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書店的苦惱

我其實很為難，只是不愿看到那樣的臉。我本性善良得像一只藍螞蟻，可一說起她們就鬼頭鬼腦成了毒蜘蛛。

我不是那種難以侍候的主兒，一般情況下都能讓人過得去。但是書店的小姐實在讓人不敢恭維。按說書店里有這么多書，她們都天都置身期間。就算這些書是一缸腌過一百遍的乏水，那也就應該把她們腌出一點書香味?？墒菦]有，不但沒有書香味，甚至還有其它說不上來的種種味。賈大山在他的小說里寫過一個夫妻畫店，那夫妻本是粗識文字的平常人物，他們日夜與書畫打交道，結果變得像書畫一樣完美、有韻味。與現實中的這些書店小姐形成強烈的反差。后來，我想起鄉(xiāng)村腌咸菜時也會出現腌死現象，即腌過了頭，腌出來的腌菜丑陋之極，無法食用。也許這些小姐讀書讀得太多了，以至于讀成這么一幅尊容，讓人每次去書店之前都要再三下決心，每次逛完書店都會發(fā)誓此生再也不回頭。

可是，我也是活該。就像賭徒每次輸慘之后都發(fā)誓再也不賭一樣，過不了幾天，心又癢起來，腳步同自主又向那個該死的地方奔去。書中自有顏如玉？倒也不相信。只是一種癖好使然吧。我這次多買了幾本書，怎么拿回去呢？想向小姐要個塑料袋裝一下。我把這個要求反復表達了好幾遍，都好像掉進老鼠洞里去了，一點兒回應也沒得到，連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起來。我什么時候這么孫子過？可我還是怯怯重復了一遍我的要求。這回終于聽到兩個字“沒有”，冷硬得像寒冬臘月時的糞坨，掉到我的腳趾上，砸得從此沒有了知覺。我一下子覺得好像自己進的不是喂養(yǎng)精神的書店，而是洗刷污穢的監(jiān)獄，自己好像殺人無數，十惡不赦的大罪犯，好好像愛憎分明、疾惡如仇的忠實看守。我唯一的出路必須老老實實做人，不，是老老實實做犯人。事實上，我并不是犯人，而是遵紀守法的模范公民。我也在自己的崗位上努力奉獻我自己。你說，我是不是也應該可以享受一下別人的熱情奉獻呢？我是拿著用汗水換來的人民幣來買自己想看的書。我并沒有像孔乙己那樣白拿你們的一點兒東西，你們憑什么一臉冰霜充大份呢？五朔說，你以為你是誰呀？ 

比較一下買菜時的情景，我對書店的小姐更來氣。說實話，我看到賣菜的小販在太陽下曬得滿身流油都有點心疼他們。他們懷著一顆卑微的心靈，很充實、很認真地照應著自己的小攤兒。他們從不慢待我，我可以跟他們開幾句不淺不深的玩笑，彼此嘻嘻哈哈，熱熱鬧鬧。和他們在一起的感覺是一種與人打交道的感覺。而跟書店小姐打交道則像碰到電線桿上，疼得不知所措。

有時我想，讓賣菜的大嫂去書店賣書，讓書店的小姐去小攤賣菜，那會怎么樣呢？

原載《河北工商報》1999年8月4日（個別地方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