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填詞謀篇方式 文/玉笥山翁 詞始于南梁,形成于唐代,五代十國后開始興盛,至宋代達(dá)到頂峰,達(dá)到頂峰后,在元明時代衰落了三百多年,在清代重新進(jìn)入發(fā)展?fàn)顟B(tài)。在文學(xué)史上,詞以其特有的抑揚頓挫的音樂美、錯綜變化的韻律、長短參差的句法以及所抒發(fā)的濃烈深摯的感情,成為一種深受人們喜愛的文學(xué)體裁。 現(xiàn)在不少朋友愛好填詞,但卻苦于找不到門道,特別是對詞的謀篇布局掌握不透,拿捏不住,填完后讓人讀不出詞味來。 我也愛好填詞,讀古人詞和自己填詞時,偶爾回味一下謀篇方式,得出了些許感受,今晚就和大家交流一下。 個人認(rèn)為,詞的謀篇幅,常見以下幾種模式。 (一) 以景襯情,情景交融(簡稱“鋪墊”)。 “鋪墊”是詞中最常見的謀篇方式。詞是抒情詩體,為了抒情,詞人往往先以景物或者事物來鋪墊,來旁襯,使其融情于景,然后才直抒胸臆,情景交融,上輝下映,從而取得更好的抒情效果。 2013年,我和朋友去了廈門鼓浪嶼,回酒店后填了一首詞,如下: 浪淘沙·鼓浪嶼 真?zhèn)€好芳丘,櫛比洋樓,惺惺有態(tài)各千秋!爭奈五湖觀賞客,盡羨風(fēng)流。 浴日問沙鷗,可識閑愁?曾經(jīng)屈辱似煙浮。卻乞天弦彈十面,擲劍琉球。 詞中,上闋從兩個方面來布景,一是各有千秋的洋樓之景,二是盡羨風(fēng)流的游人之景;下片則從回顧屈辱的歷史出發(fā)來抒情,要知道鼓浪嶼的洋樓,見證了舊中國慘遭帝國主義列強(qiáng)侵略的歷史。 鋪墊是詞中最普遍的手法,唐宋詞中非常之多,有的是上闋描景,下闋抒情,先景后情,如范仲淹的《漁家傲》,又如蘇東坡的《念奴嬌·赤壁懷古》也是上片寫景下片抒情。上片“如畫”的江山就為下片的風(fēng)流人物周瑜出場作了很好的鋪墊,有力地抒發(fā)了詞人那無限悵恨之情。 當(dāng)然,一切景語皆情語,言情之詞,不過是借景襯托而已。因此,“上景下情”式有時也不是涇渭分明非此即彼的。如范仲淹的《漁家傲》,下片照樣有“羌管悠悠霜滿地”的景語。又如的上首詞中的“爭奈五湖觀賞客,盡羨風(fēng)流”,則是的實景描述的基礎(chǔ)上,流露著深刻的批判之情。 當(dāng)然,此種手法也可結(jié)合用于“敘事”與抒情的結(jié)合,先敘事,后抒情。 ![]() (二) 以感帶文,文氣直注(又叫“直注”)。 此法特點是:文氣直注,不加穿插;中間或許有脫換,但主位不變。宋詞中多用此法。自李后主之后,柳永、蘇軾、秦觀、賀鑄等人的詞集中,尤不乏其例。 如李后主的詞《攤破浣溪紗》: 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fēng)愁起綠波間。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細(xì)雨夢回雞塞遠(yuǎn),小樓吹徹玉笙寒。多少淚珠何限恨,倚欄干。 詞人以一個“殘”破的情感帶動全詞——先是物殘、再是境殘、再是人殘,及至夢殘和音殘,然后作結(jié)。 又如蘇東坡的《江城子·密州出獵》,以一個“狂”情引出。 有一年,我和唱“竹山頑主”先生一首詞中,也是用了這種布局方法,詞如下: 《臨江仙·昭山遠(yuǎn)眺,兼和竹山君》 欲寄浮云空婉轉(zhuǎn),歸情又托飛鴻。昭山絕頂斂真容,極目晴嵐盡,湘水逝春紅。 未計曾經(jīng)枯海誓,相期猶共西東。但將春緒酌長風(fēng),愁懷留數(shù)點,心幕破三重! 詞中,登高望遠(yuǎn),以一個歸情統(tǒng)領(lǐng)全詞,盡管有——所欲、所看、所憶、所寄的穿插,但都緊緊不離歸情二字。 (三) 先點后補,縈回成章(又叫“點染”) 這種方式的特點是先點明主題,然后具體描寫。這種寫作手法最典型的,莫過于白居易的 《憶江南》: 江南好,風(fēng)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lán)。能不憶江南。 先點題說江南好,風(fēng)景如曾相見;最具體說明那些獨特的好處,最后收結(jié)。 納蘭也有幾首類似的作品,如其中一首 江南好,水是二泉清。味永出山那得濁,名高有錫更誰爭?何必讓中泠 ! 我也曾依此模式填過些小令,其中有《憶江南》三首如下 湘潭好,人杰耀千年。荷葉塘前明相業(yè),杜鵑山外換新天。代代育中堅。 湘潭好,岳脈引長川。韶樂長怡雙帝夢,昭潭偶系米家船。山市有晴煙。 湘潭好,湘水接涓漣。日夜江聲吟古韻,春秋燕語慰高賢。人醉木蘭船。 從“人、山、水”三個方面分別點明湘潭之好,然后再具體描述好的特征,最后收結(jié)。 小令如此,慢詞同樣可以如此。如柳永的《望海潮·東南形勝》,也是開篇就點明錢塘的“繁華”,然后逐次鋪敘繁華的方方面面。 (四)跳脫布景,層面豐富(又叫“跳脫”) 這種手法,不是很常見,通常我們寫詞,或前景后情,或情景交織,極少用多重布景,但如果用得好,也不泛成功之作,如宋代蔣氏女的一首《減字木蘭花》 朝云橫渡,轆轆車聲如水去。白草黃沙,月照孤村兩三家。 飛鴻過也,百結(jié)愁腸無晝夜。漸近燕山,回首鄉(xiāng)關(guān)歸路難。 詞用了2/3的篇幅給我們布了三個不同場景,一是早上行路之境,二是晚上孤寂之境,三是無論晝夜的憂懷心境。 況周頤在《蕙風(fēng)詞話續(xù)編》中說,“寥寥數(shù)十字,寫出了步步留戀,步步凄惻”之情。這特點與“步步換景”的跳脫式章法不無關(guān)聯(lián)。表面看來,詞人忽而天上(朝云),忽而地下(車行),忽而近況(孤村),忽而遠(yuǎn)景(飛鴻去),忽而狀景(燕山等),忽而抒情(百結(jié)愁腸),這中間省略了許多的過程與敘述,形象展開十分迅速,語意時斷時續(xù);只要我們按照詞中所顯示的主題線索——詞人被擄而北去時的“百結(jié)愁腸”與漸行漸遠(yuǎn)的空間——去領(lǐng)會,那么。詞人國破家亡、身為虜囚的深哀巨痛就不難理解了。 ![]() (五) 平行鋪敘,雙比作結(jié)(簡稱“對比”) 這種手法,就是把對立的事物,或景或境,或人或情,以各自的典型畫面展開,前后平行相敘,不需要專門作結(jié),讓讀者自然感覺“結(jié)論在心中”,從而增強(qiáng)藝術(shù)效果。 對比式的謀篇方法,在唐宋人的詞中是屢見不鮮的。如后主李煜的《破陣子·四十年來家國》: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籮,幾曾識干戈?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消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這是今、昔境況的對比,是豪華的帝王生活與“日夕只以淚洗面”的“臣虜”生活的對比。這種對比,既有利于布局謀篇,也有利于抒寫極度的亡國之痛。 像這樣用對比方式謀篇的??梢允请p重對比,如宋人辛稼軒《采桑子·少年不識愁滋味》《鷓鴣天·壯歲旌旗擁萬夫》、陸放翁《謝池春·壯歲從戎》、歐陽修《生查子·去年元夜時》;也可以是多重對比,如蔣竹山《虞美人·聽雨》。這些都應(yīng)用的相當(dāng)?shù)某晒Α?/p> (六) 交叉布局,畫面組合(簡稱“組畫”) 這種謀篇方法,就是用多個不同方位、時空、角度或者音響等畫面組合成全詞,不用太多(甚至不用)直抒胸臆的情語,作品的內(nèi)涵意義,全憑讀者透過這些組合的畫面去領(lǐng)會。 這種“組畫”方式布局,在唐宋詞作中不乏其例。如張志和的《漁歌子·西塞山前》: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于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fēng)細(xì)雨不須歸。 這是一幅水鄉(xiāng)春訊的漁樂圖。由“高遠(yuǎn)、低近、中我”三個畫面組成,以一種“時境”將三個畫面串聯(lián),仿佛出自天然。至于結(jié)論,則不言而自明。 當(dāng)然,這種組畫的關(guān)健在“組”,即有機(jī)結(jié)合,如此詞中,落腳著的“不須歸”,將無限依念的情感托出。 (七)聲色形意,相輔成境(簡稱“調(diào)和”) 大家都知道,在境界中,有聲境、色境、形境和意境,如果我們在長調(diào)中布境只擇其一種而述,則會枯燥乏味,會填詞的高手,一定會選擇將這四種(或其2-3種)境界調(diào)和,相輔成境。 如辛稼軒的賀新郎·別茂嘉十二弟 綠樹聽鵜鴂,更那堪、鷓鴣聲住,杜鵑聲切。啼到春歸無尋處,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間離別。馬上琵琶關(guān)塞黑。更長門翠輦辭金闕??囱嘌?,送歸妾。 將軍百戰(zhàn)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fēng)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 詞中,前四句是一種聲境描述,接二句則是形象描述,轉(zhuǎn)折后,是色彩描述。下闋一開始是意象描述,緊接是色彩,后又回到聲境,最后收結(jié)。 我上次跟大家講的我一首《沁園春·春雨》也是用的這個布局方法,全詞如下: 最是知時,若笛如簫,先譜春聲!將九山松柏,柔然洗翠;五湖煙柳,淡泊勻青。托跡天涯,傳波三楚,更啟征舟向海橫。平和處,又田園散漫,夢佐農(nóng)耕。 江山可證崢嶸,與誰論新期與舊盟。想零丁嘆起,只因家國;草堂歌盡,但為蒼生。驛外梅銷,沙湖酒醒,逸士閑來更守貞。初心就,對蒼茫世態(tài),擬伴雷鳴。 但用這種手法時,一定要注意經(jīng)緯相協(xié),比如我這首詞,春雨是全詩經(jīng)線,雨聲、雨色、雨形、雨意,只是緯線,如果沒有經(jīng)線的串聯(lián),則就散了。 ![]() (八)縱橫時空,穿越成境(簡稱“穿越”) 這種謀篇方式,就是穿越時空,將古今中外合乎我們某詞意境的人物、事件或著名作品等,依一定秩序用詩詞的藝術(shù)手法羅列出來,共同構(gòu)筑詞的全境。 講到這種手法,大家很可能自然會想到一首代表作: 就是毛主席的《沁園春·雪》 北國風(fēng)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nèi)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這首詞,上闋是空間的穿越,遠(yuǎn)近高低互聯(lián)相襯;下闋則是時間穿越,從古到今,歷歷如數(shù)。 當(dāng)然,這種方法不是主席獨創(chuàng),我們還記得宋代劉過的一首《沁園春》,正是用了這種手法,大家看看: 斗酒彘肩,風(fēng)雨渡江,豈不快哉。被香山居士,約林和靖,與東坡老,駕勒吾回。坡謂西湖,正如西子,濃抹淡妝臨鏡臺。二公者,皆掉頭不顧,只管銜杯。 白云天竺飛來。圖畫里、崢嶸樓觀開。愛東西雙澗,縱橫水繞,兩峰南北,高下云堆。逋曰不然,暗香浮動,爭似孤山先探梅。須晴去,訪稼軒未晚,且此俳徊。 這里,作者將不同時間、地點、性格和代表作的人物,用一種幽默的方式穿越成一個場面,就是最典型的。 當(dāng)然,詞的謀篇布局,不止是以上幾種方法,有時,各種方法還可以結(jié)合使用,但限于本人認(rèn)知有限,僅給大家講了這八種,不當(dāng)之處,請大家批評指正。 ![]() 文:玉笥山翁 編輯:冰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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