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親今年90大壽，他已經有多年沒有回到故鄉(xiāng)了。他的老家在湘鄉(xiāng)虞唐，父親從武漢大學水利學院畢業(yè)后，就一直在外地工作，老家對于他來說，就像是一個夢中的港灣，溫馨而又遙不可及。
他和我媽媽結婚后，生了我們兄妹三人，都是由常德的外公外婆撫養(yǎng)的，而他倆長期在外地工作，終年輾轉奔波，過年基本上都往常德趕，故鄉(xiāng)是很少回去的。我從記事時起，一直到三十多歲，從沒有回到過故鄉(xiāng)。這也不能怪父親，那時的經濟條件確實有限，距離遙遠，交通不便，加上爺爺奶奶過世早，父親即便萬般想回去，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有兄妹五人，上面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面一個妹妹，一個弟弟。父親像一根扁擔，居中挑起了一個大家庭。雖然很少能回去，但他常會給家里寄錢寄物資，還把年幼的小弟接到長沙培養(yǎng)，一直到他考上中專，在株洲冶煉廠參加工作。據父親回憶，1960年左右，農村生活非常困難，父親的長哥和母親又不幸去世了。爺爺很痛苦，在鄉(xiāng)下生活也很艱難，父親便把他老人家接到了長沙。
那時他還處于單身狀態(tài)，工作又忙，經常出差，便沒有多少時間照顧爺爺。爺爺不幸患了病，又沒有及時說，延誤了病情，加上當時醫(yī)療條件有限，不久就客死他鄉(xiāng)了。父親對此非?？嗤矗F在提及此事都常常流淚，他跟我說：“那時沒有錢把你爺爺的遺體運回故鄉(xiāng)，就在工作地附近將他火化并安葬了，誰知幾年后再去找卻找不到了。那個地方已經成了一片工地，墳塋都被夷平，我沒能把他的尸骨遷回老家安葬，只能以衣冠代替，這是我一輩子最為痛悔自責的事。”三十多年后的清明節(jié)，我們全家老小出動，第一次這么齊整地回到故鄉(xiāng)祭祖。爺爺奶奶的墓地都修得很美觀，有獅子、柱子等裝飾，相比我們常德這邊的墓地要精致很多。我才知道這個地方人文薈萃，風氣淳厚，教育發(fā)達，人的素養(yǎng)是很好的。那次我們還到了龍氏家族的大墓地，那是太爺爺那一輩的，有五六個墳塋，被圍成了一個大圓圈，周圍的裝飾也很精美，一個家族的幾十個后代都聚在一起叩拜，那樣的盛況是空前的。那次我們還去了離故鄉(xiāng)不遠的韶山和曾國藩故居參觀。雖然韶山曾經去過幾次，但曾國藩故居卻是第一次拜訪。父親告訴我，毛澤東是湘鄉(xiāng)五中畢業(yè)的，因為他的母親是湘鄉(xiāng)人，毛主席對湘鄉(xiāng)是頗有感情的，他所受到的教育也是帶有湘鄉(xiāng)特色的，毛澤東最崇拜的人就是故鄉(xiāng)的曾國藩。曾國藩可以說是中國知識分子中的一位“完人”，一個“傳奇”。他不僅博學多才，而且有文治武功；他不僅謙虛謹慎，而且有文韜武略；他不僅獨善其身，而且能兼濟天下；他不僅著書立說，而且善于培養(yǎng)后代，這樣的人才在中國歷史上是很少見的。
以前讀大學時我也讀過《曾國藩家書》，但那時對曾國藩的了解實在太膚淺了。一個“梁上君子”笑話他幼時讀書笨的軼事，就讓我以為曾國藩實在是不怎么聰明的，加上歷史教科書中關于曾國藩剿滅太平天國起義軍的貶抑，讓我對他似乎有了“愚忠而又迂腐”的印象。幾十年過去了，對于這位家鄉(xiāng)的名人才肅然起敬，是不是有些太遲了？曾國藩的大智若愚，曾國藩的經韜緯略，曾國藩的鴻鵠之志，曾國藩的驚世奇才，曾國藩的博大胸襟，曾國藩的堅持不懈，曾國藩的功成身退，曾國藩的芝蘭玉樹，這些都是我們這些后人學不完的。
今年的正月二十八，令我們全家沒有想到的是，湘鄉(xiāng)老家的十幾位親人居然都開車到了常德，特意給我們的老父親祝九十大壽。父親老淚縱橫，與他們握手言歡，暢談至深夜。父親說：“我們并沒有通知這些親人，可他們居然來了，這是一種濃厚的血脈親情，是值得我們龍氏家族的子孫永遠傳承下去的。”我們兄妹三人那幾天也抽出時間，開車帶他們去了沙灘公園、大小河街和詩墻公園，還坐了穿紫河的游船，照了很多照片。
從湘鄉(xiāng)老家來的親人中，有一位龍建高哥哥，是我父親堂哥的兒子，他與我同行，也是一位中學語文教師。他給我父親帶來了幾本《銀河》雜志，是故鄉(xiāng)虞唐鎮(zhèn)辦的書刊，已經堅持了二十多年，這是讓我很驚異的。建高哥說：“在全國的鄉(xiāng)鎮(zhèn)，辦刊物的也不少，但能堅持二十多年的卻不多呀！”我捧著這一本本書刊翻看，看到了建高哥寫的幾篇文章，有寫故鄉(xiāng)的龍舟競賽盛況的，有寫他們大家庭過年習俗的，筆墨俏皮而幽默，常惹得我捧腹。
看到文章后面附上的他們大家庭聚會的照片，非常歆羨，心想：如果能把我們這個大家庭的歡聚也能寫成文字，印成鉛字，并且附上圖片，豈不美哉？于是我欣然提筆，希望我們這個龍氏家族的血脈親情能夠綿延不絕，希望我們的故鄉(xiāng)會越來越文明、越來越富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