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眼里噙滿了淚水。 我盼望著文化革命快些結(jié)束，盼望當(dāng)教師的父親從單位回來，哪一日再能有個讀書的學(xué)校，我一定會在考場上取得全優(yōu)的成績。一出考場使所有的孩子和等在考場外的孩子的父母對我有一個小小的忌妒。然而，我的母親這年病犯了，她患得肋子縫疼，疼起來頭頂在炕上像犁地一樣。一種不祥的陰影時時壓在我的心上，我們弟妹淚流滿面地去請醫(yī)生，在鐵勺里燒焦蓖麻油辣子水給母親喝。當(dāng)母親身子已經(jīng)虛弱得風(fēng)能吹倒之時，我和弟弟到水田去撈水蝸牛，撈出半籠，在熱水中煮了，用錐子剜出那豆大一粗白肉。我們在一個夜里關(guān)了院門，圍捕一只跑到院里的別人家的貓，打死了，吊在門栓上剝皮。那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剝出的貓紅赤赤地十分可怕，我不忍心再去動手。當(dāng)?shù)艿軐⒇埲庠阱伬餆鹾昧硕藖沓?，我竟聞也不敢聞了。到了秋天，更不幸的事情發(fā)生了，父親，忠厚而嚴(yán)厲過分的教師，竟被誣陷定為歷史反革命分子而開除公職遣回家來勞動改造了。這一打擊，使我們家從此在政治上、經(jīng)濟(jì)上沒于黑暗的深淵，我?guī)缀跻骼颂煅娜ビ戯?。父親遣回的那天，我正在山上鋤草，看見山下的路上有兩個背槍的人帶著一個人到公社大院去，那人我立即認(rèn)出是父親。鋤草的婦女把我抱住，緊張地說：“是你老子，你快回去看看！”這些兇惡的婦女那時變得那么溫柔，慈祥，我永遠(yuǎn)記著那一張張恐懼得要死的面孔。我跑回家來，父親已經(jīng)回來了，遍身鱗傷地睡在炕上，一見我，一把攬住，嚎聲哭道：“我將我兒害了！我害了我兒??！”父親從來沒有哭過，他哭起來異常怕人，我腦子里嗡嗡直響，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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