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時，孟子提出人性善，荀子提出人性惡，這造成了人性要么全是善，要么全是惡，而且也未論述善惡的來源?！痘茨献印穼⑷诵苑譃槿?，提出了性三品說：人性上者，身正性善，不待學問而合于道。人性下者，沉湎耽荒，不可教以道，不可喻以德。人性中者，生性資質不及于上，也未落下。并且為數(shù)眾多，他們是可以教訓的，他們的善只能待教而成。董仲舒吸收了荀子的性是生之自然的認識?！洞呵锓甭丁嵭浴罚骸靶哉撸熨|之樸也”；《春秋繁露·深察名號》：“如其生之自然之資，謂之性。性者，質也?！辈⑶椅樟恕痘茨献印返男匀氛f，將三等人性分別稱為圣人之性、斗筲之性和中民之性。而圣人之性與斗筲之性不是真正的人性，因為，圣人之性是極善無惡。斗筲之民愚笨不可教，性中只有惡劣的情欲，故永墮于惡而無翻身之日，可以說是極惡無善，與禽獸之性無異。中民之性是絕大多數(shù)人的本性，是一般的、普遍的人性，可善可惡。因此，中民之性是真正的人性。但他反對荀子將人性分為性和情，而是將性情當作是同一的?！洞呵锓甭丁ど畈烀枴罚骸疤斓刂?，謂之性情?！橐嘈砸??！碇行郧橐?，若天之有陰陽也。言人之質而無其情，猶言天之陽而無其陰也?！?/span>

再有，漢儒也許意識到先秦儒家價值觀缺乏系統(tǒng)性，他們便將《大學》從《禮記》中獨立出來，成為一篇[1]，作為其系統(tǒng)的倫理學。而董仲舒進一步將五倫十教改造成三綱五常。也就是將五倫十教簡單化。具體上，他放棄了五倫中的兄弟、朋友兩倫，使五倫演化為三綱。三綱就是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因為三綱強調(diào)臣對君、子對父、妻對夫只有絕對服從的關系，大臣受命于國君，兒子受命于父親，妻子受命于丈夫，不同等級的人依其身份各循規(guī)矩，天下就會自然安定；反之，父、君、夫則不再道德義務。由此，《大學》中所提倡的雙向人倫關系的君義臣忠、父慈子孝、夫妻互敬被改變了單向的人倫關系?！洞髮W》：“為人君，止于仁；為人臣，止于敬；為人子，止于孝；為人父，止于慈；與國人交，止于信?！倍宄＞褪侨省⒘x、禮、智、信，以其代替十教作為三綱的道德要求。《春秋繁露·天人三策》：“夫仁、誼（義）、禮、智、信，五常之道，王者所當修飭也。”此后，人倫關系便出現(xiàn)了不平等現(xiàn)象?；蛘哒f，董仲舒將倫理關系等級化。

前述孔子提倡以堯舜作為榜樣來維系道德。但這些道德榜樣實際上是依據(jù)言論確立起來的。如堯舜為人臣而臣其君，湯武為人臣而弒其主，但他們卻被儒家確立為天下贊譽的圣賢。換句話說，儒家所道德榜樣是由言論支持起來的。這就導致了政治主體可以通過操控言論來進行道德美化，并通過權力對歷史的改寫而成為道德的榜樣。在權力的壓制下，道德便很容易被其俘獲，成為權力的奴婢，而出現(xiàn)了道德的異化，所謂倫理道德的普遍標準、道德共識也就變得不可能的了。也許董仲舒認識到這一點，所以，隨著他開創(chuàng)了神學化運動，他便吸收了先秦的物類相召和墨子的天志思想，將天人格化，以天來維系道德，使儒家價值觀神學化。首先，天通過一系列自然現(xiàn)象來表達自己的意志，監(jiān)察人的行為，對人進行告誡或獎賞。《春秋繁露·必仁且知》：“天地之物，有不常之變者，謂之異。小者謂之災。災常先至，而異乃隨之。災者，天之譴也；異者，天之威也。譴之而不知，乃畏之以威。……凡災異之本，盡生于國家之失。國家之失，乃始萌芽，而天出災害以譴告之。譴告之而不知變，乃見怪異以驚駭之。驚駭之尚不知畏恐，其殃咎乃至。”人通過祭祀能夠與鬼神相勾通，能夠看見一般人所看不見的東西，就能知道天命鬼神了?！洞呵锓甭丁げ炝x》：“祭者察也。以善逮鬼神之謂也。善乃逮不可聞見者，故謂之察”及“祭然后能見不見，見不見之見者，然后知天命鬼神?！蓖瑫r董仲舒還為三綱五常作出神學解釋，即是以神來維系三綱五常?！洞呵锓甭丁せx》：“天為君而覆露之，地為臣為持載之；陽為夫而生之，陰為婦而助之；春為父而生之，夏為子而養(yǎng)之；……王道之三綱，可求于天?！倍宄t與五行說相配合，以木配仁，以金配義，以水配禮，以火配智，以土配信(《春秋繁露·五行相生》)。

董仲舒也以天來維護善惡。天有一顆善良仁愛之心，《春秋繁露·仁義法》：“仁，天心”；《春秋繁露·離合根》：“天高其位，而下其施。下其施，所以為仁也?！比说呢潯⑷蕛煞N品質來自于天的陰陽兩種屬性，《春秋繁露·深察名號》：“人之誠有貪，有仁。仁貪之氣在于身，身之名取諸天，天有陰陽之施，身也有貪仁之性?！标柕奶卣鳛榕?、予、仁、寬、愛、生，陰的特征為寒、奪、戾、急、惡、殺。《春秋繁露·陽尊陰卑》：“陽氣暖而陰氣寒，陽氣予而陰氣奪，陽氣仁而陰氣戾，陽氣寬而陰氣急，陽氣愛而陰氣惡，陽氣生而陰氣殺?！币虼?，人性的善惡來自于天。《春秋繁露·玉杯》：“人受命于天，有善善惡惡之性，可養(yǎng)而不可改，可豫而不可去，若形體之肥癯，而不可得革也。”善的品質，體現(xiàn)了天的陽的方面；惡的品質，體現(xiàn)了天的陰的方面。《春秋繁露·陰陽義》：“惡之屬盡為陰，善之屬盡為陽”及“陽，天之德；陰，天之刑也。”但人性中有善質，不能說人性就是善的。《春秋繁露·深察名號》：“天生民性，有善質而未能善?！比诵陨菩枰揽拷袒拍艹缮疲洞呵锓甭丁嵭浴罚骸吧?，教訓之所然也，非質樸之所能也”；《春秋繁露·洞察名號》：“萬民之性，待外教然后能善”及“性待教而為善，此之謂天真?！倍偈孀⒁獾饺擞猩瀑|而未能為善，這一認識與基督教《創(chuàng)世紀》：“上帝看一切所造的都甚好，但人又因墮落而有原罪”之說有異曲同工之妙。但董仲舒又將善定義為倫理之善，而不是道德的善。《春秋繁露·實性》：“循三綱五紀，通八端六理，忠信而博愛，敦厚而好禮，乃可謂善。此圣人之善也?！?/span>

因為儒家只懂得人倫關系，便一直只講人倫道德，這造成了人們的心智被限制在人們賴以成長的行為習慣與情感表達中，其他的知識一概不懂。按現(xiàn)在的說法，就成為了所謂白癡學者。隨著儒家價值觀獲得了正統(tǒng)地位，知識分子便不敢違背社會習俗，逐漸變成為趨炎附勢的媚俗小人。

[1]劉寶才著：《大學》、《中庸》的道德政治論，《先秦文化散論》。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P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