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稿

我給教材“挑挑刺”

對，你沒有看錯，我要給教材挑挑刺。

不是沒事找事。不是故弄玄虛。也沒有想過要借此來抬高自己。如果你讀出其他意思，那么，請權(quán)當(dāng)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其實，這樣作為的時候，腦海里想到更多的，是一些人，和一些句子。

“盡信書，則不如無書?！边@是孟子的話。

“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边@是亞里士多德的句子。

“一切假知識比無知更危險?！边@是蕭伯納先生的話。

……

所以呢，個人“挑挑刺”行為，純粹就是為了堅持真理。畢竟教材的受眾是千千萬萬個孩子，是所有孩子學(xué)習(xí)規(guī)范言語的榜樣、典范和楷模。如果教材都不能以身示范，那么語文教育之結(jié)果必然令人堪憂。

如下，以統(tǒng)編版四年級上冊語文教材為例——

第44頁，習(xí)作3“寫觀察日記”：在提示寫作具體要求時，教材有文字提示：“觀察日記，主要是記錄觀察對象的變化，還可以寫寫觀察的過程，觀察者當(dāng)時的想法和心情，如果能附上圖畫或照片就更好了?！?/span>乍看似乎沒有什么不妥。但是如果仔細(xì)推敲，會有發(fā)現(xiàn)，其實“觀察者”之前的“，”，應(yīng)為“、”。因為在這個句子中，編者的本意是要提示小朋友觀察日記的寫作內(nèi)容可以寫什么，而“觀察的過程”和“觀察者當(dāng)時的想法和心情”是并列關(guān)系，都是關(guān)聯(lián)詞“還可以”引導(dǎo)出的內(nèi)容，二者之間并無孰輕孰重和邏輯上誰必須先誰必須后之分，是故按頓號“并列的詞語點中間”的用法，自然是“、”，而不是普通句子中一般意義上的語意停頓加“，”。

第48頁，第12課《盤古開天地》第二段：“有一天，盤古醒來了，睜眼一看，周圍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見。他一使勁翻身坐了起來，只聽咔嚓一聲，'大雞蛋’裂開了一條縫，一絲微光透了進來。巨人見身邊有一把斧頭，就拿起斧頭，對著眼前的黑暗劈過去，只聽見一聲巨響，“大雞蛋”碎了。輕而清的東西，緩緩上升，變成了天；重而濁的東西，慢慢下降，變成了地?！?/span>這一段中，有一個詞語“巨人”很是突兀。縱觀全篇，從無單獨出現(xiàn)“巨人”一詞。第一段“有個叫盤古的巨人”，第四段“盤古這個巍峨的巨人”，第六段“偉大的巨人盤古”，這三處表述毫無懸念，讀后立刻讓人明白此巨人非巨人，唯盤古是也。但唯其第二段，前面好好的寫“盤古醒來了”“他一使勁”，突然就話鋒一轉(zhuǎn)，來了一句“巨人見身邊有一把斧頭”，顯然前后有些銜接不暢。與其招人誤會，遠(yuǎn)不如直接寫成“盤古”或是“巨人盤古”之類。

同樣是上一段，關(guān)于“斧頭”的出現(xiàn)，感覺莫名其妙。此段原古文表述是：“天地渾沌如雞子。盤古生在其中。萬八千歲。天地開辟。陽清為天。陰濁為地。盤古在其中。一日九變。神于天。圣于地。”這里有斧頭嗎？沒有。此篇為神話，無論緣自古文還是通過民間口耳相傳的形式流傳至今再作改動，設(shè)計“斧頭”情節(jié)都可謂畫蛇添足。不信，同看此頁第一段“很久很久以前，天和地還沒有分開，宇宙混沌一片，像個大雞蛋。有個叫盤古的巨人，在混沌之中睡了一萬八千年”，將天地沒有分開前的宇宙說成“大雞蛋”，這其實就暗含其孕育生命的無限可能，所以“天地開辟”就很是自然。這就猶如一切條件具備，生命完全可以自己孵化，自然由內(nèi)向外打開，跟任何外力無關(guān)。當(dāng)然，也可能與盤古相關(guān)。但問題是，天地混沌一片，整個宇宙啥也不是，“天地渾沌如雞子”，唯有輕而清的東西（如前表述，類似蛋清）和重而濁的東西（如前表述，類似蛋黃），那么憑空出現(xiàn)個斧頭又算個啥？實在讓人費解。雞蛋內(nèi)有斧頭，這不合基本邏輯。

第48頁，第12課《盤古開天地》第三段：“天和地分開后，盤古怕它們還會合在一起，就頭頂天，腳踏地，站在天地當(dāng)中，隨著它們的變化而變化。天每天升高一丈，地每天加厚一丈，盤古的身體也跟著長高。”末一句，也令人匪夷所思。“天每天升高一丈”，可以理解，這個方向自然是向上。但“地每天加厚一丈”呢？這事兒就有些難搞，按字面理解，向上“加厚”可以，向下“加厚”也可以。但問題是，如果加厚的方向是向上的，那么天和地的距離如果沒有盤古“日長一丈”，那么就會始終維持原樣。顯然，同版《教師教學(xué)用書》對此處理解上的分歧已有意識，是故特別以“問題提示”做補充說“這里的'加厚一丈’可以理解為向下加厚一丈”。如此補充，當(dāng)然是一己之見，屬于自圓其說。

第48頁、第49頁，仍舊第12課《盤古開天地》，隨文依次呈現(xiàn)的四幅插圖對應(yīng)課文的四個情節(jié)，即“盤古在混沌中沉睡”“盤古開天辟地”“盤古頂天立地”“盤古改天換地，化為萬物”。如果細(xì)看，第三幅插圖與課文內(nèi)容不相匹配。課文相關(guān)情節(jié)這樣寫：“天和地分開后，盤古怕它們還會合在一起，就頭頂天，腳踏地，站在天地當(dāng)中，隨著它們的變化而變化?！?/span>注意細(xì)節(jié)，是“頭頂天”。但插圖所畫，卻是一個人兩手抵天的動作，這是很明顯的手“舉”、手“托”或是手“撐”的姿勢。跟頭有關(guān)系么？很抱歉，相距甚遠(yuǎn)，據(jù)目測，頭與天接近一臂的距離，所以“頭頂天”肯定是無處可“頂”的。

……

凡此種種，當(dāng)然只是個人愚見。不足之處，還請諸多師友給予批評指正。

如此不厭其煩，沒有對教材編委和作者袁珂先生有絲毫不敬之意。恰恰相反，正因為覺得諸多細(xì)節(jié)需要推敲，才愈發(fā)認(rèn)識到課文作者和教材編委工作的艱辛與不容易。魯迅說，文章不是寫出來的，而是改出來的。曹雪芹說：“披閱十載，增刪五次?！币黄玫奈淖秩绱?，一本好教材從醞釀到誕生，其中的酸苦可想而知。

臨了，必須匯報：這些問題的發(fā)現(xiàn)，多半源自我的那些學(xué)生。他們何以突然有此批判精神？實不相瞞，都是因為這一冊教材單元二的學(xué)習(xí)所致。單元二的“閱讀策略”設(shè)計，讓孩子們學(xué)會了提問，向內(nèi)容提問，向?qū)懛ㄌ釂?，向啟示提問，點點滴滴，都是長進。所以，僅以此一篇“挑挑刺”文字，向諸多為教材出版默默獻出心血的同志們表示誠摯感謝：你們辛苦啦！

路漫漫其修遠(yuǎn)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革命尚未成功，吾輩當(dāng)一起努力。

2021年11月2日

刊發(fā)稿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