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連記事2

副統(tǒng)帥說，主席的話“一句頂一萬句”。老人家對此并不領情，他道“不用說一句頂一萬句，就是一句也頂不了一句”。有時也確實如此，比如特殊年代，老人家三番五次號召“大聯(lián)合”，他說：“在工人階級內部，沒有根本的利害沖突。更沒有理由一定要分成為勢不兩立的兩大派組織。”結果誰個聯(lián)合了，按當時那架勢，不是恨不得一口將對方吞了嗎？！天下未亂蜀先亂，四川發(fā)展到真槍實彈，動用了包括軍艦、坦克、火炮和重機槍等武器，瀘州兩派尤為慘烈，沱江水都被染紅了。

再如，老人家在1966年說過，“一年發(fā)動，二年看成果，三年掃尾”的話，殊不知，這話與后來發(fā)生的事很有出入。“十年浩劫”，始于1966年，當為發(fā)動之年，亂在情理之中；1967年也就是我們畢業(yè)之年，機關幾近癱瘓，你方唱罷我登場，主權者自顧不暇，大中專學生們的分配無人問津，成果何在？

眼下已經到了1968年底了，應是以大亂達到大治的掃尾之年了，但是這掃尾，也不是你說要掃尾就能掃尾得了。放火容易滅火難，潘多拉盒一旦被打開，亂世英雄起四方，只見天下大亂，不見天下大治。雖然也說“那是亂了敵人，鍛煉了群眾”，卻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被害苦了的是我們，切膚之痛是已經畢業(yè)一年多了，尚無人管飯，這生計就成了大問題。

直至1968年10月，先于我們畢業(yè)的66屆有的還沒有著落，和我們一樣依然堆積在校，而眼下的68屆又過了畢業(yè)時間。那時的權力小組，不食人間煙火，相當霸道，推遲畢業(yè)，扣發(fā)了我們一年的工資，連個說法都不給。我們大多出身寒門，讀書上學期間是一家人在節(jié)衣縮食將我們供養(yǎng)，都在眼巴巴地指望著畢業(yè)時領工資的那一天，哪知這一天到了，卻是破天荒地一文不名！情何以堪??！

好在，高層也已經感到從66屆到70屆近百萬的大專院校生以及大批中專畢業(yè)生堆積于校，已經是個很大的壓力，正著手解決，僅在1968年6月15日這一天，就連發(fā)了旨在解決67級大專院校畢業(yè)生和中專畢業(yè)生分配問題的中發(fā)〔68〕92號、93號和94號文件。一天之內，連發(fā)了三個關系到畢業(yè)生去向的文件，這可是歷史上沒有先例的！其中，與我們67屆息息相關甚至決定我們命運的是中發(fā)〔68〕93號文件，即《關于分配一部分大專院校畢業(yè)生到解放軍農場去鍛煉的通知》，文件稱“分配到解放軍農場的畢業(yè)生一律實行軍事管理，過戰(zhàn)士生活，按部隊組織形式單獨編成連隊，但非現(xiàn)役軍人”。

在當時那種無分配的大背景下，“到解放軍農場去鍛煉”，“過戰(zhàn)士生活”，對我們來說無疑是最佳選擇。用總理的話說，是北京將這一舉措視為“儲存人才”于部隊的措施，這也說明國家對我們并沒有“始用終棄”的意思。

尤其激動人心的是，這中發(fā)〔68〕93號文件的第四款規(guī)定了“畢業(yè)生的工資待遇，仍按國家規(guī)定的大專院校畢業(yè)生工資標準發(fā)給工資?！蔽覈蠖嗫h市都屬3類地區(qū)，若按3類地區(qū)的標準，我們每月可領“實習期”工資42.5元。

切莫小看了每月這點工資，那可是許多人望眼欲穿的。在當年，每月這區(qū)區(qū)42.5元，可算得上是同齡人中的最高工資了！須知，那年頭一個熟練的工人干了一輩子，到頭來充其量也就是40多元，而部隊里的副連、排級干部，每月能拿到的也就是這個數(shù)！我們正是有了這點工資墊底，社會各階層才不至把我們小瞧到哪里，以至于還覺得這“臭老九”就像臭豆腐，聞著臭，吃著香，一度令許多人不乏羨慕、尊重之情。事后方知這種待遇可是來之不易的，對此不妨再說幾句。

特殊十年，許多大學生向來就與姚氏之流格格不入，將視其為跳梁小丑。在姚氏看來，眼下的大學生們已經到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時，是學生們背時倒運的時候了。姚氏見有了報復的機會，欲投石下井，他將大學稱為“獨立王國”，視大學生們?yōu)椤蔼毩⑼鯂锏墓瘛?，他說：為了使“獨立王國的公民們能夠生存”，他們在部隊期間，不應再享受大學畢業(yè)生的工資待遇，發(fā)給每人每月17元的生活費即可。其不顧國家尊嚴、雞腸狗肚的面目昭然若揭。

總理力排眾議，堅持仍按原規(guī)定發(fā)給每人每月“實習期”工資，據說老人家最后拍板道：“還是那么多。”一言九鼎，終于為面臨劫難的大學生們爭得了在那種形勢下已經是相當難得的權利，大家心里都對老人家和總理充滿了知遇之恩，感激之情。

總之，那時去部隊農場鍛煉，是我們的唯一選擇，聽到一聲集合令，我們浩浩蕩蕩出了城。

我們這一去，不但開創(chuàng)了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如此眾多的大學生到部隊的先例，而且還就此在全國范圍內掀開了一場干部到干校進牛棚的序幕。當然，緊隨其后的便是那場波及全國大中小城市里的從初一到高三的中學生上山下鄉(xiāng)、插隊落戶運動，這在當時是“硬任務”，上至今之大佬精英，下至黎民百姓，都得去爬這道坡，跨這道坎。這些娃娃們一下子從計劃經濟保證供應的城市，到了經濟計劃管不到的農村；從理想的天國落到貧窮而堅實的土地上，在偏僻的山莊和遙遠的邊疆，面對黃土和青燈，戰(zhàn)天斗地了十年，其間的許多艱辛真真一言難盡。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