一面是,他從不否認自己的成功,更不掩飾覺得成功來得太晚。八九十年代,作家格非成為先鋒文學(xué)代表,蘇童因《妻妾成群》一炮走紅,自己的第一部小說卻在11年間被退稿17次;他眼中的天才選手莫言,能用50天時間“噴射”出一本《豐乳肥臀》,他學(xué)不來,也不敢學(xué),默默制定了座右銘:緩慢是成功的捷徑。這背后便不再站著一個那么守規(guī)矩、不逾矩的大人了,而是12歲對著月光寫日記的少年,從那時開始,文學(xué)成為一場圣潔的儀式,他跑出村子,離開軍隊,直面父親帶來的不幸,和一個未曾兌現(xiàn)的吻。

      當這樣的麥家出現(xiàn)在鏡頭前,帶一點羞澀、憋屈和直男的可愛,他的很多行為變得很好理解,比如去寫帶有“心靈雞湯”意味的《人生海?!?,比如成立那間個人品牌書店麥家理想谷。不可否認,我們已經(jīng)距離過去的大人物、大故事、大苦難很遠了,但作家仍讓我們看見,那些具體的有趣、生動、深邃和迷人。

      鳳凰網(wǎng)讀書將完整版文字實錄整理如下,以饗讀者。

      麥家談戀愛

      有一天,我覺得我應(yīng)該吻她一下了,但我有很愚笨的一面,我覺得這個吻是很神圣的,要在特別的日子進行。我們就等我的小說發(fā)表的那一天,以雜志作證,我們開始親吻。但是這個雜志沒有發(fā)出來,臨時被撤稿了。

      麥家談時代

      我不焦慮。緩慢是我成功的捷徑。速度是這個時代送給我們的禮物,也是讓我們失去自我的加速器。科學(xué)可以讓生活盡量地快起來,但話又說回來,如果飛機沒有了,火車沒有了,難道我們就不幸福了?如果我們沒有文學(xué),沒有美學(xué),我們會丟掉很多東西,我們甚至不會流眼淚。

      麥家談自我

      如果誰能給我一個幸福的童年,我寧愿不要今天的成功。我身上有個童年的尾巴,不知道怎么享受成功。我屬于那種警惕心特別強的人,像兔子,它沒有殺人的武器,它的耳朵始終豎在那兒,始終比別的動物的耳朵比例要大一點,就是因為它弱小,它只有警惕地活著。

      麥家談文學(xué)

      我在很長一段時間,命特別不好。像格非、蘇童都是我的同齡人,他們早早成名了,而我到2002年才發(fā)表出版了第一本書。我不是那種才華橫溢型,有的作家他是“噴射型”,噴出來就是一幅畫。據(jù)我所知,莫言他就屬于“噴射型"。我扮演“噴射型”,最后肯定是噴得自己一臉臟物。

      01 我成績中等偏下,工作是合格的

      華少:你有一段在特勤學(xué)校工作的經(jīng)歷,填報志愿的時候,知道這個學(xué)院是學(xué)什么的嗎?為什么考這個學(xué)校呢?

      麥家:不知道。但這個學(xué)校太好了,它不要學(xué)費,那是1981年,全國人民都還沒富起來,我們家在農(nóng)村更窮,所以聽到不需要學(xué)費,我就踴躍報名了。它上面寫著是解放軍工程技術(shù)學(xué)院無線電系,這是很正常的一個系,你根本沒想到它有什么特殊性,和情報沒有關(guān)系。

      華少:跟我們說說,當時這個(專業(yè))都學(xué)些什么呢?這能說嗎?

      麥家:可以說,在互聯(lián)網(wǎng)出現(xiàn)之前,90%的情報都是靠無線電傳播的,我們學(xué)的就是無線電信號。但因為你將來搞的不是正常的無線電傳播,而是要切進去的,所謂要偷聽的。無線電傳播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它是公開的,它的信號誰都可以接收,每個人都要先學(xué)信號接收,然后學(xué)信號解密,這其實是一條龍。

      華少:您學(xué)了哪幾種密碼?

      麥家:密碼只有一種。那個其實也不是密碼,我坦率地說,我們經(jīng)??吹剑侵徊贿^是個暗號而已,比方說手機密碼六位數(shù),就是個暗號。密碼其實是一門科學(xué),是把語言變成數(shù)字。比方說華少的華,把它首先變成一個數(shù)字,比方說這個數(shù)字是1234,可能1是“嘀嗒”,2是“嘀嘀嗒”,3是“嘀嘀嘀嗒嗒”。“嘀嗒”變成所有的語言,我覺得是一個巨大的發(fā)明。日常我們用語言是為了讓人家聽懂,但是在情報里面,語言是為了讓人家聽不懂、看不懂。

      華少:那您當時學(xué)習(xí)成績好嗎?或者這么說,你是個合格的情報人員嗎?

      麥家:我是合格的,但是成績應(yīng)該在中等偏下,不是很優(yōu)秀,但工作還是合格的,而且有一方面我特別行,就是找電臺。無線電軍事電臺的頻率隨時在變,早上一個頻率,晚上一個頻率,尤其在發(fā)重要電報之前,它會通知對方,我們到某個地方去約會。但是你聽不懂,因為它是用暗語說的。你看電波從1兆到千萬兆,無線電是一個海洋,你要在海洋里找一個電臺就是大海撈針,這就需要靈敏的耳朵,隨便閃了一下都可以聽得到。

      這個技術(shù)我是蠻好的,但是比方說我的老鄉(xiāng),現(xiàn)在我們學(xué)校抄電報的記錄還是他創(chuàng)造的,他經(jīng)常說我寫的王寶強是以他為原型。他可以短碼每分鐘抄到236,就“嘀嗒”、“嘀嘀嗒”,可以抄236個碼,而我只能抄168個,差距挺大。但我在班上的成績不是最差的,最差大概只能抄到140。普遍的水平都可以抄到200,但我確實沒抄到。

      華少:畢業(yè)了以后,離開學(xué)校去的工作單位,應(yīng)該是指定的吧?

      麥家:國家分配。我當時負責監(jiān)聽臺灣空軍。臺灣空軍的英語水平非常高,很多詞都用英語,“起飛”、“降落”,所以也加強訓(xùn)練了半年的英語。但后來發(fā)現(xiàn)有的人連ABCD都不會寫,照樣可以聽懂對方的英語。有時候簡單的罵娘的英語,他們都聽得懂,這個人就是熟能生巧。但讓他寫就不行,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但到了這個工作崗位,慢慢地有些技能就像植物會生長出來一樣。

      華少:當時這個算是絕對的一線了,前線工作。那段經(jīng)歷是怎么樣的,能跟我們說說嗎?

      麥家:我一邊對你說,一邊提醒自己我不能說得太多。其實是挺莊嚴的,你看80年代,我們國家還比較貧窮的時候,機房是非常高級的。我印象很深,我第一次上班的時候,部隊穿統(tǒng)一的膠鞋,我們一進走廊,那個紅色的地板,上面都打著蠟,锃亮,遠遠地就看到那一溜,都是有光的。然后必須換拖鞋,換好白色的拖鞋,而且只能進自己的機房,不能進隔壁的機房,因為每個辦公室掌握的機密都是不一樣的。

      我經(jīng)常給人家說一個例子是,那個時候年輕嘛,下了班沒事會去跟人打籃球,有一次我在籃球場上跟一個人不停地交流,我?guī)煾冈陉柵_上看到了,就沖下樓來狠狠地教訓(xùn)我,他說你不能跟那個人說話,我很納悶,說為什么?他說那個人是A院的,我們當時是B院,他們是正兒八經(jīng)的,屬于核心的核心,用一個最簡單的標準說,他們的機密年限是二十年,就是離開這個單位后二十年要內(nèi)保密,我們只有八年就可以了。那如果他有一些機密你無意中掌握了,不是自找沒趣嘛,自己“升級”了二十年。

      所以為什么要有師傅呢?師傅會慢慢告訴你這些清規(guī)戒律、規(guī)章制度。剛剛開始工作的時候,還是很驕傲的,但是慢慢的規(guī)矩更多,要求更高,可能也更無趣吧。

      華少:工作都是機械的、重復(fù)的。

      麥家:對,我有本書叫《暗算》,《暗算》里的五個故事都是獨立的,這種獨立既是形式,也是內(nèi)容,象征著這里面的人,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我剛才的例子已經(jīng)最典型了,就是人與人之間盡量不交流、互相防范,這是工作需要,不是人和人之間不信任,而是一種自我保護。

      《暗算》劇照

      這個應(yīng)該是反人性的。有時候它不僅僅是一種身體上的危險,精神上也危險,長期面對的環(huán)境是危機四伏的,人慢慢地精神會被異化。

      華少:您發(fā)生變化了嗎?

      麥家:我覺得我的變化沒有那么明顯,因為我很快就離開那個地方了。我寫了一篇小說,發(fā)在當時的我們軍區(qū)的一份報紙上。應(yīng)該稱那是一個文學(xué)至上的年代,領(lǐng)導(dǎo)都在看小說,看報紙的副版,司令部的一個參謀長居然看到覺得(這個人)能寫小說,就把他調(diào)上來寫材料吧。其實我不會寫材料,寫小說和寫材料完全不是一回事,是兩套語言。但是我也就是因為這篇小說被領(lǐng)導(dǎo)看見了,領(lǐng)導(dǎo)欽點我從業(yè)務(wù)崗位到一個行政崗位去。

      02 談戀愛時,我有很愚笨的一面

      華少:剛畢業(yè)到了這么一個地方進行工作,都是年輕人居多嗎?

      麥家:那并不,那個時候年輕人居少。

      華少:那又擔任保密工作,又得待很長時間,是不是也不能談戀愛?

      麥家:我們那個時候談戀愛是這樣的,學(xué)校招生是有比例的,三分之一必須是女生。80年代之前規(guī)定,這三分之一的女生必須嫁給那三分之二的男生。

      華少:那您那會兒談戀愛了嗎?

      麥家:沒有。

      華少:學(xué)校里沒談戀愛?

      麥家:我沒談。

      華少:到單位也沒談?

      麥家:我談過一個,但是……

      華少:這怎么又談過一個了?說一半兒又反悔了,到底談沒談。

      麥家:沒有實質(zhì)地談。說起這些來,我覺得挺羞愧的,也挺不可思議的,現(xiàn)在我們年紀大了,年輕的時候我都不好意思說,人老了臉皮也厚了可以說一說。

      我們班上有個女生,是我老鄉(xiāng),當時我工作第二年的時候,我們互相表達了愛意,就是明確是談戀愛了,她也會給我寫信,晚上也會出去散步。有一天,我覺得我應(yīng)該吻她一下了,但我有很愚笨的一面,我覺得這個吻是很神圣的,要在一個特別的日子來進行。

      最后我們商量是什么日子來吻呢?當時我有一篇小說投給了《福建文學(xué)》,編輯已經(jīng)跟我說9月份會用,那個時候是7月份,也就是再過兩個月,我的小說要發(fā)表了。如果發(fā)出來,這是我第一個短篇小說,應(yīng)該還是比較有體量的,對我來說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我們就等那個小說發(fā)表的那一天,以雜志作證,我們開始親吻。

      但是問題是,這個雜志沒有發(fā)出來,臨時被撤稿了。然后到了10月份,我們就分手了。

      華少:為什么呢?不是因為雜志沒有發(fā)表文章吧?

      麥家:這個就是,人生有很多說不清的東西。

      年輕時的麥家

      華少:當時哪件事更讓您失望,是沒有吻上,還是沒有(發(fā)表)?

      麥家:我還真是第一次想對這個女生說一句對不起,我覺得我的幼稚讓她挺受傷害的。但是從嚴格意義上來說,真正傷害的是我,因為一個美好的開始被我的幼稚生生地摁掉了。

      我生命中經(jīng)常有這種傻事,當然不是指愛情方面,而是有很多事情本來很美好,但我自我要求特別高,我有特別拘謹、嚴謹?shù)囊幻?,這種東西其實在剝奪我生命的活力,剝奪我生命的色彩。有的時候也是在塑造我,我可能比別人更有耐心去做一件事情,可能別人做不成,我因為我的耐心、我的堅持做成了,但是其實我也丟掉了很多東西,丟掉了生命的色彩,丟掉了人生的趣味。

      03 人生苦短,沒那么多時間玩

      華少: 這還有梅西的球衣。

      麥家: 我寫過很多年的球評,但是后來戒掉了。一個是生活習(xí)慣(變了),另一個是看球非常耗時間,真的很耗時間。

      華少:那不是挺有意思的嗎?喜歡的事不就值得耗時間嗎?

      麥家:人生苦短,沒那么多時間玩了。我原來有一陣子下圍棋,后來也戒掉了,因為我很容易迷失在里面。從小我母親就說,有的人是針,有兩頭尖,我是一頭尖,一旦迷進去,可能就不寫東西了。

      華少:所以你為了保持對寫作的熱情,拒掉了那些所有有可能讓你著迷的東西。

      麥家:差不多。因為我比較笨,(只能)真正做好一件事情。我想這輩子,寫作對我來說可能就是最有意義的事情,看球就交給其他人,你也可以幫我看。

      華少:你是一個經(jīng)常要做自我切割的人是嗎?你要跟過去的很多東西做切割,要讓自己的這一刻是完美的?

      麥家:其實不是完美,因為我整個青春期都是在部隊度過的,我接受的是一種非常正面的教育,就是人要自立,要有耐心,要有奉獻,要過有意義的人生。我也并不后悔接受這種教育,但這種教育給我灌輸?shù)氖俏乙屪约旱娜松幸饬x,有價值,那這樣的話,我就要把那些無意義的事情切割掉。

      華少:我們第一次這樣坐下來做深度交流,很有趣,你看,麥家經(jīng)常要培養(yǎng)一個愛好,然后強迫自己切割掉一個愛好,培養(yǎng)自己看足球,培養(yǎng)自己下圍棋,這都得花很多時間,要看懂球也不那么容易,圍棋更加是了。

      麥家:這么說,我要戒這個、戒那個,都是想寫一本好書,寫作對我來說,不僅是一種愛好,它可能就是我存在的意義,我必須全力以赴,我可能才能超越別人,超越自己。我總覺得寫作上有才華的人很多,你憑什么超越別人?因為我不是那種才華橫溢型,有的作家他是噴射型,噴出來就是一幅畫。

      據(jù)我所知,莫言他就屬于噴射型。比如說《豐乳肥臀》,這么厚一本書才寫了50多天,是不是,我5年,甚至50年都寫不好。有的人就是精雕細作型,就是慢工出細活的,我肯定屬于這種人,當我認識到我是這種類型的人,就不要去扮演噴射型,是吧,扮演噴射型,最后肯定是噴得自己一臉臟物。所以我在寫《人生海?!返臅r候,特別告誡自己要慢慢地寫,緩慢是你成功的捷徑。我把這句話就寫在我的案頭,貼在電腦邊上。

      華少:但緩慢幾乎是這個時代的反義詞。這個時代已經(jīng)都很快,短視頻15秒,30秒就要看完,長視頻在被拋棄,支付在變得更快,交流在變得更快。所有的東西都在催著你往前走,要快,你焦慮嗎?

      麥家:我不焦慮,我真的不焦慮,文學(xué)就是要讓生活慢下來。

      華少:讓誰的生活慢下來?

      麥家:讓每個人的生活都慢下來。你想象一下,人類的發(fā)展史上如果只有科學(xué)技術(shù),沒有文學(xué)、哲學(xué),會是怎么樣的?科學(xué)可以讓你的眼睛看到千里之外,讓你的耳朵聽到萬里之外,可以讓你在空中翱翔,在海底潛游,就是讓生活盡量地快起來。但是話又說回來了,如果這些科學(xué)技術(shù)都沒有了,博爾赫斯曾經(jīng)說過,飛機沒有了,火車沒有了,難道我們就不幸福了?但如果是我們沒有文學(xué),沒有美學(xué),我們會丟掉很多東西,我們甚至不會流眼淚。林黛玉葬花,那是人類在文學(xué)、美學(xué)面前長期積累了幾千年之后產(chǎn)生的一種細膩的感情,這就是文學(xué)的魅力。

      所以我覺得我不禁你想勸人讀書,就是希望人家慢下來,當你進到一家書店,打開一本書、一本小說,都會讓時間慢下來。

      華少:說到緩慢,緩慢是你成功的捷徑,(但現(xiàn)在)不是這樣,現(xiàn)在的麥家在寫作上的壓力變大了?

      麥家:不是現(xiàn)在大,從來都是大的。因為我覺得我現(xiàn)在的生命力、創(chuàng)造力隨著年紀的增加在減弱,我以前可能一心可以兩用,現(xiàn)在一心只能一用了。還有我覺得年齡給了我很多教訓(xùn),也可以說是智慧,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生活必須要簡單化,在欲望面前,一定要學(xué)會減掉欲望。你看我們關(guān)系那么好,除了職業(yè)、工作上的聚餐,我們平常都沒有(聚過)是吧,就是要讓自己過簡單的生活。

      華少:這個我很同意,年輕的時候做這個行業(yè),幾乎每一次別人叫我吃飯,我都會去的。我很害怕丟掉任何一個機會,特別是那些很有能力、能量很大的人,如果他叫我吃飯,這一桌里面只要有一個(這樣的人),我都必須要參加,而且一定要在飯桌上表現(xiàn)得異常積極,吸收各種各樣的關(guān)系,生怕錯過。但是慢慢地就(參加得)越來越少了,覺得有更有意義的事情。

      麥家:我覺得這是生活給你的智慧,或者也可以說是教訓(xùn)。人生真苦短,沒那么多時間去應(yīng)酬,應(yīng)該把有限的時間交給自己真正需要的事情上去。我從來不相信一個呼朋喚友、在煙火生活面前如魚得水的人會持之以恒地寫作。你又不可能一邊看著球賽,或者說一邊在酒吧里面喝著老酒,你還能進入一種冥想狀態(tài),進入不了。所以我覺得你既然選擇了這個職業(yè),它需要孤獨,那你就要給自己孤獨。

      華少:我非常同意,我甚至認為每個人都是需要孤獨的,因為人很容易從眾,現(xiàn)在的個體可能都是孤獨的,大家只要一個人,靠一部手機就可以從眾了,而這個從眾,其實是讓你不要思考。

      麥家:你剛才說我戒掉這個、那個,不可思議,其實我疫情之前微信都沒有的,我直到有行程碼的時候,必須要開通微信。我真的不是作秀,也不是要標榜自己的與眾不同,真是一種需要,我覺得作家不能跟現(xiàn)實保持過于甜蜜的關(guān)系,就是你要在生活面前保持自己一定的清高、獨立,這是建立自己的世界的一個很需要的磁場。比如說微信,就是用來跟別人吃吃飯、打打牌,那你和他們還有什么不一樣呢?當你和他們一樣的時候,你寫出來東西就沒有你的個性,沒有個性(的作品)就是沒有生命力的。文藝就是要有個性,有個性,才有它的味道,才能被人傳播。

      04 今天的成功,不能彌補童年的不幸

      華少:你剛才說到一個作家不能跟生活保持太甜蜜的關(guān)系,我又想到你之前說你的童年太苦了,你用了“太”這個字,太苦了。

      麥家:對,我現(xiàn)在都還沒走出那種童年的苦,就是被時代拋棄,被別人瞧不起。我們家那個時候成分不好,成分不好就是生來有罪,是吧,這種東西對孩子極其不公平,它給我造成的影響,我可能也是一輩子都走不出來。比方說我不喜歡跟陌生人打交道,我到了陌生環(huán)境容易拘謹,這都是童年留下的。

      華少:你童年的時候嘗試過反抗嗎?比如說用孩子的方法,很簡單,我們打一架。

      麥家:打,十二三歲之前我跟班里幾乎每個人都打過。但是即使打贏了,還是不行,就是生來有那種自卑感,不會因為把他打贏了就驕傲。

      華少:每一個都打,打完了以后被老師批評,父親還責罵你。

      麥家:對,我覺得童年最讓我不能接受的就是,我被不公平地對待。同學(xué)瞧不起你,老師也瞧不起你,這是我童年最不能接受的。這一頁翻過去。我不太喜歡談童年,所以我也經(jīng)常很矯情地說,如果誰能給我一個幸福的童年,我寧愿不要今天的成功。

      華少:真的不要嗎?

      麥家:真的不要?,F(xiàn)在不是有一種話嗎,童年不幸,你要用一生去治愈。

      華少:這句話是作秀的,還是認真的?如果可以交換的話?

      麥家:我絕對是認真的,因為我今天的成功不能彌補童年的不幸。所以我說,我成功了,但我不會享受成功,我身上有一個童年的尾巴,不知道怎么去享受成功。

      你別看我在外面彬彬有禮的,包括我對身邊的員工,對大家都非??蜌?,因為我知道我身上有個尾巴,我得把尾巴夾緊。以至于我回到家了,在自己的熟人、親人面前,有時候把所謂的負面的東西表現(xiàn)出來,他們在我面前都是緊張的,因為我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進入一種不開心的狀態(tài)。

      那話又說回來,成功了,我也會覺得這樣活著有什么意義,但人活的是開心,童年開開心心很重要,一時(開心)也能開心一輩子,你自己不高興,一定意義上因為你很難讓自己高興,一個人能夠讓自己愉悅,這是一個人的美德。但我屬于那種警惕心特別高的人,像一只兔子,它沒有殺人的武器,兔子的耳朵始終豎在那兒,始終比別的動物的耳朵的比例要大一點,就是因為它弱小,它只有警惕地活著。我覺得我就是那只兔子。

      華少:海明威曾經(jīng)說過,痛苦本質(zhì)上是給予作家一些創(chuàng)作的源泉和財富,我想這個也不能否認。

      麥家:是,你剛才的話我甚至知道原話,海明威說辛酸的童年是作家最好的訓(xùn)練。我覺得正因為我有這種童年,我才走向了寫作,所以我也跟你說過,我對寫作有一種生理需求,我真的不是為了成名成家來寫作。我12歲,點了蠟燭,對著月光寫日記,難道是為了有一天當作家嗎?不是的,就是生理需要,就是離不開它。我每天過著僧尼一般自律的生活,5點鐘起床,鍛煉身體,吃早飯,9點鐘肯定打開電腦寫東西,如果沒有這么個程序,我一天都會不得安寧。它就像吃一顆藥,這顆藥吃下去,一天的精神是鎮(zhèn)定的。

      華少:在過去的一段時間,你好像經(jīng)常在聊“和解”的話題。

      麥家:可能是因為我太需要和解了。我當初為什么去讀軍校,其實有一個原因是,我就想離開這個村,因為它給我不愉快的記憶。這也說明了我內(nèi)心在乎、我計較這個東西,是吧。小時候受了那么多罪,最后怪來怪去,怪誰呢,就怪父親頭上,你怎么英年不順,給我們帶來了這么多麻煩,父子關(guān)系也很緊張。我覺得這些東西,對我來說不是個自然的狀態(tài),更不是財富,它是一種包袱,我要卸掉它。

      華少:你最想放下的是哪些呢?

      麥家:比方我跟父親和解。父親已經(jīng)走了,他不需要和解,真正需要和解的是我,是我需要放下,用通俗的話說,放下我的小心眼,放下我曾經(jīng)因為被傷害留下的記憶。其實通過《人生海?!罚乙彩窃趯で筮@種和解。我覺得每個生命都有這種包袱,我有我的包袱,其他人也有其他人的包袱。所以我寫《人生海?!氛娴挠羞@個用意,希望我們每個人都能放下自己的人生包袱,相對輕松地完成自己的后面的路。

      《人生海?!?,麥家著,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 新經(jīng)典文化

      華少:太難了,和解太難了,和解非常非常困難。

      麥家:有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退一步。有些東西,你咄咄逼人,太逼近它了,會讓人窒息的。真的退一步海闊天空,我覺得這可能是閱歷給你的一種能力,但我覺得年輕的時候,我真的沒有這個能力,現(xiàn)在才有,雖然來得有點晚,但來了總是比沒有來要好。

      05 上帝給一個苦命人,加了份蛋糕

      華少:你第一部小說《解密》被不斷地退稿的時候,熬了那么長時間,當時你焦慮嗎?

      麥家:肯定是焦慮的,因為時間太長了,11年間被退稿了17次。其中至少有10次是因為題材太敏感,因為時代沒有開放到那個程度,后來慢慢地開放了,這個特殊的領(lǐng)域也可以寫了。

      我這種獨到性,在一定的時代里是被人不欣賞,甚至恐懼、放棄的。但是當時代有一天改變的時候,這種獨到性會被欣賞。我不是吹,所謂諜戰(zhàn)劇、諜戰(zhàn)影視是一個產(chǎn)業(yè)了,這個產(chǎn)業(yè)就是從我的《解密》、《暗算》、《風聲》這邊起來的,但是這些作品誰能想到曾經(jīng)是被人打壓的。

      華少:你最早成名的作品里,其實更多是比較凄清的東西,這對你來講是負擔嗎,是標簽化的嗎?

      麥家:是,2002年《解密》出來以后,應(yīng)該說是像一匹黑馬殺出來一樣,我就倍受人關(guān)注,文學(xué)圈很關(guān)注我、肯定我,同時影視圈也特別熱捧我。因為改編了影視就被簡單化、標簽化,讓我覺得我的文學(xué)追求被剝削了,在改編影視的過程中,我的文學(xué)性流失掉了。

      華少:但是影視恰恰是讓麥家這兩個字更加熠熠生輝的一個很重要的途徑。

      麥家:是,如果從公立的角度上來說,確實我是因為作品被改編成了影視而廣為人知,可能是所謂的市場價值放大了。但我這個人不是那么在乎利,我真的特別在乎文學(xué)的價值。包括我這次費了老大的勁來寫《人生海?!?,也是想回頭去剝掉那一個所謂的“諜戰(zhàn)”的標簽。寫作對我來說只有一個詞,就是文學(xué)。

      華少:我有一個問題,在創(chuàng)作這件事上,你還想得什么獎嗎?

      麥家:這個問題,你又把我推到了一個作假的人,我真的從來沒想要為一個獎去寫作。

      華少:對,可以不為一個獎寫作,和想不想得獎是兩件事。

      麥家:肯定想得獎。我覺得寫作者都愿意得獎,不管是大獎還是小獎,都是讀者對你的一次尖叫,對你的一次呼喚,那誰會拒絕呢?但是你如果說是為了這么一次尖叫,為了這次呼喚,你要專門為他發(fā)聲,這又很低級。

      比方說《人生海海》,其實我給自己提了一個設(shè)想,想寫一部不暢銷的作品。因為以前都是暢銷書,因為暢銷也被人詬病,被人質(zhì)疑,因為暢銷作者就是個通俗作家,所以我選擇寫農(nóng)村,寫一個孩子的童年,這都不是暢銷元素,我想通過這種不暢銷,來強調(diào)文學(xué)性。因為中國的文學(xué)就是跟土地,跟農(nóng)民是特別近的。所以我想,更多是從文學(xué)性上攻打一下,但最后沒想到,這個文學(xué)性也成了我的暢銷書。

      但有時候我覺得,我在很長一段時間命特別不好,真的。像格非,像蘇童,都是我的同齡人,他們早早成名了。而我到2002年,才發(fā)表出版了第一本書。2002年之后,我一直運氣很好,不管是名上,利上,都是被放大的。所以我覺得也是一種平衡,曾經(jīng)命不好,現(xiàn)在命很好,也是上帝給一個苦命的人加了一份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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