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臨岱宗，切莫“只緣身在此山中”而“有眼不識泰山”。乘京滬高鐵到泰安站，揮手相迎的，自然是那雄峙天東、五岳獨尊的巨人。但是，若沿京滬干線坐普鐵到泰山腳下，撲面而來的，則是她的另一番溫順柔美——

桃花春水

□ 畢愛學(xué)

       春回大地紫燕歸。飛越齊魯，透過云隙，俯瞰泰山，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她黃褐色的肌膚；漫山的松柏，是翠綠的裙裾；山腳下，初春的桃林積聚著勃勃生機，蓄勢欲燃，隱隱的泛出一抹淺紅，恰似嬌羞少女的粉嫩香腮；桃花倒映的水面，靜若明鏡……淡妝濃抹總相宜！大自然鬼斧神工，妙手繪丹青，好一幅賞心悅目的中國畫——桃花春水浴泰山！

       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泰山山系發(fā)達，離不開水的滋潤。登臨極頂遠眺，西面、北面是中華母親河——黃河滾滾東去。東面、南面，是汶水緩緩西流。西湖、南湖、東湖……還有黃前、光明、東周、金斗、葦池、彩山、角峪、山陽水、月牙河等大大小小的水庫，星羅棋布，像泰山灑落身邊的片片碧玉，愈發(fā)顯現(xiàn)她的華貴、純粹與高雅。

       詩曰“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泰山的水也不例外?！褒堒S九霄，云騰致雨”，有時，她化身霧、露、霜、雪、雹……仙女下凡一般飄落人間。她擁抱了山脈，融合了山的血汗、精華，幾經(jīng)輾轉(zhuǎn)、沉淀，滴水漸漸集成涓流，悄然化身清泉。在啁啾嘰喳的鳥鳴聲中，跳著輕盈的舞步，溜下山澗，注入深潭，匯入江河湖海。

       春雷陣陣呼喚，春風(fēng)縷縷輕拂，大地漸漸蘇醒，花草微微呼吸，泰山生機涌動。水從山巔滲出，呼朋引伴，攜手并肩，緩緩流動。一路上走走停停，稍不注意，倏忽鉆入巖石間的罅隙，不見了蹤影。累了，她一改剛才的頑皮、活潑，變得乖巧、可愛，依偎在山的胸膛上休憩。平齊碩大的山巖，高大、敦實、厚重，足以承載千鈞、遮風(fēng)擋雨。此刻，沉默無語，任憑女兒在懷抱中嬉戲。

       “溪深樹密無人處，唯有幽花渡水香”。桃花含苞欲放時，沿著東御道攀登，別有一番情趣?！帮L(fēng)動四山松柏香”，密林中飄來縷縷芬芳，摻雜著花草的味道，混合著新鮮的泥土氣息，如三月幽蘭沁人心脾。山民圍成的一道水壩伸開雙臂，呵護著歡快跳躍的溪水。曲徑通幽，這里是泰山玩水的好所在。潭水深深，水色變成墨綠。一眼望去，可不就是一塊翡翠？！沿溪上行，歡暢的水流在林間時隱時現(xiàn)，相伴左右，叮叮淙淙，涓涓潺潺……如佩玉鳴鸞，動聽悅耳，須臾不離。陽光透過山林斜斜地灑落，溪面波光蕩漾，恰似一條長長的五彩手鏈，鑲嵌著一枚枚璀璨的寶石，光亮耀眼。

       春寒料峭，人跡罕至。松巔上野雞一聲長鳴，打破山谷里的沉寂，余音繚繞，回響不絕。山澗中，碧桃探出枝頭隨風(fēng)搖曳，卻懶得梳妝打扮，只是稍稍吐露紅意。她須等到晚春時節(jié)，才肯一展芳華。眼下，倒是一些野生的山杏爭著搶著趕熱鬧，顫微微地，峭立水面，招惹著慕名而來的蜂兒蝶兒。

       西山的桃花峪是另外一番景致。溪水從山頂蜿蜒而下，因腳下多是數(shù)不清的鵝卵石，她蹦蹦跳跳，活潑了許多。從表面看，她好像還是一樣的恬靜、自然。殊不知，水下，卻藏了一些少女的心思。你看，清溪圍著石頭轉(zhuǎn)著圈兒，小魚群正在緩慢的漩渦里逆流沖鋒。走不動了，偶爾也會偷懶，隨波逐流，被水沖得稍稍遠了一些。突然，又仿佛害怕掉隊似的，努力趕上前來，與親愛的伙伴們會合。

       這些魚兒個頭雖小，名氣卻大。作為我國五大淡水名魚之一，赤鱗魚(又名螭霖魚)生長在海拔約270米至800米的山溪中，是泰山獨有的名貴特產(chǎn)。身長不過20厘米，重不過百克。鱗披全身，細密、緊致、勻稱。自古文人墨客對其推崇備至，“魯酒若琥珀，汶魚紫錦鱗”，詩仙李白一首《酬中都小吏攜斗酒雙魚于逆旅見贈》，讓它名揚四海。這些生靈狡猾可愛，別看平時呆頭呆腦，似乎相信了游人的善意。當你伸手靠近時，它卻瞬間轉(zhuǎn)身，逃了。一會兒，貓在石影下，只露半個腦袋，與你對視，驚恐不定地交流眼神。

       前些年，由于過量捕撈，加之水質(zhì)污染，赤鱗魚生存環(huán)境逐漸縮小，瀕臨滅絕。為了保護這一珍貴淡水魚資源，當?shù)爻闪⒘顺圜[魚保護繁育研究所，建起大型養(yǎng)殖場，實現(xiàn)了赤鱗魚的家養(yǎng)、馴化和人工繁殖……

       清溪一路歡歌，離開鋪滿鵝卵石的河床。當水底漸漸變成白凈的細沙時，她已撲入山下的汶水河中。我國好多名水大川大多東流入海，汶河卻“反其道而行之”，一路西去……這一點，像極了泰安人果敢、倔強與堅韌的脾性。

       城西的水庫，早年曾是休閑的樂園，人們常常在這里垂釣、嬉戲。漸漸的，樸實厚道的泰山人不再忍心打擾她的安寧，先是自發(fā)的在湖邊撿拾垃圾，拒絕污染。漸漸地，習(xí)慣成自然，人們自覺互相提醒，珍愛西湖，遠觀而不褻玩焉。

       山影倒映，波瀾不驚。此時，不必遠眺，只須注視水面，便可一覽周邊不盡的美景。白云繾綣不舍，仔細端詳水中的倩影。綠柳輕拂秀發(fā)，可是在要在河中浣洗？那一團一簇的粉紅，正是沿岸的碧桃。桃花爛漫，燃燒著激情，羞紅了水面。

       山腳的彩石溪中，也有一團團桃紅，仿佛祥云朵朵，緩緩前行。那不是朝暉，不是晚霞，是大自然孕育的神奇精靈——桃花水母。這種瀕臨絕跡、古老而珍稀的腔腸動物，在地球上存活了數(shù)億年，是名副其實的“活化石”。桃花水母對水質(zhì)要求極高，只生長在潔凈無染、溫暖適宜的弱酸性淡水中。前幾年，在桃花峪的溪流內(nèi)，人們發(fā)現(xiàn)了她罕見的蹤影，僅有幾枚，榆錢大小，曾轟動一時。如今，隨著水域治理環(huán)境改善，桃花盛開的時節(jié)，恰逢水母活動旺盛期。在泰山山澗、水庫、溪流中……不經(jīng)意間，人們就會發(fā)現(xiàn)她的蹤跡，一睹芳容。

       來到泰山，這么好的桃花春水，若不親口品嘗，豈不辜負了大自然的慷慨饋贈？！勤勞、智慧的泰山人自有好客之道，他們端出聞名天下的“泰山三美”——白菜、豆腐、水，熱情款待慕名而來的天下游客。

       泰山白菜體大、心實、清脆，顏色光潔，白中透出淡黃；豆腐用石磨推沫，山水成漿，細嫩如玉；水，是清冽爽口的山泉水——她可是泰山的靈魂！優(yōu)質(zhì)的食材簡單熬湯，“三美”一入口，閉目細品，慢慢地，泰山的滋味便在你心中蕩漾開來了。

       科山路上的“萊蕪燒餅”與眾不同。慕名前來購買的、學(xué)徒的絡(luò)繹不絕，店主賈明文、吳培菊兩口人幾乎忙不過來。其中，自然有祖?zhèn)鞯姆欠彩炙?。還有一個訣竅——用泰山泉水……

       每天清晨，老賈早早就來山腳下的清泉提水。前些年，取水至少要到半山腰人跡罕至處方可，為的是保證水質(zhì)潔凈。如今，在山下就行。淳樸善良的泰山人自覺遠離農(nóng)藥、拒絕污染、珍愛自然，為的是給桃花水母、赤鱗魚們保護棲身之所，為了保持“泰山三美”原汁原味，更為了留下綠水青山，福澤子孫。泰山人懂得這個道理：大自然有情有義！你善待她，她會加倍地回報你！

       春水長流天地間，不只桃花盛開時。漫步泰山、泰城，泰安鄉(xiāng)野，一杯清茶，很快便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有這樣的好山、好水、好環(huán)境，好心情，相處更和諧，社會更文明。親切、包容、擔(dān)當、謙讓……這些中華美德的優(yōu)秀基因熠熠生輝，早已滲透泰山、融入血脈、世代相傳，成為這片大地上永恒的桃花春水。

本文參與第二屆“青未了”散文大賽

       作者簡介：畢愛學(xué)，筆名：畢永杰。先后在《人民日報》《工人日報》《中國青年報》《大眾日報》《人民鐵道》等媒體發(fā)表各類文章百余萬字，榮獲各類獎項若干?！洱R魯晚報》“青未了”副刊簽約作家。

壹點號俠之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