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通鑒（563）斷裂點的思維模型

1、科舉的興盛

隋世選人，十一月集中，至春天而罷，人們都擔(dān)心日期太短。至此，吏部侍郎觀城劉林甫上奏四寺聽選，隨闕主擬，大家都認(rèn)為方便。

唐初，士大夫因為亂離之后，不太喜歡出來做官，官員不能補充。省府下諸州差人赴選，州府及詔使多用赤牒補官。這個時間全都省略，勒赴省選，集中的人有七千余，劉林甫隨才銓敘，各得其所，時人稱贊他。

下詔因為關(guān)中米貴，開始分人于洛州選官。

皇上對房玄齡說：“官在得人，不在員多?！泵啃g全都再審查一遍，留文武總共六百四十三員。

隋秘書監(jiān)晉陵人劉子翼，有學(xué)行，天性剛直，朋友有過，時常當(dāng)面責(zé)對方。李百藥常稱：“劉四雖喜歡罵人，別人終不恨他。”當(dāng)年，有詔征他出來，推辭以母親年老，不至。

裴仁軌私下征人為他勞役，皇上怒，想要斬他。殿中侍御史長安人李乾佑勸諫說：“國法，陛下所與天下共同的東西，非陛下所獨有。如今裴仁軌坐輕罪而抵極刑，臣恐人無所措手足。”皇上悅，免了裴仁軌死罪，任命李乾佑為侍御史。

皇上曾說到過關(guān)中、山東人，認(rèn)為有同異。殿中侍御史義豐張行成跪奏說：“天子以四海為家，不當(dāng)有東西之異；恐示人以狹隘?！被噬险J(rèn)可他的進言，厚賜他。自此后每有大政，常讓他參與討論。

2、出師之名

當(dāng)初，突厥既強，敕勒諸部分散，有薛延陀、回紇、都播、骨利干、多濫葛、同羅、仆固、拔野古、思結(jié)、渾、斛薛、結(jié)、阿跌、契苾、白霫等十五部，皆居磧北，風(fēng)俗大抵與突厥相同；薛延陀在諸部中為最強。

西突厥曷薩那可汗正處于強盛期，敕勒諸部皆臣服他。曷薩那征稅無度，諸部皆有怨言。曷薩那誅殺了其渠帥百余人，敕勒們就共同背叛他，共同推契苾哥楞為易勿真莫賀可汗，居于山北。又任命薛延陀乙失揼為也咥小可汗，居燕末山北。等射匱可汗兵勢復(fù)振，薛延陀、契苾二部一起去可汗之號稱臣于他。

回紇等六部在郁督軍山的人，東屬始畢可汗。統(tǒng)葉護可汗勢衰，乙失揼的孫子夷男帥部落七萬余家，附于頡利可汗。頡利政亂，薛延陀與回紇、拔野古等相帥反叛。頡利遣派其兄長的兒子欲谷設(shè)領(lǐng)十萬騎兵討伐，回紇酋長菩薩帶著五千騎兵，與他們戰(zhàn)于馬鬣山，大破頡利可汗的軍隊。欲谷設(shè)逃走，菩薩追至天山，部眾多所所虜，回紇于是大振。薛延陀又破其四設(shè)，頡利不能再制。

頡利越發(fā)衰弱，國人離散。正好有大雪災(zāi)，平地數(shù)尺，羊馬多死，民大饑，頡利擔(dān)心唐兵乘其弊，引兵入朔州境上，揚言會獵，其實設(shè)防備。鴻臚卿鄭元暃出使突厥還京，進言于皇上說：“戎狄興衰，專以羊馬為食。如今突厥民饑畜瘦，這是將亡之兆，不過三年?！被噬嫌X得這個判斷是對的。群臣多勸皇上乘間攻擊突厥，皇上說：“剛剛與人有盟約而背棄他，不信；利用別人的天災(zāi)，不仁；乘人之危以取勝，不武?？v使其種落盡叛，六畜無余，朕終不擊，必待有罪，然后討伐他?！?/span>

西突厥統(tǒng)葉護可汗派遣真珠統(tǒng)俟斤與高平王道立來長安，獻萬釘寶鈿金帶，馬五千匹，以迎公主。頡利不想中國與他們和親，數(shù)次遣兵入寇，又派遣人對統(tǒng)葉護說：“你迎唐公主，要須經(jīng)我國中過?！苯y(tǒng)葉護憂患這事，未成婚。

（李世民對大事把握得非常精確，攻擊突厥，要等其有罪而不乘其有弊，我們看今天的國際大事中，美國攻擊伊拉克，必須要拿個洗衣粉到聯(lián)合國去展示一下。不然就沒有理由，現(xiàn)在全世界嘲笑美國的理由牽強，美國人而在很多其他事務(wù)上很被動。）

3、沒有任何事是理所當(dāng)然

二年（戊子、628）

春，正月，辛亥，右仆射長孫無忌罷職。這時有密表稱長孫無忌權(quán)寵過盛，皇上拿這表給長孫無忌看，說：“朕于卿洞然無疑，若各懷所聞而不言，則君臣的心意有不通?！庇终侔俟賹λ麄冋f：“朕諸子皆幼，視長孫無忌如子，非他人所能離間?！遍L孫無忌自懼滿盈，固求遜位，皇后又力爭，皇上于是同意，任命為開府儀同三司。

（用小的損失來避免大的損失，長孫家這也是一種保險裝置，工程學(xué)里用保險絲的燒斷，避免了更大的電路危險。查理芒格總結(jié)成“斷裂點思維模型”，用一個很小的可以承受的損失防止更大的不能承受的損失，炒股票用什么來作斷裂點？以小損來防大損。我們在組織管理上，先設(shè)置一個警告系統(tǒng)，對于某個人的某個行為，給予警告，這就是斷裂點思維。）

置六司侍郎，副六尚書；并置左右司郎中各一人。

癸丑，吐谷渾進攻岷州，都督李道彥擊走他們。

丁巳，徙遷漢王李恪為蜀王，衛(wèi)王李泰為越王，楚王李佑為燕王。

皇上問魏征說：“人主何為而明，何為而暗﹖”

魏征對答說：“兼聽則明，偏信則暗。當(dāng)年堯清問下民，故有苗之惡得以上聞；舜明四目，達四聰，故共、孫、驩兜不能蒙蔽。秦二世偏信趙高，以成望夷之禍；梁武帝偏信朱異，以取臺城之辱；隋煬帝偏信虞世基，以致彭城閣之變。正是這個原因人君兼聽廣納，則貴臣不得擁蔽，而下情得以上通?！被噬险f：“特別好！”

皇上對黃門侍郎王珪說：“開皇十四年大旱，隋文帝不許賑給，而令百姓就食山東，等至末年，天下儲積可供五十年。煬帝恃其富饒，侈心無厭，卒亡天下。只要使倉廩之積足以備兇年，其余何用！”

二月，皇上對侍臣說：“人言天子至尊，無所畏憚。朕則不然，上畏皇天之監(jiān)臨，下憚群臣之瞻仰，兢兢業(yè)業(yè)，猶恐不合天意，未副人望?！?/span>

魏征說：“這就是致治之要，愿陛下慎終如始，則善。”

皇上對房玄齡等人說：“為政莫若至公。當(dāng)年諸葛亮竄瘳立、李嚴(yán)于南夷，諸葛亮卒而廖立、李嚴(yán)皆悲泣，有死者，非至公能像這樣嗎！又有高熲為隋相，公平識治體，隋之興亡，其實就和高熲的存沒相關(guān)。朕既慕前世之明君，卿等不可不學(xué)習(xí)前世之賢相！”

三月，戊寅朔，有日食。

壬子，大理少卿胡演進每月囚徒帳冊；皇上命自今大辟皆令中書、門下四品已上及尚書討論決定，庶無冤濫。既而引囚至岐州刺史鄭善果，皇上對胡演說：“鄭善果雖復(fù)有罪，官品不卑，豈可使與諸囚徒為伍。自今三品已上犯罪，不須引過，聽于朝堂等進止?！?/span>

（李世民很善于搞教育，這個世界上沒有一樣是理所當(dāng)然的，員工的忠誠，部下的努力有他們自身的原因，也有老板自己的努力。李世民貴為一國之君，在選人用人上已非常慎重，還要不停地努力做榜樣，同時不停教育自己的下面大臣，讓他們向前朝優(yōu)秀的人學(xué)習(xí)。）

4、突厥衰落，梁師都成為他們的棄子

關(guān)內(nèi)旱饑，民多賣子以接衣食；己巳，下詔出御府金帛為百姓贖回，歸其父母。庚午，下詔以去年霖雨，如今茲旱、蝗，赦天下。詔書大略說：“若使年谷豐稔，天下又安，移災(zāi)朕身，以存萬國，是所愿，甘心無吝?！闭盟谟杏辏癖姶髳?。

夏，四月，己卯，下詔因“隋末亂離，因之饑饉，暴骸滿野，傷人心目，宜令所在官司收瘞?！?/span>

當(dāng)初，突厥突利可汗建牙在幽州之北，主東偏，奚、霫等數(shù)十部多叛突厥來投降，頡利可汗因其失民眾責(zé)備他。等薛延陀、回紇等敗欲谷設(shè)，頡利遣派突利討伐，突利的兵又?jǐn)?，輕騎奔還。頡利大怒，拘押他十余日而撻他，突利于是埋怨，暗中想要叛頡利。頡利數(shù)征兵于突利，突利不給與，上表請入朝?；噬蠈κ坛颊f：“過去突厥之強，控弦百萬，憑陵中夏，而現(xiàn)他們是驕恣以失其民。如今自請入朝，非困窮，肯這樣嗎！朕聽聞，且喜且懼。何則﹖突厥衰則邊境安，故喜。然朕有可能失道，他日亦將如突厥，心能無懼嗎！卿曹宜不惜苦諫，以輔朕的不逮?！?/span>

頡利發(fā)兵攻突利，丁亥，突利遣使來求救皇上謀于大臣說：“朕與突利為兄弟，有急不可不救。然而頡利亦與我有盟約，怎么辦﹖”

兵部尚書杜如晦說：“戎狄無信，終當(dāng)負(fù)約，如今不借其亂而取他，后悔無及。取亂侮亡，古來都是這樣?！?/span>

丙申，契丹酋長帥其部落來降。頡利遣使者請以梁師都交換契丹，皇上對他們的使者說：“契丹與突厥異類，如今來歸附，何故索要他們！梁師都本是中國之人，盜我土地，暴我百姓，突厥接受而庇護他，我興兵致討，輒來救他，彼如魚游釜中，何患不為我有！借使不得，亦終不以降附之民換他?！?/span>

（突厥放棄梁師都，這在歷史上我們看到全是這樣的案例，大多數(shù)的背叛國家和民族的人都不過是敵方手里的棋子，對方拋棄這些人，一點不帶心疼的。）

先是，皇上知突厥政亂，不能庇護梁師都，以書信勸諭他，梁師都不從。皇上遣夏州都督長史劉旻、司馬劉蘭成圖他，劉旻等人數(shù)次遣輕騎踐其禾稼，多縱反間，離其君臣，其國漸虛，投降的人相屬。其名將李正寶等人謀劃抓梁師都，事泄，來投奔，于是上下越加相疑。劉旻等人知可取，上表請兵?；噬吓汕灿倚l(wèi)大將軍柴紹、殿中少監(jiān)薛萬均攻擊他們，又派遣劉旻等人占據(jù)朔方東城以逼他。梁師都引突厥兵至城下，劉蘭成偃旗臥鼓不出。梁師都宵遁，劉蘭成追擊，擊破他們。突厥大發(fā)兵救梁師都，柴紹等未至朔方數(shù)十里，與突厥遇，奮擊，大破他，于是包圍朔方。突厥不敢相救，城中食盡。壬寅，梁師都堂弟梁洛仁殺了梁師都，以城投降，設(shè)置其地為夏州。

（棄子也類似一種斷裂點的思維，拋棄一個不重要的勢力以達到自己更多的利益。但是梁師都是棄子，卻不能成為突厥的斷裂點，他不是保險。）

5、交響樂的作用

太常少卿祖孝孫，用梁、陳之音多吳、楚，周、齊之音，雜入很多胡、夷的聲樂，于是斟酌南北，考以古聲，制作了唐雅樂，一共八十四調(diào)、三十一曲、十二和。下詔協(xié)律郎張文收與祖孝孫共同修定。

六月，乙酉，祖孝孫等人上奏新樂?；噬险f：“禮樂，是圣人緣情以設(shè)教的東西，治之隆春，豈由于此﹖”

御史大夫杜淹說：“齊之將亡，作伴侶曲，陳之將亡，作玉樹後庭花，其聲哀思，行路的人聽聞這聲音皆悲泣，何得言治之隆替不在樂！”

皇上說：“不然。天下音樂能感人，所以快樂的人聽聞則喜，憂作品的人聽聞則悲，悲喜在人心，非由音樂。將亡之政，民必愁苦，所以聽聞音樂而悲。如今二曲具存，朕為公奏他，公豈悲傷﹖”

右丞魏征說：“古人稱'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鍾鼓云乎哉！’聲樂誠在人和，不在聲音本身?！?/span>

司馬光評論說：臣聽聞垂能目方圓，心度曲直，然不能用以教人，其所能拿出來教人的東西，必是規(guī)矩而已。圣人不勉而中，不思而得，然不能用來教授其他人，其所以授人的，必是禮樂這些東西。禮者，就如同圣人的行為；樂者，圣人之所快樂的事。圣人履中正而樂和平，又思與四海共勉，百世傳誦，于是乎作禮樂。所以工人執(zhí)垂之規(guī)矩而施之器，是亦垂之功已；王者執(zhí)行五帝、三王之禮樂而施之世，是亦五帝、三王之治已。五帝、三王，其違世已久，后面的人見其禮知其所行為，聽聞其樂知其所樂，炳然若猶存于世，此非禮樂之功！

禮樂有本、有文：中和就是本；容聲是末；二者不可偏廢。先王守禮樂之本，未曾須臾去于心，行禮樂之文，未嘗須臾遠(yuǎn)于身。興于閨門，著于朝廷，被于鄉(xiāng)遂比鄰，達于諸侯，流于四海，自祭祀軍旅至于飲食起居，未嘗不在禮樂之中；如此數(shù)十百年，然后治化周浹，鳳凰來儀。假如無其本而徒有其末，一日行之而旦日舍棄，求以移風(fēng)易俗，誠亦難。所以漢武帝置協(xié)律，砍天瑞，非不美，不能免哀痛之詔。王莽建羲和，考律呂，并非不精，不能救漸臺之禍。晉武制笛尺，調(diào)金石，并非不詳，不能弭平陽之災(zāi)。梁武帝立四器、調(diào)八音，非不察也，不能免臺城之辱。然則韶、夏、濩、武之音，具存于世，剩下的其余不足以稱，曾不能化一夫，何況四海！是猶執(zhí)垂之規(guī)矩而無工與材，坐而待器之成，終不可得。何況齊、陳淫昏之主，亡國之音，天天演奏于庭中，怎么能變一世之哀樂！而太宗遽云治之隆替不由于樂，這是說話太隨意了而果于非圣人也如此！

禮非威儀的稱謂，然無威儀則禮不可得而施行。樂非聲音的稱呼，然無聲音則樂不可得而見。譬諸山，取其一土一石而謂之山則不可，然土石皆去，山于何在哉！所以說：“無本不立，無文不行?！辫秃我札R、陳之音不驗于今世而認(rèn)為樂無益于治亂，何異睹拳石而輕泰山！必若所言，則是五帝、三王之作樂皆妄作?！熬佑谄渌恢?，蓋闕如，”可惜啊！

6、李世民的保險裝置

戊子，皇上對侍臣說：“朕觀隋煬帝集，文辭奧博，亦知贊成堯、舜而不同意桀、紂，然而行事何其反！”

魏徵對答說：“人君雖圣哲，猶當(dāng)虛己以受人，所以智者獻其謀，勇者竭其力。隋煬帝恃其俊才，驕矜自用，故口誦堯、舜之言而身為桀、紂之行，曾不自知以至覆亡。”

皇上說：“前事不遠(yuǎn)，我們這些人的老師！”

京畿內(nèi)有蝗蟲。辛卯，皇上入苑中，見蝗蟲，掇了數(shù)枚，祝它說：“民以谷為命，而你食谷，寧食我的肺腸?！迸e手想吞下，左右勸諫說：“惡物或成疾。”

皇上說：“朕為民受災(zāi)，怕什么疾病而逃避！”于是吞下。當(dāng)年，蝗不為災(zāi)。

皇上說：“朕每臨朝，想要發(fā)一言，未嘗不三思，擔(dān)心成為民害，所以不多言。”給事中知起居事杜正倫說：“臣的職責(zé)在記言，陛下之失，臣必書寫下來，豈徒有害于今，亦恐貽譏于后?！被噬蠍?，賜帛二百段。

皇上說：“梁武帝君臣惟談苦空，侯景之亂，百官不能乘馬。元帝為周師所圍，猶講老子，百官戎服以聽。此深足為戒。朕所受好的，唯有堯、舜、周、孔之道，有了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如鳥有翼，如魚有水，失之則死，不可暫無?！?/span>

因為辰州刺史裴虔通是隋煬帝故人，特蒙寵任，而他卻搞弒逆，雖時移事變，屢次遇赦令，幸免族夷，不可猶使牧民，于是下詔除名，流放驩州。裴虔通常說“身除隋室以啟大唐”，自認(rèn)為功，頗有觖望之色。等得罪，怨憤而死。

秋，七月，下詔宇文化及之黨萊州刺史牛方裕、絳州刺史薛世良、廣州都督長史唐奉義、隋武牙郎將元禮全都除名流放邊境。

皇上對侍臣說：“古語有之：'赦者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一歲再赦，善人喑啞?！B(yǎng)稂莠者害嘉谷，赦有罪的人賊良民，故朕即位以來，不想要數(shù)次行赦，擔(dān)心小人恃之輕犯憲章的原因！”

解讀：一個復(fù)雜的組織要想保持其戰(zhàn)斗力，就需要設(shè)置一些保險裝置，查理芒克稱為斷裂點思維，復(fù)雜的電路里的保險絲裝置，實際上是一種思維模式，李世民喜歡拿前世的得失來教育其官員，同時也提醒自己，他不斷地改進組織內(nèi)部系統(tǒng)，不斷用前面的得失來優(yōu)化自己的組織結(jié)構(gòu)。

官員設(shè)置，議政的機制，防范錯誤的機制，不停地學(xué)習(xí)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