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shí)，我們舉首即看見牡丹
年畫里的明月出東墻，照亮了堂屋
那時(shí)我們園上看果，田里趕雀
母親在廚房摘芹菜，煮半鍋紅薯
我奔跑出門，看見立冬的白霜
掛在南園的樹上，而東南方一片
白亮，鄰家女人抱柴，呼出白氣一團(tuán)
后來落雪了，父親在雪中回來
說起年景、麥苗、地墑
我們在雪中滾爬，撞翻了
柴垛。堂屋中，火盆輕燃，壁上
貼一年畫：一輪圓月和幾株盛開牡丹
它的名字是一種美好：
“花好月圓”——我要說那時(shí)
溫暖曾經(jīng)來到人間
譬如天晴了，雪從樹上一團(tuán)團(tuán)跌落
大地白亮得刺眼，屋檐下不?！暗未稹?br>我們歡呼出門，一下子
停住：天空的碧藍(lán)讓我們驚詫
到了正月，陽光變得淡白
我們步行去舅父家，路上走著
趕春會(huì)的人，我抬眼：河堤上春冷
猶在，千萬條柳絲已經(jīng)垂下
三月，姑姑串親戚走來
帶來冰糖、核桃、紅棗
我們跑出門，發(fā)現(xiàn)桃花在南園
開了三千朵，蜂蝶嗡嗡飛舞
柳絮不顧一切撲在墻上
春天曾經(jīng)讓人無法忍耐
這是一種奢侈——后來父親被
埋葬在河堤的西側(cè)，我們
的姑姑在幾里外，那里
土上的野蒿年年長得很高
隔年，桃樹被砍，蜂蝶不來
柳絮空自飛過三百家
“花好月圓”，三十年只留下了
一個(gè)名字——我要說人間三春
不常，歲年消逝得太快
“花好……月圓”，我念出這個(gè)名字
根須回到土里，花朵回到樹上，春光
回到了名叫朱寺的村莊：我幼小，一身
碎花衣服，在五月的陽光中站立
仰首，苦楝花開了，樹木搖啊搖
那時(shí)我未長大，南山未老


                      2004．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