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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 影 ■作者：盧惠如 一群老婦人，忙里偷閑，從菜場買菜回到小區(qū)，見時間還早，就不回家，聚集在樂大姐院子外的樹蔭下，說笑聊天，這是她們的幸?？鞓返臅r刻。 樹蔭下有幾個石礅和條石凳子，樂大姐又搬出幾個小木凳，供大家歇息。漫長的時光，使得石礅、石凳被摩擦得溜光。 “樂樂，六一兒童節(jié)跳舞了沒?！庇腥嗽诙簶反蠼愕男O女玩笑?！疤?，老師說我們跳得好棒好棒，照了好多好多的照片?！睒窐房鞓返鼗卮?。 “樂樂，你奶奶漂亮啵？”“不漂亮。”“像什么呀？”“像狼外婆。哈哈。”“你爺爺呢？像什么呀？”“我爺爺像、像沙和尚。哈哈哈?！睒窐吩幟氐匾恍?。 “哈哈哈、哈哈哈……”女人們笑得捂著肚子、擦著眼睛鼻子。那沙和尚爺爺尷尬地躲進屋子里去。 “不許這樣說爺爺奶奶，傻瓜、一點也不乖，爺爺奶奶不帶你的?！?/p> 笑過之后，老婦人們就開始長吁短嘆！時光荏苒，日月如梭，滔滔江流東逝去，人生易老不回頭！ 30年前的大妹子、現已都成老奶奶，老氣橫秋，落葉枯黃了。 “我們剛到這個廠時，小林、小黃才30多歲，現在也顯老了?！睒反蠼阏f著，樂大姐已65歲了。 “是啊，我已58歲了?！薄拔叶?0歲了?！毙×帧⑿↑S齊聲應道。 “唉！日子過去得真快，天天圍著鍋臺轉?！薄皫Т髢鹤訋O子，日子剛好人就老。”“青春年華早已逝，如今已是白頭翁?！崩吓藗冊谝髟?？老女人們在作對？她們在訴說著女人的命賤、女人的命苦。 “哎，你們看，你們看那，免費的大餐等你去領取?！泵倒迥弥粡埓筇枏V告宣傳單走過來，眾人伸長脖子觀看—— 幻影形象設計藝術攝影中心開業(yè)志喜，歡迎各位大駕光臨。凡光臨本中心者，免費試照一張7寸靚照、外加一套1寸8張彩照，贈送一傷精美禮品。拍一套8張藝術照，優(yōu)惠價300元，放大一張制作精美相框，贈送精美影集一本。16張?zhí)准?80元，放大兩張超大件，選相越多越優(yōu)惠。 來吧！年輕的朋友們：拍個高檔結婚照，留住你的青春貌美，留下青春笑臉。來吧！中老年朋友們：追回你的靚麗青春，讓你怦然心動。來吧！彌補上你們心中的一份遺憾。來吧！牽著你的老伴來吧！增進你們的感情，共度美好晚年時光。一流的攝影師！一流的化妝師！本攝影中心對客戶一律實行三包：包你滿意、包你快樂、包你幸福！美好的祝福送給您們！ 多么誘人的語言，或許是真的。 “有免費的，是吧？” “是的，有免費的。” “去吧，去看看吧。”老婦人們很是向往。“樂姐，叫你家老黃，哈哈、沙和尚一道去照個老年夫妻照?！蹦巧澈蜕新犝f拉他去照相，嚇得一蹓煙似地跑掉了，去退休辦打牌去了。 “榮君，你看，你家的小品明星郭達來了，你拉上他，讓他去陪你照個老年夫妻照。哈哈，跑了一個沙和尚，卻來了個大明星?！?/p> “你們笑什么呀？又在說我的壞話嗎？”“笑什么？笑你咯老光頭。”榮君打諢著說。 “你老婆要帶你去照婚紗照呢，小氣男，舍得掏錢啵？”“你們女人去照幾個照片玩玩吧，我這形象能當大使嗎？”“你不去？是吧？我們讓榮君拉郎配呢。” 嘻嘻，哈哈，嘰嘰，喳喳。一群老婦人擁著老男孩向照相館走去。她們想看看榮君的老年婚紗照效果，再決定是否把自家男人拉來照一份，以后更老時就不會再照了。 今天榮君很興奮，她真的是想補照一份彩色婚紗照。想到自己結婚的那個年代，實在是太窮了，窮得連一雙尼龍襪子也舍不得買，拍婚紗照是不可想像的愿望，只舍得花1元錢去照了個4寸黑白照片，算是結婚紀念照。 38年過去，彈指一揮間。今天，就是今天，這個愿望就要實現了。榮君臉上放出少見的紅暈，像晚霞。在大家的起哄中，榮君很樂意帶個頭，她希望老男孩給足她面子。
老板見來了一大群人，真是開業(yè)志喜，生意興隆。滿面笑容迎出來：“里面請，里面請。不急啊，女士們，先生們，請先看看這展出的藝術攝影造型，看看這影集。”邊說邊分發(fā)每人礦泉水。 女人們來到這布置得謎一樣的攝影室，聽著謎一樣的攝影藝術術語，看著謎一樣的精彩靚麗的照片，瞧著謎一樣的各式布景。蓮池、花叢、晨光、晚霞、倚欄遠眺、彩鶴仙橋、泛出迷幻的色彩、斑斕…… 老板介紹服務項目，還配備2部越野車，帶你去公園，去江邊，外出選景釆拍，包你滿意。 熱愛生活、向往美好的女人們，此時你還會想到要蹭一張免費的大餐嗎？此時，都想到那一個最低消費的300元，體面地體驗一回。 化妝師微笑著向她們招手… 化妝師在給榮君化妝造型，榮君喜歡七仙女的模樣，榮君穿上潔白的婚紗，感覺回到了少女時代，幻想出那個心愛的少年郎。 “哥，牽著我的手……”榮君想起了12歲那年，男孩的外婆帶他來到了她們下放的小山村，來到了那棟歪斜的老木屋，媽讓她叫男孩一聲哥哥…… 那時她的名字叫二丫。二丫很喜歡這個哥哥，哥總是幫著她，一起上山砍柴，一起去菜地澆水，一起去村里、去知青隊上玩?！?/p> 暑假過去了，男孩要回外婆家去上學，媽讓二丫送哥去汽車站。當汽車啟動開走時，二丫頓覺難舍難分，男孩探出頭來向二丫妹揮手再見時，二丫喊叫：“哥，寒假再來?！?/p> 這一刻，二丫已是淚眼汪汪，從此就有了一絲牽掛，是朦朧的愛意，這就是少男少女的初戀嗎？ 上世紀70年代初，中國鄉(xiāng)村處于極端貧困，這偏避的窮山村已到了山窮水盡，窮途末路。在這緊要關頭，哥哥被公社照顧安排招工去了國營721礦，在礦山又被單位照顧分配到機電車間。一家人歡天喜地，給家庭帶來無限的希望。 二丫的姐——大丫開始蠢蠢欲動，跳出來要與男孩戀一戀，好戲呀，姐弟戀哪！ 還是男孩誠實，不忘初心。“哥，牽著我的手?！倍狙劾餄L動著淚珠…… 榮君回過神來，見老男孩已穿上了禮服，化妝師幫他拉平衣角，理順領帶。老男孩諷趣地說：“我頭上溜光，造不出型來?！?/p> 老男孩顯老，是男人承擔了巨大的生活壓力，退休后仍繼續(xù)打工，為家庭、為了她，男人付出了沉重的愛，榮君又是一陣感動。 接下來就是按攝影師的要求：“抬頭，挺胸，遙望遠方。微笑，幸福地微笑?！边青辏︵?，攝影師抓拍。 “靠緊，頭靠在男人胸前?！薄盃渴郑哌M蓮池岸邊亭內，抬手指向遠方?！?/p> “來，女士，手拿一束鮮花，象征著心中的甜蜜，想著你金色的少女時代。” “再來，手托和平鴿，像征你的心靈美，你希望世界一切都美好！”攝影師不斷引導著尋找感覺。 咔嚓、咔察…… 或許，榮君真的在尋找一種與生俱來最美的感覺，老男孩也進入最佳心境，這是他們的一組完美的拍照。 攝影師使用魔幻相機，使用美顏功能，使用面孔、清涼、燈光幻影色彩功能，調整角度、距離、側影、遮掩、修復等手段，硬是把老婦人的面孔、身段拖回到幾十年前。 待攝影師將圖像傳至電腦后，讓老婦人去選像。老婦人們看到自己的影像被塑造的青春靚麗，一個個欣喜若狂，進入到夢幻之中。 這張好，這張更好。5張，8張，10張。攝影師大方，300元敲定。 女人們歡天喜地，笑著，叫著，以前自己也自拍、互拍，外景再好，無奈自己老相，黑點、雀斑、皺紋，只好刪除掉，不感興趣。 榮君看到自己的影像，果然像個七仙女，興奮得不能自己，愛不釋手。8張，10張。榮君停了下來，抬頭望望老男孩。 “選吧，喜歡的就選吧，全選上。你今天是照得很美的，以前沒注意到呢。”老男孩說。 榮君的眼睛濕潤了，淚眼汪汪，她被老男孩的話感動著，以前從沒聽到他說過好聽的。 老年的榮君身體不好、一直都是病魔纏身，斷不了醫(yī)藥、保健品，家務事也少做了很多。 老年的老男孩，仍要繼續(xù)打工，多掙一份工資，維持著家庭的支出，主動承擔了許多家務。 這回、榮君更感受到老男孩是自己的山，是自己的依靠。 榮君想起了媽媽當年的用心，想起了12歲那年送哥去汽車站的情景：“哥，寒假再來?！?/p> 牽著你的手，今生的路不好走…… 大廳里音樂響起，回蕩著動人的歌聲：著名歌手蘇芮唱響“牽手”—— 因為愛著你的愛 因為夢著你的夢 所以快樂著你的快樂 幸福著你的幸福 因為牽了你的手 今生的路不一定好走 因為有了愛的路 今生伴你到白頭。 ●寫于2017年7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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