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作者：樂小米(紀偉娜) 發(fā)布時間：2011-01-16 沈園 這些個清冷的日子，我的心情一如天氣一樣陰霾。冥冥中，我總莫名地聽到低低的鴿音與沉沉的吉他聲相和著。我知道，此刻，我是個極優(yōu)柔的人。一方面，我無法背叛內(nèi)心的感受：我愛雪亭。另一方面，我無力面對世俗：雪亭是個品學(xué)兼優(yōu)的大學(xué)生，而我只不過是一個三流歌舞廳里跑場的歌手！ 琴瑟相和本是一種幸福，而今卻成了陸游的痛苦。唐婉的知書達理，唐婉的蘭心蕙質(zhì)，這種種美好卻不得母親的歡心。 他悵然立在窗前，任涼風(fēng)侵襲。那只潔白的、靈性十足的鴿兒也靜靜立在窗臺上，伴著他，烏黑的眼睛中流露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傷感。它是婉兒最喜歡的，婉兒在它足上系著一條紅絲線，婉兒說，只有它是自由無拘但卻忠貞守信。陸游便會問，難道這里讓你壓抑讓你痛苦了嗎？還是你說我將會背棄呢？唐婉在此時便只是笑意盈盈，一如陸游追問她鴿子名字時的情態(tài)，然后淡淡地說：你猜啊，你懂的。 想到這些溫馨的情景，陸游嘆了口氣。一封休書，三載恩情，誰能忍心揮筆？ “官人”，伴著輕輕的環(huán)佩聲，是唐婉柔柔的聲音，她把一件裘衣披在陸游身上，轉(zhuǎn)身到案前，“官人，讓我?guī)湍阊羞@最后一次墨吧?！彼兔级Z，淡淡的墨香便隨著她腕上的赤血玉的晃動而氤氳開來……那一個雨夜，竟有幾個世紀一樣漫長…… 我不知是怎樣寫好的信，也不知是怎樣把它遞給雪亭的，我只清楚地記著她眉際間涌動的那些不解與不屑，那烏亮的眼睛中困惑的淚光。我也清楚地記著她捧信的手在抖動，那腕間淺淺的暖人的胎痣竟有那樣冷的顏色。 “這就是你的決定！”她一字一頓。冷冷的眉梢交織著仿佛千百年的哀怨，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靈魂如同被鞭笞在一段痛苦的時空里，恍惚間，有個低眉而溫婉的女人研著浸淚的墨痕…… 再見唐婉時，在沈園。她腕上依舊佩著陸游所贈的赤血玉。陸游又回憶起那個痛苦的雨夜，他要她告訴他鴿子的名字———在這最后的夜里，她沉思了一會兒，卻終究搖了頭……而此刻，陸游又萌動了問出那鴿子名字的念頭，腦際卻涌動著唐婉那句話：“你猜啊，你懂的?！?/span> 為什么會對一只鴿子的名字無法釋懷呢？因為它屬于唐婉吧。陸游內(nèi)心的苦痛難以抑止，恨恨憂憤化作漫天愁緒———“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而誰知，誰知沈園深處的紛飛紅淚？它只有含著孤獨化為世代離人別時的雨…… “靜塵”，她低低地喚著我的名字，“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時的情景嗎？” 我無言，愣愣地看著她被雨水打濕的頭發(fā)，還有那何等熟悉的幽深的雙眸。 “在沈園啊?！彼嘈α艘幌?，“你當時正在那堵刻著《釵頭鳳》銘文的粉墻邊彈著吉他，唱著這闕詞，用你自己的心語來詮釋這闕詞。”她頓了頓，聲音有些哽咽，“那時，我覺得好熟悉，好熟悉，那情、那景、那詞、那人，仿佛在一場夢之前，我便篤定了，你是我生命中的歌手……”“別傻了，雪亭?！蔽抑棺×怂跋嘤鲋厥巧驁@！沈園，沈園本身就是一種悲情，一個永遠也沖不破的樊籠??！”我懊惱地看著她，直到她充滿渴盼的眼神黯了下去…… 當陸游再到沈園時，伊人已逝。赤血玉依然系在她的腕間吧，一如她依然匿在他的心間。 履步她的香冢，朦朧中，是那個足系紅絲線的白色精靈的翩然舞動，“你猜啊，你懂的。”可他猜不透，四十三載的離恨，情天浩瀚，塵俗磨難！一個白發(fā)蒼蒼的人，憑何來吊唁一份因自己的屈服而枉斷的癡情？ 錯！錯！錯！痛徹千古的嘆息；莫！莫！莫！命運多舛的折磨。可誰又解無數(shù)長夜里“怕人尋問，咽淚裝歡”人的隱衷…… “婉兒，若有夢，若有靈，托夢告訴我吧，告訴我那只白鴿的名字……”他嘆息著。今夜的沈園也將承載如期而至的下世愁怨…… 雪亭含淚走了，我不敢挽留。我能給她什么？我已不想知道這是怯弱還是偉大，但我知道我生命中的白鴿飛離了我的天空，不再盤旋！不再低回！我真真懼怕流言！真真懼怕種種非議！真真懼怕我沖不出的俗塵！雪亭，一個家世優(yōu)裕的大學(xué)生，如此美好；我，一個有上頓沒下頓的窮歌手，難于得志。一切都是早可預(yù)料，輕輕打開她留下的小箋：一朝清風(fēng)一朝塵，萬古禁門萬古墳，雷峰淚盡恩猶在，沈園深處無盡恨。 不覺間，耳邊漾著她曾經(jīng)的笑語：“靜塵，真奇怪，我常常想，自己是一只鳥兒，譬如一只白鴿，自由自在，該多好啊?！薄办o塵，真有趣，我常常夢到一個眉目如畫的女子，夢里還有低低的環(huán)佩聲，她告訴我，我同她的魂靈都是那只向往自由的白鴿，靜塵，靜塵，真好，一只白鴿叫雪亭，一只叫雪亭的白鴿呵……” 剎那間，淚影中，時空交錯，雪亭腕上的紅色胎痣與那個低眉女子腕上的赤血玉重疊而來。此時的我仿佛回到了一個傷心的雨夜，不！是那個傷心的雨夜，感受著千百年前寒風(fēng)的肆意來襲…… 沈園，你是沖不出世俗樊籠的生生世世的悲劇與悲憶，生生世世…… 作品來自→樂小米(紀偉娜)作品集 點評 將“我”（現(xiàn)代都市歌手）和“雪亭”（女大學(xué)生），借喻于千年前的陸游和唐婉，讀者便一目了然了。有了歷史的映襯，故事更生動了，故事更深刻了，因為有了歷史的厚重。“雪亭”是唐婉的轉(zhuǎn)世，還是那只白鴿的化身？誰也不知道。但可以警示我們的是：即使歷史發(fā)展到今天，還有多少“精神繩索”需要我們?nèi)_破，而不再背負。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