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五集 賈府抄沒（本集電視劇多處改動、刪減） （對應(yīng)電視劇劇集：強英雄鳳姐知命+ 大廈傾公府末路）
1 街道（秋） 暮靄沉沉，斷雁聲聲。 清冷的街道上，一個小內(nèi)監(jiān)惶惶策馬奔來。 幾顆豆大的雨點滴落在緊握著馬韁的手上。 小內(nèi)監(jiān)抬頭看了看天空，揮手加了一鞭。 字幕（疊）： 第二十五集 賈府抄沒
2 榮國府前角門（晚） 門前，紅燈彩帳，鼓樂笙歌，轎馬紛紛，人頭攢動。 各種聲音混成一片喜慶的交響…… 男仆們笑著把大把的青錢灑向人群…… 燈火稀疏處，一過路男子朝一老翁拱了拱手：“借問老伯，這……怎么這么大的排場？” 老翁拈須一笑：“奉旨完婚。” 3 梨香院 滿院結(jié)紅掛彩，笑語喧嘩。 銀花火樹般的各色燈燭，映照著陰沉沉的夜空。 寶玉牽著蓋上蓋頭的寶釵，在一大群丫鬟婆子的簇?fù)硐?。緩緩步入洞房?/p> 4 洞房內(nèi) 紅燭高照。 麝月扶著寶釵坐床。 寶玉驚異地四面環(huán)顧。 （閃回）寶玉手上托著金鎖：“……姐姐，這八個字倒真和我的是一對?！?/p> （閃回）寶釵默默地看著手中的通靈玉。 寶玉猛地回過頭來，死死盯住房門。 （閃回）林黛玉搖搖地走了進(jìn)來，微微笑著：“哎喲，我來得不巧了！” 麝月碰了碰寶玉，悄聲：“二爺！” 寶玉：“嗯？” 麝月朝寶釵努了努嘴。 寶玉：“哦……” 眾人輕輕地哄笑。 寶玉走到床前，朝蓋頭伸出手去。 （畫外音）黛玉的笑聲：“早知她來，我就不來了?！?/p> 寶玉閉上眼睛，一下掀去蓋頭。 寶釵微微驚愕地看著寶玉。 5 榮國府前角門 馬蹄聲。 人群閃開。 小內(nèi)監(jiān)至門前下馬，男仆們急忙迎上。 小內(nèi)監(jiān)把馬韁往一個男仆手上一扔，急步走入角門。 6 門內(nèi) 林之孝迎上來，滿臉堆笑：“喲，公公這是……” 小內(nèi)監(jiān)焦急地：“快找國舅老爺出來！急事！” 林之孝愣了一下，隨即回頭叫了一聲：“來呀！” 幾個男仆應(yīng)聲而至。 林之孝：“伺候著公公！” 男仆們答應(yīng)了一聲。 林之孝急步向府內(nèi)走去。 7 梨香院洞房 歡聲笑語中，寶玉、寶釵并排坐床。 眾人唱著“撒帳歌”輪番上前撒帳。 一群丫鬟、仆婦簇?fù)碇Z母、邢夫人、王夫人、鳳姐涌進(jìn)房內(nèi)。 眾人唱著、喊著、笑著…… 紅棗、栗子、花生在空中飛舞，落在床上，地上和寶玉、寶釵的身上…… 門外一聲通報：“璉二爺進(jìn)來了！” 賈母一愣。 賈璉急步闖入房中，滿面淚痕，“撲通”一下跪在賈母面前。 歌聲、喧笑聲嘎然而止。 眾人驚異地看著賈璉。 賈母忡然色變，顫聲：“怎么……？” 賈璉趴在地下，連著磕了三個頭，抬起身來，直直跪著：“貴妃娘娘……薨了！” 房內(nèi)鴉雀無聲，空氣仿佛一下子凝結(jié)了。 王夫人眼睛直直的，往前挪了兩步，用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賈璉：“什么？” 賈璉淚流滿面：“娘娘……薨了！” 賈母往后一仰，昏死過去。 鳳姐驚呼：“老太太！” 房內(nèi)一片嚎啕。 8 檐下 秋雨如豆，劈劈啪啪地打在“喜”字彩燈上…… 9 榮國府·賈母院（日） 賈璉轉(zhuǎn)過大理石插屏匆匆走來。 10 賈母臥室 賈母平臥床上，雙目緊閉。 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紈、鳳姐、寶釵、寶玉等環(huán)立垂泣。 11 堂屋 張?zhí)t(yī)將開好的藥方遞給賈赦，欲言又止。 賈珍、賈蓉急忙湊上來看藥方。 賈赦：“張先生，老太太的病……” 張?zhí)t(yī)：“先吃幾劑試試看吧。” 賈璉進(jìn)門：“老爺，珍大哥……張先生！” 賈赦急切地：“怎么樣？” 賈璉看了張?zhí)t(yī)一眼。 張?zhí)t(yī)拱手告辭。 賈璉看著張?zhí)t(yī)出門，壓低聲音：“事情有些蹊蹺，一是都說不知道娘娘怎么突然薨了，二是至今不提謚號的事……” 賈赦、賈珍不安地對視一下。 賈珍：“雨村那里呢？” 賈璉：“雨村說，他也滿處打聽呢?！?/p> 賈蓉：“是不是……咱們自己上表請謚？” 賈赦搖了搖頭。 賈珍：“幾位王爺處……” 賈璉：“北靜王爺和南安王爺奉旨視邊，京里……主事的就是忠順府了?！?/p> 賈珍嘆了口氣，搖搖頭：“咱們跟忠順府……” 賈蓉：“二叔，內(nèi)監(jiān)里頭能不能……” 賈璉苦笑笑：“上個月來過幾起借錢的，我沒處籌措，當(dāng)時就有冷了臉的?！?/p> 賈珍父子相對嘿然。 賈赦呆呆地盯著墻角不易看出的一道裂縫。 一陣風(fēng)過，檐前鐵馬發(fā)出單調(diào)、清冷的碰擊聲。 12 賈母臥室 王夫人拉著邢夫人走到墻角，小聲說了幾句什么。 邢夫人轉(zhuǎn)身示意鳳姐、李紈、寶釵、寶玉、尤氏等人圍過來。 邢夫人悄聲：“太醫(yī)說，老太太是急火攻心，這么大年紀(jì)的人，怕是……” 寶玉止不住哭出聲來，寶釵急忙拉拉他的衣襟。 王夫人瞪了寶玉一眼：“往后不論家里有什么事，再緊要的，都不許驚動老太太！” 眾人含淚點頭。 13 鳳姐院 鳳姐、平兒走進(jìn)院門。 一陣陣少女清脆的笑聲傳來。 鳳姐走進(jìn)內(nèi)院。 小紅帶著十二、三歲的巧姐兒在廊子里捉迷藏。 小紅抬頭看著鳳姐，急忙迎上來。 鳳姐搖頭示意小紅不要出聲。 巧姐兒蒙著眼睛“格格”笑著摸過來。 鳳姐看著巧姐兒。黯然一笑。 巧姐兒一把抱住鳳姐，大笑著拉下蒙著眼睛的帕子。 巧姐驚訝地：“媽！是你？我還當(dāng)是小紅呢！” 鳳姐慈愛地拍拍巧姐兒的臉頰：“跟著小紅就學(xué)瘋了?！?/p> 小紅沖著平兒一伸舌頭。 鳳姐轉(zhuǎn)身對小紅：“二爺回來了嗎？” 小紅點點頭，朝前院努了努嘴。 平兒微微皺了皺眉。 14 秋桐房內(nèi) 賈璉坐在臨窗的圈椅上。 秋桐站在椅后，一邊給賈璉捏揉著肩膀，一邊憤憤地敘說著：“……先頭還只是丫頭婆子們，如今可好，連我的月錢也扣住不放了。想錢也想瘋了！背地里哪個不咬牙切齒地罵她？當(dāng)面不說罷了?！液么跏谴罄蠣斀o了二爺?shù)?，我可不是尤二姐，憑著怎么捏鼓都受苦。二爺要是不管，我明兒就去回大太太！” 賈璉睜開眼睛。 秋桐：“誰都是她的刺，擺布完了尤二姐，這回該輪著我了！” 賈璉“唿”地站起來，往外走去。 15 鳳姐房內(nèi) 賈璉推門而入，看看巧姐兒和小紅：“你們出去一下?！?/p> 巧姐和小紅覷著賈璉退出房內(nèi)。 賈璉定定地看著鳳姐，久久沒有說話。 鳳姐冷冷地：“有事？” 賈璉嘆了口氣：“還有辦法抓撓點兒銀子沒有？” 鳳姐冷笑一聲：“我說好事也不來找我嘛。” 賈璉：“別打岔，有呢還是沒有？” 鳳姐：“有沒有你還不知道？前兒寶玉娶親打的饑荒，我還不知道怎么填呢！” 賈璉：“我可是萬不得已了，才跟你開這個口，……娘娘的事，眼下只有到內(nèi)監(jiān)里頭打聽去，沒有銀子可是……” 鳳姐：“我一點銀子也拿不出了?！?/p> 賈璉冷笑一聲：“官中自然是沒有了?！?/p> 鳳姐倏地站起身來：“你這話說給誰聽呢？可著這兩府里頭，誰手里沒有私房？說嘴說得山響，到了用銀子的時候，就都成了怵頭鱉！既然是官中的事，就應(yīng)該大家湊份子拿錢，為什么單尋趁上我？二爺難道是沒有體己的？” “體己？”賈璉扭頭直直地看著窗外。 （閃回） 賈璉捧著一盒璀燦奪目的珠玉，深情地看著尤二姐：“這是我積年所有的體己，她不知道，都交給你收著吧?！?/p> 平兒指著空空的盤子，同情地看著呆若木雞的賈璉：“還體己呢！二爺去送靈，前腳剛走，她后腳就進(jìn)來，翻箱倒柜，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拿走了?！?/p> （閃回完） 賈璉直直地看著鳳姐：“體己？我的體己你還不知道哪兒去了？” 鳳姐冷笑：“可尤二姐還不是大做道場，破土發(fā)喪了嗎？哪兒來的錢？別打量我是傻子！” 賈璉：“你……” 鳳姐：“五百兩銀子賒了一塊板是吧？到如今還欠著三百兩是吧？那二百兩哪兒來的？誰偷給你的是吧？” 鳳姐扭頭朝門外喊了一聲：“平兒！” 賈璉站起來，抬腳欲去。 鳳姐：“慢著！” 平兒進(jìn)門：“奶奶?！?/p> 鳳姐笑嘻嘻地看著平兒，久久沒有說話。 平兒不知所措地看看鳳姐，又看看賈璉。 鳳姐：“去房里把桌子上的拜匣拿給二爺，里頭盛著二爺?shù)捏w己呢！” 平兒看看鳳姐，轉(zhuǎn)身掀起簾子走進(jìn)內(nèi)室。 16 內(nèi)室 平兒捧起拜匣，走到門口，猶豫了一下，悄悄啟開拜匣，朝里面看了一眼，吃驚地合上匣蓋。 17 外間 賈璉驚疑地看著內(nèi)室的門簾。 鳳姐冷冷地朝內(nèi)室：“怎么拿不出來了？” 平兒掀起門簾走出，把拜匣放在桌上。 賈璉驚疑地看看拜匣，看看平兒，又看看鳳姐。 鳳姐往椅子上一坐，斜睨著賈璉：“看看吧。” 平兒瞥了鳳姐一眼，看著賈璉，欲言又止。 賈璉走到桌旁，慢慢伸出手去。 鳳姐冷冷地看著賈璉。 平兒焦急地看著拜匣。 賈璉的手在拜匣蓋上猶豫了一下，掀開匣蓋。 拜匣里靜靜地卷放著一綹烏黑的頭發(fā)！ 賈璉倒吸了一口涼氣：“??？！” （閃回） 多姑娘乜斜著眼睛格格地笑著剪下自己的一綹頭發(fā)塞給賈璉。 平兒抖著頭發(fā)笑著：“這是我一生的把柄了。好就好，不好就抖露出這件事來！” 賈璉一把搶過頭發(fā)，塞在靴掖內(nèi)：“你拿著終是禍患，不如我燒了它完事了。” （閃回完） 賈璉呆呆地看著頭發(fā)。 平兒緊張地覷著鳳姐。 鳳姐慢慢拎起頭發(fā)在賈璉眼前輕輕地晃著：“怎么？不認(rèn)識了？” 賈璉額上沁出了冷汗。 平兒捏緊了自己的衣襟。 鳳姐笑嘻嘻地：“怎么這個天兒出起汗來了？” 平兒猶豫地：“奶奶……” 鳳姐臉色一變，“啪”地一下把頭發(fā)摔在地下，厲聲沖著平兒：“少插嘴！” 平兒捂著臉朝房門跑去。 鳳姐一拍桌子：“回來！” 平兒站住。 鳳姐：“你主子急等著錢用呢，你還不快著想法子給他弄點兒？橫豎我的錢藏在哪兒你都知道，還不告訴他等什么？” 平兒一下轉(zhuǎn)過身來。 鳳姐：“要拿就別這么小氣，二百兩頂什么用？還不夠一付棺材錢！” 平兒的眼淚“唰”地一下涌了出來。 賈璉惱羞成怒，指著鳳姐：“你！……” 鳳姐橫眉立目，沖著賈璉：“呸！什么多姑娘、少姑娘、臟姑娘、爛姑娘的，還有什么伙嫖的粉頭，聚麇的小老婆，都指著娘娘的名義要錢！我什么不知道？” 賈璉臉色鐵青，口訥語塞。 鳳姐指著地上的頭發(fā)：“有錢換這幾根騷毛，就沒錢打點太監(jiān)了！這幾年我娘家陪送的金的銀的，當(dāng)?shù)漠?dāng)，賣的賣，原來都讓你填了這些個騷坑了！” 賈璉倏地轉(zhuǎn)身，一把抓住正抽泣著的平兒，咬牙切齒地：“怎么都知道了？不要腔的賤貨，我讓你嚼舌頭！” 賈璉“啪”的一個耳光打在平兒臉上。 平兒“哇”地一聲哭喊起來：“怎么是我說的？二爺干的好事，讓她知道了，拿我撒什么氣！” 賈璉一腳踹開門跑了出去。 鳳姐從地下抓起頭發(fā)哭喊著摔過去：“帶上你相好娼婦的騷毛！有本事再伙著東府里的爺倆弄個娼窩子，帶著你的小老婆一塊兒滾去……” 18 院內(nèi) 平兒捂著臉嗚嗚大哭。 賈璉急步走出院門。 秋桐幸災(zāi)樂禍地笑笑，轉(zhuǎn)身回房。 19 寧國府外書房（夜） 賈蓉往燭臺上換了一支新蠟：“今兒太晚了，叔叔就住在這邊兒吧？” 賈璉怔怔地：“嗯？” 賈珍：“我看……這幾天你先別回去……你不是還要跟蓉兒打聽點兒事兒嗎？” 賈璉呆呆地看看跳動著的燭火…… 20 鳳姐院門外（晨） 寒霜滿地。 不時有仆婦進(jìn)進(jìn)出出。 21 鳳姐正房內(nèi)西間 地下籠著火盆。 鳳姐斜倚著炕頭的鎖子錦靠背，強打著精神，聽仆婦們回話。 平兒怔怔地站在一旁。 一個媳婦：“……還有……四姑娘要去饅頭庵還愿去，那燈燭香油錢倒沒地方支去了，銀庫房說歸廟上管；廟上說今年沒支給這一項，還叫去找銀庫房；銀庫房又說璉二爺吩咐過，如今連正經(jīng)過日子的錢都支不出了，這些額外用項一概從個人的分例里頭出……” 鳳姐眼一瞪，“啪”地拍一下炕沿子：“放屁！你去找銀庫房總管吳新登，就說管誰吩咐過的，先支了這一項！” 媳婦唯唯退下。 一個婆子覷著鳳姐的臉色蹭上來：“二奶奶……” 鳳姐余怒未消，斜了平兒一眼。 婆子：“回二奶奶話，園子里櫳翠庵的妙玉師傅明兒要去西門外牟尼院去看貝葉經(jīng)，說寅正時候起身，走園子后角門，可……看園的說，璉二爺吩咐過，后角門不許開……” 鳳姐：“開！” 旺兒媳婦匆匆進(jìn)門，一愣。 婆子唯唯退下。 鳳姐往后一靠，蹙眉合目。 旺兒媳婦趨至炕前，俯身低語：“二奶奶，跟著老爺去的錢華回來了，說是……” 鳳姐一動不動地靠著。 旺兒媳婦：“……說是任上又缺了錢用，老爺打發(fā)他回家來取……” 鳳姐閉著眼睛：“……讓他找二爺！” 旺兒媳婦：“找了，可……到處找不見。” 鳳姐：“這事不歸我管！” 旺兒媳婦陪著笑臉：“看奶奶說的，咱們這家里外頭的，哪樣事不是奶奶操心管著？再說……” 門外傳報：“太太來了！” 鳳姐一愣，睜開眼睛。 王夫人扶著玉釧兒進(jìn)門。 鳳姐忙掙扎著起來：“太太……” 王夫人：“歪著吧，別起來了。” 平兒上前：“請?zhí)?*，太太請坐?！?/p> 王夫人落座。 旺兒媳婦悄悄退出。 王夫人打量著鳳姐，關(guān)切地：“沒找太醫(yī)看看？” 鳳姐強笑笑：“不妨事的?！?/p> 王夫人看著鳳姐，半晌沒有說話。 鳳姐：“太太……有事？” 王夫人嘆了口氣：“這不，貴妃的事還沒了結(jié)，眼看著老太太又……。這么多的事，你總病病歪歪的，也難顧周全了，索性……好好養(yǎng)養(yǎng)再說?！?/p> 鳳姐似乎預(yù)感到了什么，睜大了眼睛看著王夫人。 王夫人：“家里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先交給寶丫頭管著吧?！?/p> 鳳姐、平兒吃驚地看著王夫人。 王夫人：“再有……你婆婆還想著要你回那邊去……”說著慢慢站起身來。 鳳姐怔怔地看著王夫人。 王夫人走到門口，停下腳步：“……缺什么，就打發(fā)人找寶丫頭去?！闭f完扶著玉釧兒離去。 鳳姐嗒然失色。 22 梨香院，寶釵房內(nèi) 因為元妃薨逝的緣故，新房里另換了一套素色屏帳。 少婦裝束的寶釵，一副家常打扮：戴著銀絲鬏髻，穿著件一斗珠兒本毛出風(fēng)漳緞襖，下面露出半截蔥白棉裙，正坐在炕桌旁，一只手托著腮，另一只手握著“榮國府對牌”，默默地看著出神。 麝月進(jìn)門：“二奶奶，二爺回來了。”說著高打起門簾。 寶玉進(jìn)門。 寶釵忙把對牌放在炕桌上，起身迎上。 麝月上前服侍寶玉脫下外衣。 寶釵從爐旁取過烤熱了的家常實納棉袍給寶玉換上。 寶玉：“怎么聽說太太讓姐姐管事了？” 寶釵一面給寶玉往腰巾上掛著荷包、搬指套，一面微微笑著：“不過是替兩天，等二嫂子大安了，還是得她管。” 寶玉從炕桌上拿起對牌，默默地看著。 23 府內(nèi)甬道 幾個婆子、媳婦聚在一起嘁嘁喳喳地議論著： “阿彌陀佛！這下可好了！” “總算是……” “嘖嘖嘖……” 林之孝家的領(lǐng)著一位太醫(yī)遠(yuǎn)遠(yuǎn)走來。 眾人“噓”了一聲，停止了議論。 24 府內(nèi)甬道 林之孝家的領(lǐng)著太醫(yī)走來。 遠(yuǎn)處傳來一陣說笑聲。 林之孝家的抬眼看去。 梨香院門前，仆婦們進(jìn)進(jìn)出出。 25 鳳姐院門外 院門緊閉，寂無人聲。 林之孝家的輕輕嘆了口氣，上前叩門。 有頃，院門“吱”地開了一扇，小紅探出頭來：“媽！是你！” 林之孝家的：“小紅，璉二奶奶……怎么樣了？” 小紅苦笑著搖了搖頭。 林之孝家的往身后指了指：“這是寶二奶奶給璉二奶奶請的太醫(yī)……” 26 賈母院 寶玉轉(zhuǎn)過大理石插屏沿廊子走向賈母上房。 一個丫鬟佇立著的背影掩映在廊柱間。 寶玉走近，一愣：“紫鵑？” 紫鵑仿佛沒有聽見一樣，依然佇立著。 寶玉柔聲細(xì)氣地：“紫鵑姐姐！” 紫鵑慢慢轉(zhuǎn)過身子，怔怔地看著寶玉。 二人對視良久，紫鵑凄然一笑：“……二爺，我……要走了?！?/p> 寶玉：“去哪兒？” 紫鵑：“南邊兒，去陪伴……林姑娘……” 寶玉嘿然無語，怔怔地看著紫鵑。 紫鵑：“已經(jīng)求準(zhǔn)了太太，明兒一早兒就走?！?/p> 寶玉的淚水慢慢滲出了眼眶，半晌，喃喃地：“……我去送你……” 27 梨香院·寶玉內(nèi)書房（晚） 寶玉坐在燈下，慢慢解開衣領(lǐng)，從里面的襖襟上將黛玉昔年所贈的荷包摘了下來，托在手上看了又看，然后輕輕放在桌上，又轉(zhuǎn)身從桌旁的小什錦槅子上拿下一個玻璃繡球燈，捧手里輕輕地?fù)崤?/p> （閃回） 黛玉從書架上拿下玻璃繡球燈，笑嘻嘻地遞給寶玉。 黛玉嬌嗔地：“跌了燈值錢，跌了人值錢？……怎么忽然又變出個'剖腹藏珠’的脾氣來！” 玻璃繡球燈在雨夜里閃爍著五彩陸離的光。 （閃回完） 寶玉點著一枝小蠟燭插進(jìn)玻璃繡球燈，慢慢地轉(zhuǎn)動著。 寶釵手上搭著件金銀嵌披風(fēng)走進(jìn)門來，見狀停步。 各種色光從寶玉的臉上閃過。 寶釵悄悄走到寶玉身旁，把披風(fēng)輕輕披在寶玉身上。 寶玉抬眼看了看寶釵。 寶釵嫣然一笑。 寶玉輕輕吁了口氣。 寶釵看了看桌上的荷包和寶玉手里的玻璃繡球燈，想了想，伸手從筆山上拈起一管湖筆。 寶玉不解地看著寶釵，慢慢站起來，讓過一邊。 寶釵坐下，鋪開一張雪浪箋，蘸了蘸筆，舒腕徐徐寫下數(shù)行清麗的小字。 寶玉隨著字跡默默地念著（心聲）： 賭書空憶潑茶時，公馬敲風(fēng)亂入詩。 青女不諳霜雪苦，忍將剩冷鎖殘枝。 燭花剪夢慣難雙，淚滿羅衾雨滿江。 一自孤山春盡后，荷風(fēng)柳浪嘆幽窗。 右錄瀟湘妃子《藥余偶得十獨吟》十首之李清照、馮小青二首…… 寶玉驚異地看著寶釵：“怎么……？” 寶釵擱筆，沉思片刻，不無感慨地：“當(dāng)時看得匆忙，只能記起這兩首了……” 寶玉拿起雪浪箋看著，不由地落下淚來。 28 大觀園后角門內(nèi) 三星在天，夜色尚濃。 一個道姑使勁敲著守園婆子的房門。 妙玉頭上戴著觀音兜，身上披著斗篷，扶著一個打著燈籠的小道姑，靜靜地候在緊閉著的角門旁邊。 門房里傳出守園婆子暗啞的聲音：“誰呀？” 敲門的道姑：“是櫳翠庵的妙玉師傅，快點起來開開園子門！ ” 守園婆子隔著房門：“走前頭吧，這是后角門！” 道姑：“璉二奶奶昨兒吩咐過開這個門！” 守園婆子的聲音：“管誰吩咐過也沒法兒開！” 道姑：“怎么……？” 守園婆子：“里外都上著鎖呢！” 妙玉微微皺了皺眉。 29 梨香院 寶玉裹著件一裹圓皮襖，站在臺階下，呆望著天上斜在西方的三星。 房門“吱呀”一聲，寶釵端著一盞明瓦燈臺出門，走到寶玉身旁，悄聲：“怎么這時候起來了？” 寶玉：“……紫鵑……今兒一早兒走……” 寶釵：“天還早呢！” 30 大觀園前角門門房內(nèi) 一個“咕嘟咕嘟”響著的砂鍋坐在炭爐上，熱氣在房內(nèi)四處彌漫。 炕桌上骨牌錯陳、色骰翻覆。 五、六個上夜婆子圍坐著挑燈夜賭。 忽然響起一陣叩門聲，眾人吃了一驚，慌忙收拾炕桌上的賭具。 一個婆子擺擺手，示意眾人鎮(zhèn)定。自己溜下炕沿，走到門旁，試探著問了一聲：“誰？” 門外傳來道姑的聲音：“櫳翠庵的妙玉師傅，有事要出門兒！” 眾人松了口氣，內(nèi)中一人：“真討人嫌！這才什么時候？不開！”
31 房外 妙玉一愣。 叩門的道姑對著門縫：“璉二奶奶吩咐過的……” 32 房內(nèi) 眾婆子相視一笑，內(nèi)中一人陰陽怪氣地：“噢，原來是她吩咐過的！” 門旁的婆子：“誰吩咐的你找誰開去！” 33 房外 房內(nèi)傳出一陣哄笑。 妙玉使勁咬著嘴唇。 叩門的道姑不知所措地看著妙玉。 妙玉扭頭離去。 兩個道姑急忙跟上攙扶。 身后傳來眾婆子七嘴八舌的話音： “什么八桿子打不著的，也來充主子！” “半夜三更的，干什么去？” “就是，不老老實實在廟里守著……” “守不住了吧！” 一陣哄笑…… 34 鳳姐院門外（晨） 彤云密布。 一輛翠幄車轉(zhuǎn)過粉油影壁停在門口，邢夫人下車。 林之孝家的并兩個小丫鬟上前攙扶。 邢夫人：“璉兒不是躲出去十幾天了嗎？怎么這會子又有臉回來了？又找我來干什么？” 林之孝家的陪著笑臉：“太太……” 邢夫人哼了一聲，管自走上臺階。 35 鳳姐房內(nèi) 林之孝家的進(jìn)門：“大太太來了?！?/p> 賈珍，賈璉，尤氏、鳳姐慌忙起身。 邢夫人帶著幾個丫鬟婆子進(jìn)門。 王夫人起身讓座。 邢夫人和王夫人讓著落座。 邢夫人：“那個鮑二家的不是早就吊死了嗎？怎么又來個鮑二家的？” 眾人面面相覷。 周瑞家的趨上一步，陪笑著：“回大太太，這個鮑二家的原先是府里那個糟頭廚子多渾蟲的婆娘，多渾蟲害酒癆死了，可巧鮑二續(xù)娶的女人也病死了，她又嫁了鮑二?！?/p> 邢夫人臉一沉，指著賈璉：“你就欠你父親揭你的皮！給了你個秋桐，你還是這么得隴望蜀的！怎么就跟那個鮑二干上了？他的女人就這么香？他娶十個你也沾他十個？” 眾丫鬟婆子忍住笑，暗暗交換著眼色。 邢夫人轉(zhuǎn)向賈珍：“聽說這鮑二是你們府里的？這種人還留著他做什么？還不打發(fā)了他？” 賈珍陪笑著：“璉兄弟這檔于事是好幾年頭里的話了，這幾年并沒有……” 邢夫人冷笑一聲：“我不管你們這些陳谷子爛芝麻的，我今兒索性把秋桐帶回去，省得今兒空著明兒守著的，越發(fā)連個廚子老婆也不如了！好歹跟著我，還短不了她的月錢！” 鳳姐一下咬住嘴唇。 王夫人皺了皺眉。 邢夫人：“秋桐呢？把她找來！” 賈珍看了看賈璉。 賈璉立起身來，上前打了一躬：“兒子已著人把她看起來了?！?/p> 眾人驚愕地看著賈璉。 邢夫人：“你說什么？” 賈璉：“有件人命案子，要找她對證！” 邢夫人：“什么？人命案子？” 賈璉：“三年前，兒子為子嗣艱難，經(jīng)珍大哥哥說合，娶了珍大嫂子的妹子尤二姐。好好的一個人，剛剛半年，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王夫人：“不是說……得了癆病了嗎？” 賈璉冷笑一聲：“這是別人混老太太的話。慢說她從未得過癆病，就是得了癆病，哪有這么短的時候就死了的？” 邢夫人急切地：“這和秋桐有什么相干？” 賈璉：“兒子今兒專請了兩位太太并珍大哥、珍大嫂子來，就是為了這個事兒?！?/p> 鳳姐驚疑地看著賈璉。 賈璉朝門外一擺手。 兩個小廝推著秋桐進(jìn)門。 秋桐“撲通”一下跪倒在邢夫人面前，鳴嗚地哭著：“太太救救我……” 邢夫人剛要開口。 賈珍站起身來：“大太太，這可是人命關(guān)天的事??！” 邢夫人猶豫地：“這……” 王夫人緊張地看了看鳳姐。 賈璉盯著秋桐：“說！尤二姐哪點兒對不起你了，你那樣作踐她？” 秋桐委屈地：“可干什么非說我沖了她？” 賈璉：“誰說的？” 秋桐：“善姐告訴我，算命的說，尤二姐是讓屬兔的人沖了，可著這些人，只有我屬兔……” 賈璉朝門外：“帶善姐！” 一個小廝應(yīng)聲推著善姐進(jìn)門。 賈璉喝一聲：“跪下！” 善姐害怕地打著哆嗦，哭著跪下。 賈璉：“今兒問你的話，有一句說得不實，就先揭了你的皮！” 賈珍不動聲色地斜睨著鳳姐。 鳳姐臉色發(fā)白，強作鎮(zhèn)靜。 賈璉：“哪個算命的說你尤二奶奶是讓屬兔的人沖了？” 善姐嚶嚶抽泣。 賈璉：“不許哭！說！” 善姐：“……不是算命的，是……二奶奶……讓我編出來騙姨奶奶的……” 鳳姐倏地站起來，指著善姐：“胡說！” 賈璉：“你尤二奶奶是你服侍的不是？” 善姐：“是?！?/p> 賈璉“啪”地一拍桌子：“你是您么服侍的？” 善姐“哇”地一聲哭起來：“二爺饒了我吧！都是……二奶奶吩咐我的……” 王夫人吃驚地：“啊？” 鳳姐指著善姐：“你……你……” 賈璉：“帶下去！” 小廝拉起善姐退出房門。 賈璉轉(zhuǎn)身對著邢、王二夫人打一躬：“尤二姐之死，二位太太明鑒。” 鳳姐朝王夫人：“太太……” 王夫人不知所措地看看邢夫人：“這……” 賈珍看著賈璉微微點頭。 賈璉上前打躬：“二位太太，還有一條人命……” 邢、王二夫人吃驚地：“??？” 滿屋丫頭婆子面面相覷。 賈璉朝門外：“興兒！” 興兒應(yīng)聲進(jìn)門，跪下。 賈璉朝門外：“旺兒！” 旺兒應(yīng)聲進(jìn)門，跪下。 眾人緊張地看著。 賈璉看看興兒：“那件事，旺兒怎么跟你說的，再說一遍！” 興兒朝上磕了個頭：“旺兒說，二奶奶命他想辦法把那個和咱們打官司的張華弄死……” 邢夫人：“啊？這還了得！旺兒！” 旺兒：“在?！?/p> 邢夫人：“從實說！” 旺兒朝上磕了個頭：“二奶奶打發(fā)奴才找張華，給了他銀子，讓他到都察院告二爺'國孝家孝之中，背旨瞞親，仗財依勢，強逼退親，停妻再娶’……” 王夫人臉色慘白，顫抖著問鳳姐：“什么？真有……這樣的事？” 鳳姐緊咬著嘴唇，仿佛沒有聽見，死死盯住旺兒。 旺兒：“后來，二奶奶又指使張華告東府的小蓉大爺……” 邢夫人冷笑著瞥了鳳姐一眼。 旺兒：“小蓉大爺托人說了，才把案子結(jié)了，又給了張華百十兩銀子……” 邢夫人：“別繞這么遠(yuǎn)了，張華是死是活，快說！” 旺兒又磕了一個頭：“二奶奶怕張華日后把事情給張揚出去，就打發(fā)奴才或是誣告張華做賊，或是暗中算計，務(wù)必把張華治死……” 王夫人：“那個張華……死了？” 旺兒：“奴才想，人已走了，何必大動干戈？……奴才就在外頭躲了幾日，回來回二奶奶說，張華被劫道的打死了……” 鳳姐“唿”地站起來，冷笑一聲：“旺兒！你得了多少銀子？編出這些個話來！” 旺兒躲著鳳姐咄咄逼人的目光，囁嚅著：“這……” 賈珍給賈璉使了個眼色。 賈璉冷冷地：“帶張華！” 兩個小廝應(yīng)聲推著張華進(jìn)門。 鳳姐“啊”了一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神情慘變。 房內(nèi)鴉雀無聲。 鳳姐無力地“撲通”一下跪在王夫人面前：“太太……” 王夫人猶豫地伸出手去：“這……” 邢夫人冷冷地：“太太，這可是人命關(guān)天的事??！” 鳳姐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 36 戶外 空中紛紛揚揚飄起了雪花…… 37 大觀團中一隅 雪不停地下著。 寶玉冒雪匆匆走來。 38 櫳翠庵 院門上掛著一把大銅鎖，鎖上已經(jīng)積下了厚厚的一層雪花兒。 十?dāng)?shù)枝紅梅伸出墻外，在一片銀白色的世界里顯得格外孤寂、清冷。 寶玉失神地佇立著，任憑飛雪撲在臉上、落在身上，仿佛全然不覺了…… 30 江中 搓棉扯絮般的大雪中，一艘木船緩緩行進(jìn)。 妙玉兀立船頭，身上落滿了雪花，冷冷地凝視著前方…… 40 趙姨娘房門口（清晨） 夜雪初霽。 兩行泥腳印清晰地印在皚皚雪地上。 一個婆子正眉飛色舞地跟站在門口的趙姨娘小聲嘰咕著。 趙姨娘的臉上迅速變換著驚訝、疑問、興奮、幸災(zāi)樂禍各種復(fù)雜的表情。 趙姨娘瞪圓了眼睛：“真的？” 婆子：“真的！” 趙姨娘：“走！看看去！” 41 鳳姐院門外 幾個掃雪的仆婦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張望。 秋桐把鳳姐攔在粉油影壁前，指指戳戳地說著什么。 趙姨娘帶著婆子一前一后顛顛地走來。 秋桐悻悻地叉著腰：“哎，我說話你聽見沒有？” 鳳姐含著眼淚，動也不動地站著。 趙姨娘陰陽怪氣地：“喲，還拿款兒哪！” 秋桐：“拿款兒？等著拿休書吧！” 平兒走出院門，站在臺階上，惆悵地看著。 趙姨娘故意地：“二奶奶日后要是揀著高枝兒了，可別忘了補我們的月錢！” 平兒猶豫了一下，走下臺階，暗笑著：“秋桐姑娘，二爺找你呢！……趙姨奶奶，進(jìn)去坐坐吧？” 秋桐：“姨奶奶，走吧，進(jìn)去暖和暖和。” 趙姨娘瞥著鳳姐，身子里“哼”了一聲，跟著秋桐走進(jìn)院門。 平兒看看左右沒人，急忙走過來，伸手想要攙扶鳳姐：“奶奶……” 鳳姐冷冷地白了平兒一眼，昂頭離去。 平兒的眼淚“唰”地一下流了下來。 42 賈母院門外 王夫人扶著玉釧兒走出垂花門。 周瑞家的匆匆迎上，神色驚惶地：“太太快請回去，又出事了！” 王夫人緊張地：“出什么事了？” 43 王夫人房內(nèi) 賈璉：“薛蟠兄弟的案子結(jié)了?！?/p> 王夫人急切地：“怎么判的？” 賈璉一字一頓地：“斬監(jiān)候?！?/p> 王夫人“啊”了一聲，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賈璉猶豫著：“……還有一件事。” 王夫人：“什么事？” 賈璉：“老爺……回京了?！?/p> 王夫人：“怎么？” 賈璉含著眼淚：“被科臣參了！” 王夫人：“??？” 賈璉：“才帶話兒來說，在宮里謝罪呢?！?/p> 王夫人腿一軟。 賈璉急忙上前扶?。骸疤?！” 44 皇宮 內(nèi)閣 賈雨村焦急地踱來踱去。 神色惶惶的十幾位官員或坐或立。 一個倚門面望的官員回頭：“下來了！” 坐著的官員急忙站起。 眾人的眼睛“唰”地一下齊朝門口看去。 賈政身著公服，急步進(jìn)門。 眾人迎上拱手：“政老……” 賈政還揖：“各位大人?！?/p> 雨村關(guān)切地：“有什么旨意？” 賈政拭了一把額上的冷汗：“嚇?biāo)廊?，嚇?biāo)廊耍 ?/p> 雨村：“怎么？” 賈政：“旨意問的是云南私帶神槍一案。本上奏明是原任太師賈化的家人，主上一時記起我們先祖的名字，就問起來。我忙著磕頭奏明先祖的名字是代化。主上接著問：'前方兵部后降府尹的不是也叫賈化么？’” 雨村吃了一驚：“老先生怎么奏的？” 賈政：“我說：'原任上師賈化是云南人，現(xiàn)任府尹賈化是浙江湖州人?！?/p> 雨村略松了一口氣。 賈政：“主上又問：'姑蘇刺史奏的賈范是你一家了？’我磕頭奏明：'是?！魃献兩溃?縱使家奴強占良民妻女，還成事么！’我一句不敢奏?！?/p> 一官員緊張地：“后來呢？” 賈政：“后來主上哼了一聲，降旨叫出來了。” 眾人面面廝覷。 賈政嘆了一口氣：“算來我們寒族人多，年代久了，各處都有，不定哪一支就出了事。究竟讓主上記著一個賈字就不好?！?/p> 一官員強笑笑：“怕什么？真是真，假是假?！?/p> 賈政看看眾人：“我心里巴不得不做官，只是不敢告老。我們家里現(xiàn)有兩個世襲，更是無可奈何的事！” 雨村：“做京官怕還不大要緊。” 賈政苦笑笑：“可我究竟做過兩次外任，如今也就不好說了。” 一官員：“政老的人品行事大家都知道的。只居令兄赦老……，還有……令侄輩身上再嚴(yán)緊些……” 賈政緊張地：“是不是有什么風(fēng)聲？” 一官員：“倒是沒聽見什么。不過。朝里很有幾位跟府上不大和睦的，內(nèi)監(jiān)里頭也……，囑咐著那邊令侄諸事留神就是了。” 又一官員：“政老連日勞頓，先請回府歇息吧，我們改日再詣府上請教?！?/p> 賈政拱手：“各位大人請。” 眾人拱手離去。 雨村覷著眾人走出去，趨上一步，拉拉賈政，壓低聲音：“聽說薛家的事了么？” 賈政長嘆一口氣：“路上看了邸報。有什么法子呢！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雨村：“還有……娘娘的事至今一點兒消息也沒有，怕是……” 賈政不安地：“是啊，兇多吉少，……雨村，你跟忠順府還能說得上話，有什么事，還得勢你多多斡旋?！?/p> 雨村沉吟著：“這個……” 賈政期待地看著雨村。 雨村慷慨抱拳：“不勞吩咐！” 45 榮國府前角門（黃昏） 賈璉率眾肅立門外。 一乘大轎緩緩而至，全副執(zhí)事至門前排開。 賈璉上前叉子躬身：“老爺！” 轎簾微啟，賈政端坐頷首。 大轎進(jìn)門。賈璉等隨進(jìn)。 46 賈母臥室（晚） 賈政垂淚立于床側(cè)。 賈母睜著眼睛死死看著賈政，嘴唇翕翕地動著說不出話，兩行清淚淌落枕邊。 47 賈氏宗祠門外（午前） 賈珍率眾肅立。 賈芹抱著一個包袱惶惶而來，至賈珍面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大……大爺……” 賈珍：“芹兒？” 賈芹：“……不好了！大爺，四姑娘她……她說什么也不肯回來了！” 立在一旁的寶玉忙湊上來：“你說四妹妹怎么了？” 賈芹：“今兒一清早，四姑娘去庵里還愿，一到地方她就……她就……” 賈珍：“怎么了？” 賈芹哆哆嗦嗦地解開包袱。 賈珍、寶玉一下子愣住了。 包袱里竟是一團烏黑濃密的頭發(fā)！ 半晌，賈珍一跺腳：“不行！快把她弄回來！” 賈芹囁嚅著：“四姑娘說，要是逼她，她就遠(yuǎn)走了……” 寶玉眼圈兒一紅，垂下頭去。 賈珍不知所措地往祠堂里探了探頭。 48 宗祠內(nèi) 賈政恭向祖宗牌位行三跪九叩禮。 粱間，香煙氤氳。 49 榮寧街 兩府夾道口 人聲嘈雜。 賈政從轎窗內(nèi)望出去。 周瑞帶著一群家丁驅(qū)趕著紛紛攘攘的人眾，兩個家丁慌慌張張地從夾道墻上往下揭著什么。 賈政驚疑地：“住轎！” 周瑞急忙搶上來，打了個千兒：“老爺！” 賈政掀起轎簾：“出了什么事？” 周瑞支吾著：“墻上有幾張揭帖，奴才帶人……” 賈政：“什么揭帖？寫的什么？” 周瑞：“都是些亂七八糟的話，奴才……” 賈政：“拿來！” 周瑞：“老爺……” 賈政：“拿來！” 周瑞答了聲“是”，急忙轉(zhuǎn)身跑過去，從一個家丁手上拿過一張，跑過來雙手呈上。 賈政抓過揭帖，“啪”地放下轎簾。 周瑞緊張地覷著轎窗。 賈政把揭帖湊近轎窗，上下匆匆看過，臉色陡變。 50 賈政書房 賈政“啪”地一下把揭帖拍在桌子上，暴怒地：“拿去！自己看看！” 賈芹求救地看看賈璉。 賈璉悄悄使了個眼色。 賈芹挪近前去，覷著賈政，拿起桌上的揭帖掃了一跟，倒吸了一日涼氣：“??？” 賈政：“念！” 賈芹惶恐地：“老爺……” 賈政怒喝：“念！” 賈芹額上沁出了冷汗，顫聲念著揭帖： 西貝草斤年紀(jì)輕，水月庵里管尼僧。 一個男人多少女，窩娼聚賭是陶情…… 賈政“啪”地一扣桌子：“夠了！……我問你，這'西貝草斤’拆的是哪兩個字？” 賈芹“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賈政怒不可遏地：“說！” 賈芹打著哆嗦：“是……賈……芹……” 賈璉趨上一步，試探地：“老爺……” 賈政眼一瞪：“下去！” 賈璉連忙退下。 賈璉朝著門外：“來呀！” 門外答應(yīng)了一聲，涌進(jìn)四五個家人。 賈政顫聲：“家法伺候！” 51 賈政書房（晚） 燭火燎著蠟膏，不時發(fā)出“絲絲”的聲音。 賈政陰沉著臉，坐在椅子上。 周瑞站在一邊，遲疑著：“……老爺，今兒……還出了一件事兒……” 賈政：“說?！?/p> 周瑞：“前兒不知為了什么事，東府的珍大爺把家人鮑二打了一頓，攆了出去，那鮑二懷恨，滿世界里嚷嚷咱們兩府的事……" 賈政睜大眼睛：“說了些什么？” 周瑞：“說……珍大爺引誘良家子弟賭博，這還是輕的；還有強占良家妻女為妾，因其女不從，凌逼致死……” 賈政“唿”地一下站起來：“還有什么？” 周瑞：“還有，咱們府里璉二爺……國孝、家孝期間娶妾……” 賈政跺著腳：“了不得了！” 周瑞：“還有，……隱匿壞了事的甄家、史家的財物、人犯……” 賈政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周瑞：“才聽說今兒晌午鮑二讓忠順王府的人給拘了去了……” 賈政長嘆一聲：“完了！完了！” 周瑞：“還有……” 賈璉進(jìn)門：“老爺，明兒的接風(fēng)酒宴，該請的親朋，帖子都送到了。有幾位說，怕有公事，來不了?！?/p> 賈政定定地看著賈璉，嘆了口氣，眼淚撲簌簌壤落下來。 賈璉驚疑地：“老爺……” 52 鳳姐房內(nèi)（夜） 面容憔悴的鳳姐斜倚在炕上，茫然環(huán)視著亂糟糟地大開著的箱籠柜屜。 小紅進(jìn)門，悄聲：“二奶奶，我爹我媽來了?！?/p> 林之孝夫妻進(jìn)門。 林之孝壓低了聲音：“該送走的東西都裝上車了。” 鳳姐：“不會……出差錯吧？” 林之孝家的：“奶奶放心吧。” 鳳姐問小紅：“巧姐呢？” 小紅：“睡了。” 鳳姐嘆了口氣：“明兒一早兒走的時候，高高興興的，象往常送她去舅舅家一樣。別跟她提……家里的這些個事……” 小紅：“知道了。” 鳳姐看了看林之孝夫妻：“這里都知道你兩個是我從金陵娘家?guī)Я藖淼?，要是都跟著巧姐去，保不?zhǔn)別人不起疑心，就讓……小紅去就行了……” 53 儀門（晨） 樹掛霧淞，檐垂冰溜。 賓客接踵而來。 賈赦、賈政便服迎候。 眾賓客次第拱手：“赦老、政老……” 賈赦、賈政還揖不送：“請，請……” 54 榮寧街 一隊車馬緩轡行去。 前面引馬之后，是一輛藍(lán)幃紅拖呢的大鞍車；兩騎跟馬之后，是三輛藍(lán)布幃小鞍車。 駕轅的騾子不時地打著響鼻，噴出一股股的白氣。 大鞋車內(nèi)，巧姐摟著小紅格格地笑著。 55 榮禧堂 賈璉前后張羅招呼。 賈赦、賈政步入。 眾賓客起立。 賈赦、賈政四面拱手：“各位請，各位請……” 賈赦、賈政落座。 眾賓客隨后落座。 賴大匆匆進(jìn)門，徑到賈政面前，悄聲：“老爺，錦衣指揮使仇都尉仇大人來了?！?/p> 賈政一楞：“仇都尉？” 賈赦狐疑地：“這位仇大人和咱們素?zé)o來往，怎么……” 賴大：“奴才要取職名來回，可這位大人不說話，徑直就……” 賈政急忙離座：“我去看看?！?/p> 賈政匆匆出門。 眾賓客面面廝覷。 56 榮禧堂門外 錦衣指揮使仇都尉帶著幾位司宮昂首步入。 賈政迎上拱手：“不知各位大人蒞臨，有失迎迓，還望大人……” 仇都尉微微頷首，并不停步，徑直步上臺階。 賈政神色惶惶地跟上臺階。 57 榮禧堂內(nèi) 眾人屏聲斂氣。 仇都尉等步入，眾人紛紛起立。 仇都尉旁若無人，四面環(huán)顧，目光落在迎面的赤金九龍青地大匾上。 仇都尉默默看了一會兒，回頭對幾位司官微微一笑：“好一座敕造公府，可惜呀！” 賈政惴惴不安地：“敢問老大人，駕臨舍下是……” 仇都尉冷冷地：“奉旨交辦事件?！?/p> 賈政忡然變色：“啊？” 仇都尉對幾位司官：“請各位帶領(lǐng)府役把守前后備門，室內(nèi)上下人等，一律不許走動！” 幾位司官應(yīng)了一聲，走出門去。 眾賓客微微騷動，內(nèi)中幾人向門口躥去。 仇都尉手一指：“誰也不許動！” 58 賈赦院 一隊錦衣府役涌進(jìn)，直至邢夫人正房門前。 邢夫人驚異地出門張望。 幾個府役把邢夫人一把推回房內(nèi)，帶上房門，交叉貼上兩張封條。 房內(nèi)傳出驚恐的哭聲…… 59 王夫人院 院內(nèi)一片哭喊聲、喝斥聲。 玉釧兒等四、五個丫鬟被搡進(jìn)王夫人房內(nèi)，幾個府役帶上房門，貼上封條。 60 鳳姐院 府役把鳳姐、秋桐并眾丫鬟婆子關(guān)進(jìn)房內(nèi)，貼上封條。 61 梨香院 房門被貼上封條，寶釵從窗內(nèi)焦急地向外張望。 62 賈母院 哭喊聲、喝斥聲中，一群府役涌進(jìn)院內(nèi)。 63 大觀園 一群府役推開園門，涌進(jìn)園內(nèi)…… 64 榮禧堂門外 嘈雜的人聲陣陣傳來。 一隊隊府役涌進(jìn)院內(nèi)，重行分立兩側(cè)。 65 榮禧堂內(nèi) 賈赦、賈政、賈璉等并眾賓客面如死灰，悚然而立。 仇都尉上首端坐，冷面無言。 一司官匆匆走進(jìn)：“大人，忠順王爺和權(quán)知刑部賈大人到了。” 仇都尉：“好。” 仇都尉立起，快步走到門邊，垂手侍立。 忠順王爺并賈雨村、王府長史等步入堂內(nèi)。 仇都尉上前單腿一跪：“請王爺安！” 忠順王爺：“嗯?！?/p> 賈政驚異地看著站在王爺身后的賈雨村。 雨村朝賈政微微頓首。 賈政眼睛里閃過一絲希望的光。 賈赦、賈璉等偷偷交換著眼色。 仇都尉：“請王爺宣旨意?！?/p> 忠順王爺站在上首，掃視了一下眾人，冷峻地：“賈赦、賈政、賈璉聽旨！” 賈赦、賈政、賈璉“撲通”跪下，顫栗俯伏。 66 榮國府前角門 府役森立。 焦大被捆著踉蹌著走來，瞇著眼睛朝門里張望著。 一司官喝問：“怎么回事？” 押著焦大的府役：“回大人話，東邊正抄著，這老東西說他是這邊的，就送過來了?！?/p> 焦大突然仰天大笑：“全抄了！全抄了！我早就知道有這一天！太爺呀！太爺……” 司官喝一聲：“快押起來！” 焦大老淚縱橫，大笑著，被府役推進(jìn)角門。 67 榮禧堂內(nèi) 忠順王爺站在上首，陰沉著臉：“……賈赦、賈政、賈璉革職，交部嚴(yán)加議處！欽此。” 仇都尉朝門外：“來呀！” 府役蜂涌而入。 仇都尉厲聲：“拿下了！” 府役按住賈赦、賈政、賈璉帶上枷鎖，拖著跪在一邊。 仇都尉：“傳齊司員，帶同府役，分頭按房抄查登帳！” 外面打雷似地應(yīng)了一聲，紛紛跑出。 68 府內(nèi)各處 一摞摞瓷器被摔碎。 一扇扇房門被踹開。 一把把門、柜、箱鎖被砸壞。 一張張桌椅被掀翻。 棍棒飛舞，腿腳雜沓…… 哭喊聲、尖叫聲、喝罵聲亂成一片…… 69 榮禧堂內(nèi) 賈政求救地看著雨村。 雨村上前一步：“稟王爺，據(jù)下官所知，前江南甄家、金陵史家獲罪被抄，都有財物轉(zhuǎn)移隱匿此處，請王爺準(zhǔn)許下官親去細(xì)細(xì)查抄?！?/p> 忠順王爺：“好！去吧！” 賈政驚得目瞪口呆，怔怔地看著雨村。 雨村從容走出門外。 70 府內(nèi)各處 雨村進(jìn)進(jìn)出出，指點著箱籠篋笥，命府役抬走…… 一排排抽屜拉開，空的！ 一只只箱子掀開，空的！ 一扇扇柜門打開，空的！ 雨村和眾府役驚異的目光…… 71 榮禧堂門外 一群府役抬著東西迤邐走過。 雨村指著一只大木箱，高聲：“慢！抬上來！” 72 榮禧堂 府役抬著木箱進(jìn)門放下。 雨村冷冷地：“打開！” 眾人的目光“唰”地一下集中在木箱上。 府役掀開箱蓋。 賈政緊張地注視著木箱。 雨村愣了一下，伸手朝箱內(nèi)抓了一把：“嗯？當(dāng)票？” 眾人驚愕地朝箱內(nèi)看去。 雨村“啪”地蓋上箱蓋，慍怒地：“抬走！” 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喝斥聲和哭喊聲。 幾名府役拖著披頭散發(fā)，滿面淚痕的鴛鴦進(jìn)門。 雨村怒喝一聲：“怎么回事？” 一府役跪稟：“稟大人，這個賤婢不聽拘禁，到處亂跑，帶來請王爺和各位大人發(fā)落。” 鴛鴦哭喊著跪在賈政面前：“老爺！……老太太她……沒了！……” 賈政“嗷”地一聲，昏死過去。 滿屋號啕。 73 街道 車馬徐行。 大鞍車內(nèi)，巧姐摟著小紅格格地笑著。 小紅：“巧姑娘，怎么回去舅爺家你都這么高興？” 巧姐：“老在家里呆著，怪膩的！” 小紅故意把臉一板：“那就老在外頭住著吧，一輩子也別回家了！” “不回就不回！”巧姐又格格地笑起來。 74 榮寧街 錦衣府役重重排列。 榮、寧二府的獸頭大門次第開啟。 賈赦、賈政、賈璉自榮府內(nèi)鋃鐺而出。 賈珍、賈蓉自寧府內(nèi)鋃鐺而出。 邢夫人、王夫人、李紈、鳳姐、寶玉、寶釵、賈環(huán)、賈蘭、趙姨娘、平兒、鴛鴦、麝月、玉釧兒、賴大、周瑞夫妻、林之孝夫妻等蹣跚而出。 尤氏、胡氏、來升夫妻、焦大等蹣跚而出。 數(shù)百主仆尾隨而出…… 榮、寧二府門匾被次第摘除…… 75 曠野 漫天皆白……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