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母親節(jié)，我還是一個有娘的孩子。清明節(jié)，我?guī)е锶ソo已故三年的爹上墳。延續(xù)勞動節(jié)假期，我從扶貧的平江望湖村請公休假，在二姐家陪娘過母親節(jié)。這是我陪娘過的最后一個節(jié)日，陰歷七月二十四日，母親隨相伴了六十七年時光的父親而去。今年的清明，只剩下我?guī)е迌?，回到老家去給父母上墳。跪倒在雙親墳前，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這是無盡的愛歸宿的地方，我們在外頭，二老在里頭！

鐵山水庫北岸邊的老屋是我出生和成長的地方，它由鄉(xiāng)鄰國嗲的祖上建于清朝光緒年間，至今已近150年歷史。新中國成立后，分給我們一個生產(chǎn)隊的鄉(xiāng)鄰們居住，現(xiàn)在僅剩下不到20位的老人留守。

這次回來，再也看不到爹娘在路邊等候我的身影，再也聽不到他們愛的嘮叨，再也嘗不到爹娘為我們準備的飯菜，迎接我們的是空蕩蕩的老屋和墻上父母的遺像。只有堂前飛燕，似乎識得歸來的親人，在我的頭頂盤旋，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眼。好在老鄉(xiāng)鄰干嗲、桃娭毑聞聲趕到，熱情問候，泡來熱茶驅散我的悲傷。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半個世紀的人生，“何謂家鄉(xiāng)，何謂故鄉(xiāng)？”我真真沒有讀懂，現(xiàn)在終于明白！

上世紀六十年代的艱難歲月至今記憶猶深，那時，我們姐弟尚未成年，父親被人誣陷，被迫離開公職，回到老家務農(nóng)。我們家因為人多勞力少，年年成了生產(chǎn)隊榜上有名的“超支戶”。又遇上父親大病，生產(chǎn)隊的一個“二楞子”說要摟了我們的棉絮抵“超支”，是娘的真誠歉意和好心鄉(xiāng)鄰的勸阻化解了他的沖動。娘的不離不棄，撐住了我們那風雨飄搖的家，讓爹扛過了那場幾乎滅頂?shù)牟⊥?。那時逢年過節(jié)，我們家窮得揭不開鍋的時候，好心的鄉(xiāng)鄰這個送來一瓢米，那個送來一碗肉。我們家都念著鄉(xiāng)鄰的好，我爹后來自學中醫(yī)后，鄉(xiāng)鄰問診從來分文不?。坏瞄L書法，逢年過節(jié)總要給每戶鄉(xiāng)鄰送去自己寫的春聯(lián)，這也算是我們家對鄉(xiāng)鄰們恩情的回報。

父母在，愛長流。小時候，從沒聽他們說過愛你，甚至在你不聽話時會打你，卻悄悄把最好的都給了你，這就是中國式的父母。那時爹爹娭毑還在，由伯父和我們家共同供養(yǎng)。即使大姐、二姐、三姐輟學務農(nóng)，我們這個七口之眾的家庭，境況也十分窘迫，吃不飽飯是常事。飯菜就需要大人來分。他們的原則是：大姐、二姐、三姐要吃飽一點才有力氣掙工分，要多分一點；我和四姐還在讀書，讀書不花力氣，就少一點。盡管這樣，年小的我和四姐還是瞪大了眼睛，看看分給誰的霉豆腐坨坨大一些，誰碗里的飯多一些，像警戒的袋鼠和黑臉的包公，卻忘了父母碗里只有更少的飯粒和水煮鹽饗的青菜。那時經(jīng)濟條件稍好人家的霉豆腐，可以從年頭吃到年尾，我們家臘月腌好的霉豆腐，第二年正月就差不多吃光了?，F(xiàn)在有人說吃多了腌菜對身體不好，但我依然還保持著一碟霉豆腐和茶泡飯就可以對付一餐的“不良”習慣，應該就是那個年月養(yǎng)成的！

不論貧窮或富有，不論疾病或苦難，父母都會傾其所有來愛我們，包括付出他們的生命。哪怕我們成家立業(yè)了，在父母眼里，我們也只是孩子。二老最掛念二姐，因為她家在農(nóng)村，條件相對差一些。平常家里好的東西都給她留著。記得有一次我給爹娘買的“補藥”，他們偷偷地給了二姐，騙她說自己這個年齡和身體不適合吃這種藥（父親是中醫(yī)）。我說：“我買給你們的，你們就自己吃，大不了我再買一份給二姐”，他們當時滿口答應，事后該掂記誰還是掂記誰，常常食物不舍得吃留到發(fā)霉后再食用。鄉(xiāng)鄰桃娭毑常對我們說：“兩個老的家里不來客的話，不舍得花錢買肉，就是家里的雞蛋也舍不得吃”。如今，黨的政策越來越好，二姐家也逐漸富裕起來，他們不再需要父母的牽掛。去年母親節(jié)，我給娘拍攝的照片，身后的背景就是如今二姐的家。母親最后的四個月時光，就在他們家幸福地度過。

曾經(jīng)讀過香港中文大學學生戴暢寫給已故母親的一首詩《感覺娘仍在我身邊》：“瀑布的水逆流而上/蒲公英的種子從遠處飄回，聚成傘的模樣/太陽從西邊升起，落向東方/子彈退回槍膛/運動員回到起跑線上/我交回錄取通知書，忘了十年寒窗/廚房里飄來飯菜的香/你把我的卷子簽好名字/關掉電視，幫我把書包背上/你還在我身旁”，作者希望時間能夠倒流，一切的一切都能回到母親在世的模樣，我又何嘗不想回到父母雙全的歲月?？上?，時間殘酷、人生短暫，生命本身就有不堪一擊的脆弱，人生常常留下的是無盡的遺憾！

世上最傷感的事，大概就是父母傾盡一切撫養(yǎng)我們長大，而我們只能望著父母老去的背影，漸行漸遠。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那是何等的悲哀！

今年沒有了娘，但母親節(jié)卻會如期到來，姑且寫下這篇文字，紀念我那“勞苦功高”的親娘，企求在夢里再回到爹娘的身邊！

【作者簡介】

葉飄零，央行小職員。年輕時做過副食品推銷員、點鈔員、辦公室文員、國庫會計員，統(tǒng)計分析員，再后來做紀檢監(jiān)察員；也做過舞廳歌手，電臺嘉賓，近些年還參與了《因為遇見你》《三代支付情》等金融主題宣傳電視片的演出工作。半個多世紀的人生，半個多世紀的“員”上“員”下，到頭來一事無成。閑來聊寫幾個文字，打發(fā)寂寥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