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講、杜牧

上次咱們說了李商隱，今天咱們講杜牧，因為這兩個人，在咱們的文學(xué)史上，被稱為“小李杜”。他們也是晚唐時期，詩歌成就最高的兩個人了。為什么要稱他們?yōu)樾±疃拍?？這是因為要把他們和被稱為“李杜”的李白和杜甫區(qū)分開。

之前咱們講杜甫的時候，提到過杜牧和杜甫實際上是同一個祖宗的，他們都是晉朝時期的杜預(yù)的后代。杜甫有個好爺爺杜審言，杜牧也有個好爺爺，叫杜佑。

杜佑曾經(jīng)歷任三朝宰相，被封為岐國公，而且本身也是個著名的學(xué)者，曾經(jīng)寫過《通典》一書。這本書在史學(xué)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它是典章制度專史的開創(chuàng)之作，對后世影響很大。有個這樣偉大的爺爺，對杜牧來講，影響一定是很大的。

杜牧，字牧之。他自幼就聰明好學(xué)，會寫文章，在23歲的時候，就寫出了千古名篇《阿房宮賦》，據(jù)說，當(dāng)時的人稱他為“王佐之才”。按理來說，杜牧幫助皇上分擔(dān)憂愁，做個宰相也是沒有問題的。

阿房宮賦（節(jié)選）【阿房宮賦詳解請點擊】

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壓三百余里，隔離天日。驪山北構(gòu)而西折，直走咸陽。二川溶溶，流入宮墻。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斗角。盤盤焉，囷qūn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乎幾千萬落！長橋臥波，未云何龍？復(fù)道行空，不霽jì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東。歌臺暖響，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風(fēng)雨凄凄。一日之內(nèi)，一宮之間，而氣候不齊。

………

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復(fù)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而復(fù)哀后人也。

阿房宮據(jù)說是秦始皇建造的巨大的宮殿。《史記》里對阿房宮有這樣的描述：

先作前殿阿房，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萬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馳為閣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顛以為闕。為復(fù)道，自阿房渡渭，屬之咸陽，以象天極閣道絕漢抵營室也。阿房宮未成。

從上面的材料來看，阿房宮是一座規(guī)模宏大的宮殿群，要想建造這么大規(guī)模的建筑物，要耗費的人力、物力肯定是讓人難以想象的。再加上這時候秦始皇還征調(diào)了上百萬人去修建他的陵墓和長城，我們說那時候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一點也不過分。繁重的賦役，嚴(yán)苛的法律，讓秦朝的統(tǒng)治岌岌可危。當(dāng)陳勝吳廣舉起起義的大旗，天下各路豪杰群起響應(yīng)，一個偉大的王朝，在短時間之內(nèi)就灰飛煙滅。所以，咱們可以看出，杜牧寫這篇文章的目的，就是要當(dāng)朝的皇帝能夠吸取秦朝滅亡的教訓(xùn)，不要重蹈秦朝的覆轍。這是非常有意義的，也就是“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當(dāng)然了，光從文章上說，杜牧的才華也已經(jīng)顯露了出來。

有這樣的才華，考中進士對杜牧來講就是手到擒來的事。可是，命運之神對杜牧似乎并不來電，因為杜牧性格耿直，不會溜須拍馬阿諛奉承，所以總是遭到排擠，得不到重用，只是在江西、淮南等地方擔(dān)任一些幕僚的工作，也就是在大官手下出出主意，寫寫文章之類的，沒什么意思。這樣的生活持續(xù)了十來年，杜牧在這段時間里，經(jīng)常流連于青樓妓館，放浪形骸，不務(wù)正業(yè)，按照他自己在詩歌里所說的，就是“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在這個時期，雖然他吟誦著“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這樣的優(yōu)美的句子，看起來過得很舒適，但實際上，他的內(nèi)心還是非常痛苦的。你想啊，一個滿腹才華，年紀(jì)也不大的才子，就這樣虛度光陰，怎么對得起男人這個身份呢？更何況他爺爺作為榜樣在那里，杜牧自己還專門讀過兵書，注釋過《孫子》，他是把自己當(dāng)成宰相來培養(yǎng)的啊！不過現(xiàn)實的骨感不會因為杜牧的雄心豐滿起來，因為命運的安排并不是他自己能夠做主的。在這種情況下，雖然40歲以后杜牧當(dāng)了地方上的州官刺史，也仍然不能讓他意氣風(fēng)發(fā)起來。后來，杜牧回到了朝廷，擔(dān)任了中書舍人這個職位。但這也就是個五品官，幫皇上寫寫圣旨什么的，也沒有實權(quán)。所以，慢慢地，杜牧也就變得安于現(xiàn)實了。

他晚年的時候，居住在樊川別墅，給自己起了個號叫“樊川居士”，吃吃齋，念念佛，寫寫詩文，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可是，當(dāng)他快五十歲的時候，發(fā)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將及知命，得病，自為墓志、祭文。又嘗夢人告曰：“爾改名畢?！庇庠?，奴自家來，告曰：“炊將熟而甑zèng裂。”牧曰：“皆不祥也?！倍碛謮魰屑堅唬骸梆ò遵x，在彼空谷?！?ruby>寤wù寢而嘆曰：“此過隙也。吾生于角jué，徵zhǐ還于角，為第八宮，吾之甚厄也。予自湖守遷舍人，木還角，足矣?！逼淠?，以疾終于安仁里，年五十。

悉取所為文章焚之。牧于詩，情致豪邁，人號為“小杜”，以別杜甫云。

杜牧生病了，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就做了一件正常人都不能理解的事情：他給自己寫了一篇墓志銘，還寫了一篇祭文。之后，又有仆人來告訴他說，家里飯要燒熟的時候，鍋破了。杜牧認(rèn)為這很不吉利，再加上其他的一些預(yù)示，讓他覺得自己命不久矣，就把自己這輩子寫的詩歌文章都找出來，凡是不滿意的，都一把火燒掉了，據(jù)說剩下的只有百分之二三十，但可以說，這些都是精品了。

杜牧的詩歌成就很高，人們稱他為小杜，以便和杜甫區(qū)別。他的詩中最出名的，是他的詠史詩。他借助古代歷史上發(fā)生的各種事件，懷古傷今也好，借古諷今也罷，總之，是大大地發(fā)了一通感慨。

這其中著名的幾首詠史詩，咱們是一定要記住的：

《泊秦淮》【泊秦淮詳解請點擊】

煙籠寒水月籠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國恨，

隔江猶唱后庭花。

這首詩里提到了一個君主，就是陳后主陳叔寶，是陳朝的最后一個皇上。他能詩能文能作曲，一曲《玉樹后庭花》天下聞名，但是也成了亡國之君，落了個國破家亡的下場。

《過華清宮》

長安回望繡成堆，

山頂千門次第開。

一騎紅塵妃子笑，

無人知是荔枝來。

這首詩里面寫的是楊貴妃，飛馳而去的駿馬送的不是緊急的文書，解決的不是國家大事。而是給皇帝的妃子送荔枝，勞民傷財，你不滅亡，誰滅亡呢？

再看一首《赤壁》：【赤壁詳解】

折戟沉沙鐵未銷，

自將磨洗認(rèn)前朝。

東風(fēng)不與周郎便，

銅雀春深鎖二喬。

想想當(dāng)年的周瑜，如果不是東風(fēng)幫了他一把，估計大喬小喬這兩個美女都被曹操抓走鎖在銅雀臺里了吧。

在《題烏江亭》這首詩里，杜牧還提到了悲劇英雄項羽：

勝敗兵家事不期，

包羞忍辱是男兒。

江東子弟多才俊，

卷土重來未可知。

項羽非要自殺，如果他回到江東，在自己的故鄉(xiāng)重新組織青年才俊們，卷土重來，打敗劉邦重新實現(xiàn)霸業(yè)也還是有可能的呢。所以，咱們可以看出來，杜牧在看待歷史事件的時候，不是單純地當(dāng)故事來看，而是進行了深入的思考，提出了自己的獨到的見解，這一點，是咱們在讀書時要特別注意，特別學(xué)習(xí)的。

杜牧還有一類寫風(fēng)景的抒情詩，也很出名。像這首《山行》：【詩歌詳解】

遠(yuǎn)上寒山石徑斜，

白云深處有人家。

停車坐愛楓林晚，

霜葉紅于二月花。

還有人人皆知的《清明》：【詩歌詳解】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

路上行人欲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

牧童遙指杏花村。

還有《江南春》中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等詩句里，都給咱們描繪了一幅幅美麗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