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产国偷v产偷v自拍,国产午夜片在线观看,婷婷成人亚洲综合国产麻豆,久久综合给合久久狠狠狠9

  • <output id="e9wm2"></output>
    <s id="e9wm2"><nobr id="e9wm2"><ins id="e9wm2"></ins></nobr></s>

    • 分享

      譚鑫培專記:“譚鑫培鼎鼎大名之由來,一般都說有六個原因”

       cxag 2021-12-17

      開場白

       無論怎樣和譚鑫培有深仇大恨、有不共戴天深仇大恨的人,他寧可在譚鑫培的墳?zāi)贡槐I的時候開一個盛大的慶祝會,也總沒法子能夠否認譚鑫培是個名動全國、風靡一代的偉人。

       成為中國伶藝的兩大柱石的,是生和旦。在許多大都會中,尤其在北平,街頭巷尾,高樓陋室,茶館飯鋪,瓜架豆棚,喊喊叫叫隨處可以聽見,差不多是無生不摹譚鑫培,無旦不學程硯秋,雖然摹得學得并不一定可亂楮葉。這是擺在我們面前的事實,有法子否認嗎?

       程硯秋是一個后起的人物。當譚鑫培全盛時期,硯秋還在未到人間和剛到人間的時候,那時候,就是我們的譚大王獨霸中國劇壇的時候。怎見得?我們可以聽一聽詩人的哼哼“國家興亡誰管得,滿城爭說叫天兒!”(平等閣主人狄楚青庚子圍城記事)、“四海一人譚鑫培,聲名廿紀轟如雷!”(梁任公題鑫培漁翁圖)

      圖片

      譚鑫培

       程腔風行于鑫培身后益彰的譚調(diào)權(quán)威時期,其曲折、深沉、哀艷之處,兩者實為殊途同歸,程腔之富有譚調(diào)的影響,這是顯而易見的,所以推崇程腔的人,就應(yīng)當不會忘記譚調(diào)的偉大。于是乎,臨摹譚調(diào)者,固無人不尊譚鑫培為教主,推崇程腔者,亦無人不尊譚鑫培為大王。

       這里,找一個代表出來,便是中和、吉祥、哈爾飛……的一個忠實主顧,我的弟弟少華,他是這樣說的:“南北東西有劇場,萬人空巷聽程腔,牛毛在昔多金福,馬首于今到玉霜!變征變宮翻異曲,為生為旦總同行,沿波一討源頭水,教主崔巍譚大王。”(故都打油百首之一)

       事實是這樣,已經(jīng)成了鐵案,縱有拔山舉鼎之力,也不能推翻了。是的,譚鑫培不是全智全能的上帝,也不是像耶穌似的號稱為上帝的篤生子,他也有許多可以指責的地方,然而,小疵不掩大醇,譚鑫培畢竟是不容否認其偉大的譚鑫培。

      圖片

      譚鑫培《魚腸劍》畫像

       在譚鑫培之前,有程長庚,在譚鑫培之后,有程硯秋,二程的偉大都不亞于鑫培,創(chuàng)造力其實在鑫培之上,然而二程卻不如鑫培幸運。

       譚鑫培的時代,剛巧是中國社會進化史上的一個偉大的時代,因為和他的生命同時,中國報紙業(yè)也由萌芽而漸如春筍怒發(fā)般地生長出來了。報紙上有了關(guān)于譚鑫培的記載和批評,銷路就會擴大起來,比登載八國聯(lián)軍入北京的消息還更有人注意些,因此,鑫培的聲名不但隱然駕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而上,且隱然駕中華民族而上——不是我說喪氣話,那時候我們的同胞的確大部分是沒有民族意識的。鑫培剛剛生當那時,真是“沛公天授”。

       每一種報紙,有一種報尾巴,或者說有一個報屁股。在那上頭,《燕蘭小譜》、《京塵雜錄》之類的后輩作者,固然也有批評鑫培壞處的,但最大多數(shù)是在狂熱的譚迷之下,拿出“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誅之”的手筆來,極盡推崇拜服之能事。這類的文章,現(xiàn)在舊報雖不易復(fù)見,但有些經(jīng)作者或報館印成了專書的,不難一段一段給抄下來,不過我們不需要替譚大王編“米湯大全”(《曾滌生攻下金陵之后,京師及各省官吏紛紛馳書道賀,極盡恭維,文案匯為一卷,曾在卷面批了“米湯大全”四個字),所以不去抄了,另外拿幾句話來算做代表吧:“三十三天天上天,玉皇頭戴平天冠,天平冠上豎桅竿,鑫培站在桅竿巔?!?/p>

       在廣東,有一個朋友家供奉著譚鑫培的神位,這是我在民國十四年親眼得見的。我問他:“是否認識譚鑫培?或者看過譚鑫培的戲?”他都說:“不曾?!蔽覇査麨槭裁催@樣崇奉譚鑫培?”他說:“報紙上看得見姓名的中外偉人,誰能像譚鑫培似的受著普遍的敬服與傾慕?這樣有大本領(lǐng)的人不成神,誰還配成神呢?”不長進的中國社會,至今還有鐫石鑄金以像師延之形的遺風!報紙在這社會里,誠然也就難乎其為報紙!

      圖片

      譚鑫培

       當程長庚的時代,可以說中國還沒有報紙,沒有每天幾千或幾萬份的傳單給他揚名,所以他就再偉大些,也不會像后來譚鑫培的名字那樣響亮。到現(xiàn)在,固不同于程長庚的時代,也不同于譚鑫培的時代,因為二十世紀是簇新的科學時代了,在這時代里,感情的戲劇評論已經(jīng)失去了權(quán)威,一切都需要用科學方法來批評和論斷了。程硯秋是這個時代的伶人,他要在這科學勢力籠罩著的劇壇上站穩(wěn)腳步,所要緊的是他自已要在學術(shù)上與技巧上去不斷地努力,立于時代的使命之下,以藝術(shù)原理和實效來貢獻給大眾,絕不是憑著一般士大夫觀眾搖旗吶喊的捧場所能獲得真實的成功,所以報紙之于他,不能再用“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誅之”的感情論,不能再像捧譚鑫培那樣來捧他。我們說程長庚的幸運不如譚鑫培,其理由就在此。

       惟其是有無數(shù)種的報紙七嘴八舌地把譚鑫培捧上了三十三天玉皇的平天冠上的桅桿頂上,惟其是那樣把譚鑫培形容成一個神出鬼沒的天才的超人,于是乎所見異詞,所聞異詞,所傳聞又異詞,因此,我們現(xiàn)在要來認識一個毫發(fā)不爽的真確的譚鑫培,便成了一件難事,隨便舉兩個例子——

       據(jù)說,某次譚鑫培同著一般伶人到北京東邊某縣去演戲,夜晚住宿在關(guān)帝廟,有人說那廟里素來有鬼,眾伶人都有些害怕,鑫培獨不以為然,他叫大凈何桂山假扮關(guān)云長的樣兒,正襟危坐以觀究竟。到了半夜時候,一陣陰風,競有一個披發(fā)流血的女鬼跪在桂山的面前,桂山已經(jīng)嚇得沒有魂了,眾伶人都把被蒙著頭不敢露出來,只有鑫培在桂山身旁和鬼問答。那鬼說?!八恼煞蚝蜕┥┩?,先殺了哥哥,然后又害死她,把她的尸首拋在這廟里,她的娘家是小戶人家,不能替她申冤。”那鬼說完這些話,就不見了。鑫培很替那鬼不平,又沒法子替她報仇雪恨,剛碰上那縣的官署召他們?nèi)パ輵?,他就把這件事編成一本戲,在官署中上演,縣官受了感動,冤案因而昭雪。

       這個傳說,與《簪云樓雜說》所載吳觀禮的案子大同小異。吳觀禮案固然是附會其詞,這個傳說更是竄易吳觀禮案以資談助的,陳墨香先生的《墨香劇話》里已經(jīng)給指出來了,但是,有些人因為要把譚鑫培形容成一個超人之故,你若對他否認譚大王替鬼申冤的事,他恐怕會要生氣的。

       據(jù)說某次譚鑫培演《轅門斬子》,在急急風里,六郎和焦、孟二將同時上場,焦贊忘記了掛須,六郎升大帳之后,首先便叫那沒掛須的焦贊說:“你父親哪里去了?快快與我喚來?!蹦墙官澆诺孟氯炝隧氃偕?。又據(jù)說某次譚鑫培演《文昭關(guān)》,應(yīng)當佩寶劍,卻誤佩了腰刀,既已上場,只好臨時改詞:“過了一朝又一朝,心中好似滾油燒,父母冤仇不能報,腰間空掛雁翎刀”。又據(jù)說,某次譚鑫培演《黃金臺》,倉皇上場,沒戴烏紗,他上去便念了這樣兩句引子?!皣聛y如麻,忘卻戴烏紗。”這樣的事,本來很平常,我們也不能說他一定沒有。但是,縱然有,也不一定就是譚鑫培的事,也許是程長庚,也許是余三勝,也許是汪桂芬或汪笑儂,也許是更有他人。《京塵雜錄》里面,載有張飛忘記掛須,上場只好自認為張公子的事,也許譚鑫培這些傳說,都是捧場的士大夫們從《京塵雜錄》上套下來的老文章。然而,你一口咬定譚鑫培沒有這些事,卻得留神捧譚的人和你拼命。

      圖片

      譚鑫培

       是的,譚鑫培是個名動全國,風靡一代的偉人,這是不容而且不能否認的,但他到底不是像許多報尾巴所傳說那樣的超人,因為在人類的世界里,是無論如何不會有超人出現(xiàn)的,如釋迦牟尼、如穆罕默德、如耶穌、如孔仲尼,如孫中山,也都不是超人。我們站在戲劇藝術(shù)的立場上需要認識一個真確的譚鑫培,搜集關(guān)于他的材料越多,我們所費的慎思明辨的工夫也就要越大。

      粥班時期

       北平不是戲劇藝術(shù)的創(chuàng)作地,而是戲劇藝術(shù)的融會地。爭名者趨朝,爭利者趨市,這是一定不移的。那時候,這里是帝王都會所在,朝固然在這里,市也莫大于這里,所以九流三教的人,不約而同地都跑到這里來,想在皇帝腳根底下要一碗飯吃。伶人也是江湖賣藝之流,也包括在九流三教之內(nèi),他們也同一般候補的官兒、趕考的舉子一樣,為找飯吃而從別的地方來到此地。程長庚、曹春山……從安徽來,余三勝、譚志道……從湖北來,還有許多從別的地方來的,這樣,把安徽戲、湖北戲,其它各地方的戲,融會起來,遂成功現(xiàn)時風行全國的京戲。

       譚志道,便是譚鑫培的父親,湖北江夏人,志道唱老旦,外號叫做叫天子。楊朵仙的兒子叫小朵,小朵的兒子叫小小朵,楊月樓的兒子叫小樓,余三勝的孫子叫小小余三勝,諸如此類,不勝詳舉,鑫培也同樣,有小叫天之名。

       “叫天子”本是一種鳥名,為什么志道會得此鳥名為外號呢?據(jù)說:叫天鳥的啼聲甚哀,志道善演老旦的悲劇,因而志道乃被目為戲臺上之叫天鳥。又據(jù)說:叫天鳥的叫聲高亢,志道的嗓子極尖,調(diào)門極高,所以人以叫天鳥比志道。還有一說:志道喜歡畜養(yǎng)叫天鳥,因而得叫天子之名。究竟那說為是,都無關(guān)乎緊要。這里所要說明的是:鑫培之名小叫天,是繼承他父親譚志道的外號而來,別無他意,那些說鑫培的嗓子可以叫得天響的,全是附會之詞,全是猜神見鬼的話。

       鑫培逝世于民國六年,他是七十一歲,那正是舊歷的丁巳年,那么,推算起來,他生于清道光二十七年丁未,是沒有問題的了。他是在北平生的?還是隨著他父親到北平來的?雖然問一問小培或者富英也許就可知道,但這種考證在此并無必要。當?shù)拦?、咸豐之交,四大徽班已是全盛時代了,譚志道在三慶班唱老旦,與程長庚正是同時人物,大概鑫培降生時志道已在三慶了,至少至少,他也是才有幾歲就跟著他父親到北平來了,鑫培是他的字,他的名叫金福,他還有個小字叫望仲。不管他是在北平生的,或是幾歲時候隨他父親從江夏到北平來的,他總是一點兒大就在北平學戲了。論他那身文武昆亂無一不通的本領(lǐng),他無疑的是有深厚的童工。

       至于他是那一家科班的弟子,或是他父親親自教的,又或是他父親另請教師教的,那就不必去仔細打聽了。在他點兒大的時候,也許就已有了小叫天的外號,但后來他會被稱為譚貝勒,譚狀元,譚大王,譚教主,兒童時代的他是不會夢想得到的。

       鑫培雖然后來是由武生改老生的,但他最早所習還是老生?,F(xiàn)時王瑤卿以青衣為中國戲壇的盟主,梅蘭芳、程硯秋、荀慧生、尚小云,稱為四大名旦,于是造成十伶八旦,十票九旦之風,同樣,那時候程大老板以老生為中國劇壇的盟主,而余三勝,張二奎,王九齡等又皆頭角崢嶸,于是孫菊仙,汪桂芬,與夫譚鑫培,也就都在那一時風氣之下共趨于老生之一途了。

       鑫培初學老生,一來功力幼稚,二來上頭有許多前輩老生在稱王稱霸,他當然沒有法子抬起頭來,因此他就到天津唱戲去了。那時他大約是在二十歲上下。在天津,依然是不得志,只好回轉(zhuǎn)北平,在他父親的蔭庇之下,加入了永勝奎班,雖然只是當配角。

       不幸的事件到來了,那就是他嗓子的痦啞!據(jù)說:那天鑫培演《銀空山》,唱“自從盤古立天地”句,竟啞得個字也沒出音,招到了全場的倒彩,鑫培難過得無地自容!其實,所謂“倒倉”,乃伶人必經(jīng)之階段,并不是什么不可彌縫的損失。然而,當時的譚鑫培,卻是遭受了個嚴重的打擊。

      圖片

      譚鑫培、田桂鳳、余玉琴、余春芳之《翠屏山》

       幸而他機警絕倫,幸而他孔武有力,擱下老生,他便成了武生了。提起鑫培的機警武勇,有一段富于小說意味的事可證:鑫培的夫人侯氏,是刀馬旦侯廉的姊妹。當初譚志道在北平光景很好,侯家在天津也還不錯,兩家門當戶對,就定下了親。后來侯家有悔婚之意。鑫培那時雖然倒霉,但正是少年意氣其盛的時候,他就不顧一切,帶著向朋友借來的幾兩銀子,坐騾車到天津,一直到侯家的內(nèi)室,拿出刀來,問他岳父以悔婚的理由,結(jié)果,理由固然說不過他,事勢也使他岳父不能不屈服,這樣他就把他的夫人帶回北平來了。這件事,陳墨香先生所作《梨園外史》里載過。墨香告訴我,是鑫培親口對他說的。鑫培的機警武勇,于此可見一斑。

      圖片

      譚鑫培夫人

       鑫培演武生,很有幾出好戲,如《惡虎村》、《落馬湖》、《連環(huán)套》……皆是。他還兼演武丑,也還平正無疵。但是,因為一條啞嗓的關(guān)系,終于不能使他出人頭地。一次何桂山演《鐘馗嫁妹》,鑫培竟被派充鐘馗腳下踏著的小鬼!倒霉倒到這種程度的譚鑫培,眼見得在北平再干不下去了,這才無可奈何,離開皇帝的腳根,去加入那江湖賣藝的粥班,這叫做“跑野臺子”,又叫做“跑外簾”,鄉(xiāng)里有子女的老爺們,每年拿出一些糧食和錢鈔來,招收一班伶人,制辦一些戲箱,派一個掌班的人帶著到各鄉(xiāng)村和小市鎮(zhèn)的野臺子上去唱戲,這種班子就叫做“粥班”。在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社會里,這是很成功的藝術(shù)組織了,因為他比玩龍燈,玩獅子,扎故事,唱花鼓,都來得有規(guī)律些,并且有持久性些。

       譚鑫培那時的技能雖不及后來的高強,但已是文武昆亂不擋的人材,雖然嗓子差些,在粥班中卻卓有余裕,是雞群之鶴了,且住,我并不是輕視粥班,我尤其不敢說粥班中沒有杰出的人物。我們鄉(xiāng)里也是粥班。我在粵、桂、川、鄂……各省的鄉(xiāng)里也遇見過許多粥班,那里面的確有些很好的角兒,不過他們老在鄉(xiāng)里,無緣結(jié)交于城里的士大夫,因而沒有人給他們作起居注、立傳,在報紙上描畫角,這樣就把一些無名英雄都埋沒了。北平的譚鑫培,漢口的余洪元,長沙的介麻子,與夫吾鄉(xiāng)的三崽扒鍋,誰強誰弱很難評定,但鑫培名滿全國,知余洪元者就較少,知介麻子者更不多,知三崽扒鍋者便簡直可說沒有。我說這話,也許有人笑我是知管仲、晏嬰而已的齊人,那我也就只好微笑而不辯。

       粥班是不容輕視,那里面是有杰出的人物,不過這話只能對地方劇而言,可不能對京戲而言。現(xiàn)在一般的情狀是如此:地方劇有百分之八十是以野臺子為地盤,而京戲則是占有了各大都市的特建劇場了,所以祁陽班老生的三崽扒鍋便再好些也跳不出粥班,而京班則必是在大都市里站不住的才打落到鄉(xiāng)里去趕野臺子。那么,粥班中有好角,必是地方劇的,必不是京戲的,然而也有萬一的例外,那便是當時落拓不意的譚鑫培。

       鑫培自己進了粥班,他感覺到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他為需要綠葉來配搭牡丹之故,他曾經(jīng)在北平找了些和他同一命運的伶人也去加入粥班,因此,凡是他所搭的粥班,就要放出一種異彩,而深受各鄉(xiāng)村市鎮(zhèn)的觀眾的歡迎,同時他所收入的代價,也就比較在北平永勝奎班當配角時豐裕些了。

       因為他機警武勇,他曾經(jīng)在豐潤縣一個姓史的家里當過護院,在那兒,他和同伴研究武術(shù),據(jù)說他后來演《賣馬》的秦瓊的锏,演《殺山》的石秀的刀,其所以那樣精到絕倫,就是那時研究武術(shù)的成功。至于他當史家的護院,是在離開北平去搭粥班之前,或是在脫離粥班之后,又或是在他的粥班生活之中期,那就不易證實了,但我們可以判斷那總是他因倒倉而跑外簾的時期中的事。

       鑫培的嗓子漸漸好些了,自然而然就不多安于粥班,于是乎他到了上海。

      圖片

      譚鑫培之《群英會》

       有所謂孫六兒者,就是孫春恒,那時正在上海唱戲,因為倒倉而失去了叫座力,于是出奇制勝,以低柔和美的新腔來唱老生,而博得觀眾的歡迎。這給鑫培一個有力的暗示。以前鑫培在北平,所聞程長庚,王九齡……等老輩所唱,多為沉雄激昂之音,確認這是老生的正宗,至若孫六兒那種低柔和美之音而會受觀眾的歡迎,真是鑫培所夢想不到的事,這時,他的嗓子雖漸漸好些了,但要想為程長庚輩的沉雄激昂之音是不可能的,他脫離粥班后不歸北平而來上海,其原因也在此。今見孫六兒那種一反程長庚輩的腔調(diào)居然受人歡迎,使他頓悟歌音并不拘于一格,要在善用其嗓而加以神明變化。鑫培有了這種覺悟,便常常跟孫六兒去研討,這就奠定了后來風行一世的譚調(diào)的基石。

       在上海依然碌碌無奇,鑫培才回北平?;仄街螅钊氤涕L庚所主持的三慶班,那就是鑫培漸入佳境的初步了。

      黃金時代

       有人說譚鑫培初入三慶班時,他的老生戲已經(jīng)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但程長庚既以老生稱霸,不愿意譚鑫培抬頭,所以說不許譚鑫培唱老生戲,只讓他唱武生戲。后來經(jīng)旁人——又說是譚志道——極力向長庚請求,長庚才允許鑫培唱了一個《戰(zhàn)北原》,因為這個戲是長庚所不演的,而鑫培則竟以《戰(zhàn)北原》而一鳴驚人。

       這種話,有兩點不足置信,程長庚的三慶班里有一個盧勝奎,就是今猶名在人口的盧臺子。他是以演孔明稱為獨擅,有他在,就是長庚也不敢扮孔明,則鑫培更不能去演《戰(zhàn)北原》,此其一。

       長庚以老生稱霸,不過是博大精深超于眾人,而在某一個小的范圍內(nèi)則并不礙于他人的發(fā)展。例如盧臺子之擅長孔明,便沒有把長庚壓下去,則從粥班跑回來的鑫培便再好,也不會比盧臺子還強吧?則長庚之沒有不許鑫培演老生戲的必要,此其二。

       據(jù)我們判斷,鑫培是演老生的,但同時他有好的武工,則武生戲也常常和老生戲夾著唱,這就近于事實了。

       據(jù)說:鑫培初入三慶,唱武生戲如《落馬湖》等,長庚說:“你的口太大了,難看得很,反而把你那動聽的唱掩沒了,你不如唱《戰(zhàn)長沙》、《定軍山》、《陽平關(guān)》、《戰(zhàn)太平》……之類,只要有髯口把那張大嘴遮住,一定能夠特別受人歡迎。”果然,鑫培改唱《定軍山》之類,臺下的彩聲就一天天多了?!抖ㄜ娚健肥俏淅仙鷳颍y道長庚不能唱,卻要鑫培也唱?足見長庚不許鑫培唱老生戲之說無稽了。

      圖片

      譚鑫培、楊小樓之《陽平關(guān)》

       長庚對于鑫培,不但不忌妒,不壓抑,反而很愛惜很喜歡的。當鑫培剛由粥班返回北京,當然沒有名氣,只能唱前三出戲,長庚便常常說他的前途不可限量。有人說長庚因很喜歡鑫培,曾經(jīng)把他自己所坐的騾車送給鑫培,并收為徒弟。送車的事有不有且不管,收徒弟的話也是想當然的。那時候,鑫培何只學長庚,他還學王九齡,還學余三勝,還學盧臺子,還學其他的人的一技之長。我們看他跟小榮椿班主楊隆壽去研究《翠屏山》,跟梆子老生元元紅(郭寶臣)去研究《空城計》,也就可以想見其余了。

       總而言之,在三慶班的譚鑫培,是采集眾長的時期,也是及門于程長庚的時期,也就是經(jīng)長庚扶掖教導以成深造的譚鑫培的時期。至于有人說鑫培是三慶班出身,則是完全不明白歷史的話,因為三慶班是后來的事,是長庚的子侄輩掌管的,與三慶班不甚相干的。關(guān)于這看看本刊第一期《長庚專記》就知道了。

       在粥班中有名的譚鑫培,到三慶班來就相形見絀了,但他在三慶那超乎一切的努力,和長庚扶掖教導,則使他進步到了一個新的階段。等到他離開三慶時,便與以前三慶班時相差很遠了,所以在三慶這個時間是鑫培的歷史上最關(guān)緊要的一頁。

       程長庚不能不死,三慶班終須另有繼起主持的人,為何長庚不把他的事業(yè)付托給鑫培,而要付托給楊月樓呢?

       鑫培是一個可愛的人才,但在長庚眼中卻是一個“治世是能臣,亂世是奸雄”,不如楊月樓那樣能夠“小心翼翼”地“蕭規(guī)曹隨”,所以三慶到底是由月樓繼長庚而為班主了。鑫培于是乎悄然離開三慶長庚既死,鑫培在三慶可以為老生領(lǐng)袖了,但以楊月樓也是老生之故,他不能不另尋出路,于是乎改搭四喜。

       在物質(zhì)環(huán)境支配之下,人孰不欲充分滿足其欲望?人孰不欲爭一時之長短?這是個人主義的天然競爭行動,并不是鑫培于長庚尸骨未寒的時候就背恩他走,須知道任何道德律條都沒有法子抑制人的物質(zhì)欲望的呀,有之,則是大同社會實現(xiàn)之時,而非所以于現(xiàn)時。后來楊月樓死了,三慶歸于瓦解,鑫培之百般破壞實屬事出有因,我們也可以把這罪過歸于個人主義的社會,而不必苛責鑫培。此是后話,暫且不提。

       在四喜,鑫培和孫菊仙輪唱大軸。關(guān)于他與孫菊仙的長短。程長庚在生時早已有了一個比較的論斷了:“孫菊仙的聲音固然洪大,但是其味甚苦,難于合大多數(shù)人的脾胃,鑫培呢?喉音極潤,甘而且柔,使人聽了如飲醇醪。我死之后,老生的盟主一定不是菊仙而是鑫培?!币虼司障擅棵坎粩出闻?。有人問:鑫培不肯在三慶與楊月樓輪唱大軸,為何要到四喜與菊仙輪唱大軸呢?要知道:月樓是內(nèi)行,文武兼?zhèn)洌H不易敵,菊仙是外行,能文不能武,故易制勝,那時的鑫培固亦一老謀深算的人了。隨后鑫培又與張勝奎,余紫云,同起勝春班,又與遲韻卿起同春班,這是鑫培盡力往上走的初期。在這時候,老生名宿一概凋謝,只有孫菊仙,汪桂芬,與他共為三個巨頭而已。菊仙以票友下海,桂芬以琴師扶正,根基都不如鑫培堅實,而且柔嫚圓轉(zhuǎn)之音也以鑫培獨擅,于是盛名漸漸起來了。

       在同春班,鑫培曾經(jīng)把大軸讓給田桂鳳,那時候他的名氣還不如桂鳳呢!后來他與王瑤卿合作于同慶班,雖然他是大軸,而瑤卿的風頭卻不亞于他,他并且曾經(jīng)給瑤卿配《玉堂春》的劉秉義。那時候,他已知道旦之將興,假使不是他那樣偉大的老生在鎮(zhèn)著,也許那時已是旦角的世界了?,F(xiàn)在鑫培不在人世了,所謂名老生何曾沒有?然而誰鎮(zhèn)得住四大名旦的勃興?我在此并不是說不該興,而是慨嘆譚鑫培之不作!小叫天之已亡!

      圖片

      譚鑫培、王瑤卿之《南天門》

       離開同春,又進了一趟三慶,那三慶的老板便有曹心泉。后來鑫培大概是看見三慶終不能入他的掌握,因而又跳出來,不久三慶就報散了。以后,鑫培在北京迭次組班自為領(lǐng)袖。最后一次便是與瑤卿合作的同慶班。入民國后,他的大名已震動全國,他也日入老境,就不再組班,只是散唱而已。

       光緒宣統(tǒng)之交,“店主東……”之聲洋洋盈耳,迄今雖有“只罵得……”占去一大部分勢力,但譚音仍然與之分途發(fā)展。這是說鑫培在民間的勢力。再則,在所謂廊廟,亦復(fù)有很大的勢力,這里可以舉一例:

       光宣間,慶親王給他的一個姨太太做壽,要唱壽戲,當然是邀了鑫培。那夜里,酒綠燈紅,奇饌連陳,在座的都是一個個腦滿腸肥的所謂社稷之臣。忽然一位官員用輕細的腳步走到慶王面前,低聲報告:“鑫老來了!”慶王立刻自己跑到儀門口去迎,在座百官自然也就跟著慶王去接,慶王并且和鑫培攜著手進來,累得文武百官都侍立著不敢先走一步。慶王把鑫培帶到一個抽大煙的屋子里,用那人間所不易見到的闊綽煙具來招待他,讓他抽個十足,這才陪他和那些文武百官品茗談天。在談天時候,慶王說:“鑫老來了我很有面子,我很感激!但是,請鑫老再一賞一個面子,唱兩出好戲,如何?”鑫培說:“這也不難。只是我的病剛好一點,恐怕不便遵命!如果定要我唱兩出,便是軍機大臣下命令也不行,除非那軍機大臣向我跪求,面子礙住了,我就只好不顧性命唱兩出。”鑫培這話,不過是極力推脫不肯唱兩出,萬未料話猶未完,卻已有一位朝衣朝冠的人向他跪下了!你道是誰?那就是軍機大臣那桐!這夜里,他才勉強唱了兩出戲。袁世凱做五十歲整壽唱戲,鑫培剛出臺,有一個和老袁坐在一塊兒的大人物突然起立向臺上拱手行禮,這人是誰?又是這個那桐,那琴軒先生那時,他是一個六品銜的內(nèi)廷供奉,甚為慈禧太后所寵幸,他之為朝士所尊崇是沒有問題的了。

       鑫培的鼎鼎大名之所由來,一般都說是有下述的六個原因:

       假使鑫培生當乾隆嘉慶的盛世,他那柔性的歌聲必然為一般道學論者所摒棄。他恰生于滿清末季,值庚子變后,慈禧回鑾,縱情聲色,他那柔性歌聲恰適合慈禧那女人的柔性需要,所以他就做了內(nèi)廷大紅大紫的供奉。這是第一原因。

       慈禧既寵幸他,王公大臣當然唯太后老佛爺?shù)鸟R首是瞻,遂大家捧起他來。至于一般王公大臣的門下走卒,則更唯王公大臣馬首是瞻,更不敢不隨聲附和。甚至于有很多卑職小官們,以巴結(jié)鑫培博得衣食父母的歡心,以趨附鑫培博得同僚百官的羨慕。于是乎鑫培便鐘鼓在堂,聲名在外了。這是第二個原因。

       鑫培在太后面前成了紅人,小百姓就無論識與不識都夸張他起來,一犬吠形,百犬吠聲,大家異口同聲不敢說他半個不字。跟著起來的便是那摹做譚調(diào)的大群,這就是“滿城爭唱叫天兒”之所由來。這是第三個原因。

       鑫培出入大內(nèi),與許多王公大臣朋友相交,弟兄相稱,于是一般富商巨賈,文人墨客,大家都想和他拉攏,因而造成有褒無貶之局。這是第四個原因。

       一般顧曲的人,也有大巴結(jié)他的。也有真懂得戲的,大可以偶然說他兩句壞話,但不巴結(jié)也行,可不敢憑空惹禍,因而相戒緘口,一若神圣之不侵犯。這是第五個原因。

       鑫培既已有名,就輕易不肯登臺,有時戲報貼出了,也只叫他徒弟如賈洪林輩代之,必使觀眾渴望很久,他才露露,這樣來操縱,而他的名頭乃越大,這是第六個原因。

       綜合看來,的確大致不差,不過,鑫培到底有鑫培的本領(lǐng),也并不是完全幸致,雖然附會的關(guān)系也是不能否認的。

       現(xiàn)在名角戲份之大,實是鑫培開其先路。關(guān)于這有一個春夢生的《譚氏戲份調(diào)查表》可以證明:當同治至光緒初年,鑫培的戲份,僅當十錢四吊至八吊,這就是現(xiàn)時當二十的大銅元二十個至四十個。到光緒中葉,增加到二十四吊或四十吊,到庚子則增加到七十吊或一百吊,后來又由一百吊增至二百吊。到光緒末與宣統(tǒng)初年,就增二百吊以上,這也只是二十千文,為數(shù)也還不太多。

       唱堂會呢?可就有可驚的增加了!光緒中葉不過十兩銀子,庚子以后就猛增至一百兩,宣統(tǒng)初年則增至二百兩至百兩。臨時演唱呢?戲份則由三百元至四百元,堂會則比此數(shù)當然更多。以前堂會、外串,普通名角是各人二兩銀子,較優(yōu)的是四兩,再名頭大的也只是十兩為限,間有給二十兩的則很少很少。從庚子以后,鑫培外串就要五十兩,這是開從來未有的新紀錄。再由那琴軒之流一跪揖,一吹一捧,就由五十兩加至一百兩,隨后又繼漲增高,乃至二三百兩,乃至五百兩。在那家劉家花園劉宅堂會,唱一出《武家坡》,竟拿了七百二十元的代價,這是在現(xiàn)時也很少見的。有交情的,至少也得每次堂會送他三百五十元或四百元。梁任公的父親作壽,鑫培唱一出《一捧雪》,只送了二百五十元,這算是一個例外,但那首什么“四海一人譚鑫培,聲名廿紀轟如雷……”的歪詩,在鑫培是有它的偏愛價值(德 Affektionswert)的呀!

       入民國后,池座賣上八九錢一張,也是鑫培開其先例。到現(xiàn)在,連破銅爛鐵的票友如劉守鶴唱戲也要賣上好幾毛了,難怪在社會變動中生活程度自然隨之而高。然而嗚呼哀哉,有許多人沒法子進戲園去聽戲了!話又說回來:果有譚鑫培的本領(lǐng),我當褲子也愿意,這就猶之乎“有伊尹之謀則可,無伊尹之謀則篡。”

      尾聲

       入民國后,鑫培的聲名已登峰造極,同時他的黃金時代也就過去了。

       晚年曾任正樂育化會的會長,碌碌無為所表見,無有什么可述的。有一個德國人,因為被鑫培的名氣所震動,想同他談戲劇理論,那里知道這位藝術(shù)家的譚鑫培會目不識丁呢?結(jié)果鑫培沒有見他。這件事,也就可以證明在臺上神出鬼沒的鑫培,辦正樂育化會絕不會有什么成績。

       陸榮廷進京,滿朝文武歡迎他,請鑫培去唱堂會,而鑫培適在病中,但推辭不脫,終于被一群糾糾者逼去了,唱了一個《洪羊洞》??蓱z老病不堪的譚鑫培,可憐我們這位風靡一時、名震全國的老藝術(shù)家,在《洪羊洞》唱過之后,不久就和楊延昭一路歸天去了!

      圖片

      譚鑫培之《定軍山》

       他的兒子很有幾個,但勉強可繼父業(yè)的僅有小培一人。他曾經(jīng)很慨嘆地說:“生子當如楊小樓,我那里有月樓那樣的福氣??!”這是一句淡話,卻令人聯(lián)想到三慶班。但是,小培的兒子富英,現(xiàn)在已是有名的老生了。據(jù)我看:除開因病休致的余叔巖外,現(xiàn)時老生行中,沒有多的毛病的,還只有富英一人,然則鑫培固亦可以含笑九泉了!

       鑫培死后,他的傳人當然首推余叔巖,次則小培父子,再則王又宸,羅小寶,貴俊卿,貫大元,言菊朋,孟小如,楊寶忠,王少樓……以至如恒河沙數(shù)——雖然夸張一點——的伶人和票友。我常常說:譚調(diào)是不會絕滅的了,縱使大家都不唱老生,而方興未艾的程腔仍復(fù)富有譚調(diào)的影響。于是乎我又念到我的少華弟弟的兩句打油腔“牛毛在昔多金福,馬首于今到玉霜!”

       末了,介紹戲劇月刊一本譚鑫培專號,那里面供給我這里許多材料,那是應(yīng)當一讀的。

       (《劇學月刊》1932年第1卷第11、12期)

      - 歷史推薦 -

      尖團字的來源

      尖團大略之標準

      齊如山:京劇的尖團字

      京劇的唱念能用北京話嗎?

      唱京劇“倒字飄音”的缺點應(yīng)如何糾正?

      談中州韻:“戲曲為什么拿中州韻作標準呢?”

      景孤血論奚嘯伯:須生應(yīng)有“自來舊”之氣象

      余叔巖婚禮中之花花絮絮(1935年)

      票友分三派:存古派、研究派與折中派

      閑話票友:“尤其是旦行的票友們,要特別慎重”

      說馬連良:“是一位全知全能的戲劇藝術(shù)家”

      “周信芳只有一個,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說天氣變化與唱戲:凍不死的花旦,熱不死的花臉

      田漢評周信芳影片《斬經(jīng)堂》:“銀色的光,給了舊舞臺以新生命!”

      戲與趣味:“多數(shù)人愛看的,不見得是高級趣味的”

        本站是提供個人知識管理的網(wǎng)絡(luò)存儲空間,所有內(nèi)容均由用戶發(fā)布,不代表本站觀點。請注意甄別內(nèi)容中的聯(lián)系方式、誘導購買等信息,謹防詐騙。如發(fā)現(xiàn)有害或侵權(quán)內(nèi)容,請點擊一鍵舉報。
        轉(zhuǎn)藏 分享 獻花(0

        0條評論

        發(fā)表

        請遵守用戶 評論公約

        類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