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鴻漸的第一位女友是鮑小姐。鮑小姐的未婚夫李醫(yī)生長她12歲，出錢讓她獨自一人到倫敦學(xué)產(chǎn)科。那么鮑小姐是什么樣的人呢？錢鐘書是這樣寫的：“她只穿緋霞色抹胸，海藍色貼肉短褲，漏空白皮鞋里露出涂紅的指甲?！薄伴L睫毛下一雙欲眠似醉、含笑、帶夢的大眼睛，圓滿的上嘴唇好像鼓著在跟愛人使性子?！?/span>

看得出，鮑小姐的美是奔放的，自信的，甚至是有些許侵略性的，很符合西方的審美。她是有未婚夫的，對于這一點并不遮掩，這在船上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那么鮑小姐和方鴻漸又是怎么搭上的呢？只是那一句：“方先生，你教我想起我的fiancé，你相貌和他像極了！”就這樣，干柴烈火，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呢？方鴻漸自然知道鮑小姐是有未婚夫的，船到岸便是要斷了關(guān)系的。而鮑小姐“看方鴻漸是坐二等的，人還過得去，不失為旅行中消遣的伴侶?！币虼耍U小姐也算不上是方鴻漸的女朋友，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可能更像是pao友。兩個人各取所需，一夜風流，本沒有什么可苛責的。只是想到那位李醫(yī)生，總是覺得他被綠得有些可憐。再者方鴻漸也不是第一個綠他的人……

船靠了九龍碼頭，“鮑小姐撲向一個半禿頂，戴大眼鏡的黑胖子懷里。”方鴻漸和第一位女友的故事全劇終。

方鴻漸的第二位女友，是蘇小姐。蘇文紈是政務(wù)院參事的女兒，也是里昂大學(xué)的博士。更有趣的是，在船上的時候，蘇小姐和鮑小姐是室友。蘇小姐對方鴻漸的態(tài)度是有轉(zhuǎn)變的。還在船上的時候，蘇小姐對方鴻漸和鮑小姐甚是鄙夷，但是蘇小姐骨子里的驕傲使得她不由得想要所有男人都敗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因此，鮑小姐下船之后，蘇小姐似乎就顯露出了自己的另一派作風。錢鐘書先生有一段描寫極為精彩，“蘇小姐理想的自己是：'艷如桃李，冷若冰霜。’讓方鴻漸卑遜地仰慕而后屈伏地求愛。誰知道氣候雖然每天華氏一百度左右，這種又甜又冷的冰淇淋作風全行不通?！?/span>

回國之后，方鴻漸和蘇小姐的關(guān)系變得微妙了起來。蘇小姐有意無意地顯示出自己的好感，尤其是當著愛慕者趙辛楣的面。蘇小姐享受著居高臨下，看男人爭斗的場面。而方鴻漸的態(tài)度則是全盤接受，不拒絕不反駁，有時甚至有配合演出的嫌疑。但不難看出，即便接受了蘇小姐的偏袒，甚至是在月光下吻了蘇小姐，方鴻漸始終是不愛她的，更不可能求婚。他有過的，只是對曖昧的一種享受，或是處在空窗期的一種排遣。因此，說方鴻漸是渣男也不足為過。最后，方鴻漸覺得自己騎虎難下，想要趕緊脫身向他人求愛，于是寫了一封信，并在電話里跟蘇小姐表明了心意。蘇小姐破口大罵，轉(zhuǎn)身嫁給了另一個人，不是趙辛楣，卻是曹元朗，幾乎是讓所有讀者大跌眼鏡。

所以說方鴻漸喜歡過誰嗎？談愛太過認真，但方鴻漸的確喜歡過一個女子，而且是在書中唯一喜歡的女子——唐小姐，即方鴻漸的第三位女友。唐曉芙是蘇小姐的表妹，“嫵媚端莊的圓臉，有兩個淺酒渦?！焙唵蝸碚f，唐小姐是方鴻漸的理想型。一見鐘情，卻是南柯一夢。唐小姐很明顯地能夠感受到方鴻漸的好感，卻又受到表姐極大的影響。唐小姐的年紀雖然小一些，卻是名副其實且聰明的摩登女性。在與方鴻漸的曖昧之間，唐小姐是有分寸的。最后與方鴻漸的當面對質(zhì)，方鴻漸仍是唯唯諾諾不夠主動，再者他也的確沒有什么可辯解的。于是，他就這樣和唐小姐錯過了。唐小姐的心里也是喜歡方鴻漸的，不然不至于傷心。不過也只是一點點喜歡而已，比方鴻漸對自己的喜歡又少了許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唐曉芙也是錢鐘書先生最偏愛的角色，比起嫁給方鴻漸，就這樣淡出的結(jié)局似乎更好。

最后，講到的是方鴻漸的第四位女友——孫小姐。蘇小姐另嫁他人之后，趙辛楣和方鴻漸同時失戀，竟成了患難之交，只不過前者是為了蘇小姐，后者是為了唐小姐。在趙辛楣的引薦下，方鴻漸與趙辛楣幾人同赴位于內(nèi)陸的三閭大學(xué)任教。其中，便包括趙辛楣的遠親孫柔嘉，孫小姐喚趙辛楣是“趙叔叔”。一路上，可謂西天取經(jīng)般坎坷，孫小姐如同自己的姓名那般柔柔弱弱，是處處需要人保護的小女人角色。孫小姐在出場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由于性格的原因，都是一副路人甲的模樣。因此，到后來她和方鴻漸訂婚結(jié)婚成為正宮，都有一種令人猝不及防的錯覺。

上文提到最初我想從方鴻漸和孫柔嘉的婚姻角度去寫，談?wù)劄槭裁催@兩個人會走到一起。仔細想來，原因無非就是那么幾個。首要的原因肯定是雙方在當時都是available的狀態(tài)，孫小姐自然不必說，方鴻漸也正處于失去唐小姐之后的空窗期。而且在去三閭大學(xué)的一路上，就只有孫小姐一位女性侶伴，兔子不吃窩邊草在這里顯然是不成立的，應(yīng)是近水樓臺先得月。觸電也都是以相處為前提的。太多的感情不是敗給了相處，而是連相處的機會都沒有。二是方鴻漸和孫柔嘉在一定程度上算是門當戶對，勢均力敵。這也就是為什么兩個人會各自入眼，再到后來的訂婚和結(jié)婚。三還是得益于孫小姐的手腕。尤其是在三閭大學(xué)任教的那段時間里，一些虛虛實實的操弄，方鴻漸也便入了這趟渾水，糊里糊涂地就錯認了與孫小姐的緋聞，馬不停蹄地訂了婚。這幾幕的節(jié)奏之快的確讓人瞠目結(jié)舌。

我個人是不喜歡孫柔嘉這個人物的，甚至有些厭惡。一方面是她扮豬吃老虎，攻于心計的個性。如果說人人都有一點虛偽，所以真誠才顯得可貴，那這一點的確還不算是頂可惡的。孫柔嘉比較令我厭惡的是她的市井。孫柔嘉在訂婚前和訂婚后完全是兩個作風，不像方鴻漸可謂膚淺得一以貫之。訂婚前，她還是柔弱、矜持、有素質(zhì)的女大學(xué)生形象；訂婚后，字里行間充斥的都是她的市井和世俗。自然可以說是婚姻改變了孫柔嘉，但更多的是孫柔嘉本身的世俗在合適的時間里顯現(xiàn)出來罷了。

最后想再談?wù)劮进櫇u。作為絕對男主，他占了錢鐘書先生最多的筆墨。所以方鴻漸是怎么樣的一個人呢？實在不好說。所以這是《圍城》的迷人之處，也是我在寫小說時候比較堅持的一個原則。人物應(yīng)是飽滿的，不該有太鮮明的好壞之分，否則未免太過平面和乏味。我打從心底里不覺得方鴻漸是一個多好的人。作為家中的長子，他享受了最好的資源，并且借助“丈人”的錢勢留洋念書。至于有沒有認真學(xué)到真本事，書中沒有過多交代，但是從很多細節(jié)中可以得知，當年的方鴻漸跟如今一些留學(xué)生一樣，出國無非就是鍍個金，玩樂比學(xué)識重要。留洋帶給方鴻漸的，更多的是一段可以作為談資的經(jīng)歷。其次，方鴻漸對于自己的工作和未來的前提也從未認真打拼過，一路上靠著親戚和朋友的關(guān)系插科打諢?；蛟S，方鴻漸就不是一個太努力的人，無論是對工作，還是個人生活，否則他也不至于和唐小姐的緣分那么淺。再者，方鴻漸的性格有些浮夸，支撐這份浮夸的還不是自己的學(xué)識或者財力。另外他在處理感情時候的被動和唯唯諾諾的確也是令人看不慣的。但是，又不可說方鴻漸是世俗的。他有著文人的傲骨，盡管這份傲骨有時候很膚淺，但是他選擇不同流合污。他沒有底氣，卻又個性。這一點不能說好，也不能說不好。至少為方鴻漸這個人物本身博得了些許好感。

方鴻漸和孫柔嘉的婚姻生活是在爭吵中前行的。我想過一個問題：如果方鴻漸和其他任何一個女友結(jié)婚，結(jié)果會不會好一點？可能很多人會回答說，并不會。因為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脾性定成敗。但我覺得，結(jié)果還是會不一樣的。我很相信人與人之間的這種影響。換而言之，每個人的內(nèi)心都有光明和黑暗的一面，不同的人會激發(fā)出我們的不同面。這也是為什么我們要選擇和比較正能量的人做朋友做伴侶。不是說我們的生活只允許有快樂或者是正能量，而是從長久角度來看，我們需要成為更好更幸福的人。如果和一個人在一起之后，我們變得越來越糟糕。我們就得想一想，是不是我們的選擇錯了？我們是不是的確不合適？離開之后，我們是不是可以彼此成全，彼此成就，因而成為更好的人？

如果方鴻漸和蘇小姐結(jié)婚，由于蘇小姐的家世顯赫，以及蘇小姐對方鴻漸的那一點點喜歡，他們的婚姻生活至少不會受到經(jīng)濟問題的困擾。再加上蘇小姐端著的大家閨秀的作風，雖然做不到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但至少可以維持表面上的和平與相愛。

如果方鴻漸和唐小姐結(jié)婚，唐小姐的家庭背景也不差，雙方不必太為錢發(fā)愁。最重要的是，方鴻漸喜歡唐小姐，這份喜歡是婚姻的感情基礎(chǔ)，雖不能夠保證一輩子的相安無事，但是會多很多容忍和溺愛，省去不少摩擦。做不到相愛，至少也不會想殺。因此，我覺得方鴻漸和唐小姐會是排列組合中較為幸福的一對。

但我始終是感性和理性相結(jié)合的讀者。方鴻漸本身性格上的缺陷，很難保證他在婚姻中如初見般得喜歡著唐小姐。他的浮夸、被動、膚淺和懶惰，也會漸漸地磨掉耐性。細節(jié)打敗愛情，婚姻本身的雞毛蒜皮也足夠完敗自身。

談到婚姻，書中有這么一段描述，借了英國和法國的古話，也是《圍城》的主旨：“說結(jié)婚仿佛金漆的鳥籠，籠子外面的鳥想住進去，籠內(nèi)的鳥想飛出來；所以結(jié)而離，離而結(jié)，沒有了局?！薄俺峭獾娜讼霙_進去，城內(nèi)的人想逃出來?！?/span>

再讀《圍城》之前，讀到了一句話，說是《圍城》中的原話。只可惜讀完了《圍城》也沒看到。正如當時記著“滿地都是六便士，他卻抬頭看到了星星”去看《月亮與六便士》，書讀完了才知道那是毛姆對這本書的概述。

現(xiàn)在也無從得知這句話是不是出自錢鐘書先生，但甚是值得玩味。摘抄出來作為結(jié)語：

“愛情多半是不成功的, 要么苦于終成眷屬的厭倦, 要么苦于未能終成眷屬的悲哀。”

這樣的結(jié)尾可能有些虛無主義，但卻是基于《圍城》的一點延伸?，F(xiàn)實的生活應(yīng)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不管婚姻是不是圍城，各自安好即好，我們都需尊重各自的選擇和不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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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Luna Pan

圖 | 網(wǎng)絡(luò)

風格 | 秀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