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喬志立

最近在繁峙文友齊大春的文友群里，全程關(guān)注了文友們的“再回姥娘村”活動，讓我感慨萬千，甚至感覺有點上升到姥娘村的靈性，在我心里魂牽夢繞的高度。

記得齊老師的“再回姥娘村”活動是在6月初發(fā)起的，剛開始接力人數(shù)不是很多，但快到10號的時候人數(shù)猛增，因為涉及到“姥娘家”招待人數(shù)的條件限制，齊老師不得不在眾望所期的氣氛中停止了已近30人的接力。讓一部分行動慢了半拍的文友們，失去了這樣一次重溫姥娘親的機會。

齊老師在活動發(fā)起后，就既定了一禮拜后的農(nóng)歷五月十四（6月12日）這個宜娶嫁、利出行的吉日?；顒忧暗囊惶焓怯晏?，包括齊老師在內(nèi)的文友們無不擔(dān)心老天會破壞他們的好夢。到了12日早上晴空萬里，一幫子不帶什么裝備的“驢友”從繁峙、砂河等不同地點如約出發(fā)，在姥娘村的大院“天雨精舍”會合了。

姥娘村有牽魂的情線，姥娘村有不舍的情緣，姥娘村是尋親找愛的地方，姥娘村有懷舊追夢的場所，活動在歡聲笑語，載歌載舞的氣氛中圓滿結(jié)束。

活動后的第二天，又是雨天。兩個雨天夾了一個晴空萬里的活動吉日，這難道不是天意嗎？感謝老天成全了這群重回姥娘懷，重溫姥娘親的大孩子、老孩子的心愿。

齊老師文友群的這場活動，從開始組織到圓滿成功，我一直關(guān)注著。到活動那日我坐在幾百里外的家里，早早地就跟隨齊老師“出發(fā)了”。從七點多齊老師開始召集大家哪里趕車，各路文友哪里碰頭，到哪個點上等人，到哪個地方集合等環(huán)節(jié)，我一直“緊跟不離”細(xì)心周到的齊老師的步伐。感覺不曾走路的旅行倒讓我氣喘吁吁，也為齊老師的文友們是否能安全、順利、準(zhǔn)時到達(dá)姥娘家而擔(dān)起了心。

齊老師文友群活動的當(dāng)天，我除了刷手機屏幾乎沒干什么，也心紅的什么也干不成。活動的氣氛始終是我關(guān)注的焦點，看了文友們發(fā)在群里姥娘家唱大戲的院子里喜慶鑼鼓、載歌載舞的視頻；各個山清水秀的景點處或三個一群五個一伙，或大集體你依我靠的照片，讓我好不激動，也隨著鼓點手舞足蹈地敲打起了身前的桌面。讀了文友們的熱議、評論和即興作品，又一下子把我?guī)Щ氐搅送暧洃浿屑t火熱鬧的姥娘村。

我的姥娘家距我村有三十多里，路倒不算遠(yuǎn)，但要翻兩座大山，跨兩條河溝，步子趕得緊點也得三個多小時。要是冬季還得拽著枯草，下兩道積了厚雪凍著底冰的羊腸小道大坡，小心翼翼地滑過兩條一里多寬的漫水冰河，路上的時間自然就長了許多，往往是早飯后出發(fā)剛好能趕上姥娘大鍋里的晚飯。

姥娘家最早的記憶應(yīng)該是五歲左右，而至今最后的兩次回姥娘村卻是送姥娘和姥爺最后一程。想想這50多年數(shù)不清的姥娘村記憶有笑著來過的，有哭著來過的；有興奮的來了就不想回的，也有傷心到像逃兵一樣著著急急走的。內(nèi)心里翻江倒海，五味雜陳。

我從小不省事，在我們村里倒也不顯山不露水，在姥娘家村可是出了名的搗蛋鬼。別說姥娘村里的同齡孩子，就是大人們一看到我也會說“xxx家這個小子又來了”。后來才知道，這里的“又來了”不單是指來得多的意思，更多的時候是對一個不懂事?lián)v蛋娃的無奈。

8歲以前住姥娘家都是大人帶著去的，大人們有閑空了或者家里沒人照顧我了，才有可能送我去。8歲以后去姥娘村就不那么受限制了，只要是假期必在姥娘家度過，而且放假的第一天就總能約到三個兩個結(jié)伴住姥娘家的“小驢友”。幾個人嬉皮笑臉告一聲大人，連跑帶跳，不走正道，爬山涉水，過河翻崖，什么老師忠告呀，假期作業(yè)呀，大人的安排呀通通拋在了腦后，不多時就見到了姥娘。    

到假期快完，家人捎話好幾回?zé)o可奈何回去的時候，走馬觀花看一遍那還沒展開過散發(fā)著油墨味的假期作業(yè)，一天一夜把老師當(dāng)緊要的“差事”完成個一半兩勾子(當(dāng)?shù)胤窖?，一半或多一半的意?，再硬著頭皮準(zhǔn)備挨他個幾十板子吧。

行文至此，想起了一首童謠：

“姥娘家的葫蘆，姥娘家的瓜，養(yǎng)活了十幾個外甥娃。

姥娘家的窯洞，姥娘家的炕，睡大了十幾個灰不浪(保德口語，壯實的孩子)。

姥娘拉的磨盤，姥娘推的碾，外甥們都跟著轉(zhuǎn)圈圈。

姥娘燒的大鍋，姥娘做的飯，外甥們吃的都是頭一碗。

姥娘家的布鞋，姥娘家的襪，哪一個外甥沒穿大?

姥娘家的風(fēng)箱，姥娘家的火，哪一個外甥沒拉過？……”

暑假的姥娘家是最讓我嘴饞的季節(jié)，每天和小姨小舅要到“不到居溝”采摘一回。什么葫蘆、窩瓜呀，豆角、黃瓜呀，西紅柿、茄子呀，玉交棒子呀，夏山藥、紅薯呀，在那幾分自留地里姥娘種的是應(yīng)有盡有。背著姥娘地里滿滿的收獲，路上還少不了偷抓兩把嫩嫩的豌豆角，摘兩褲兜青綠的生棗子。一個假期下來，總能讓我們這一幫外甥們長膘三五斤，來時三個小時的路程，回家得走五、六個小時。當(dāng)然這也不光是因為長了膘墜的，也有心里的不情愿而滋生的慢節(jié)奏。

寒假的姥娘家又是我盡情貪玩的樂園，什么滑雪坡、打雪仗、掏嗖爐爐（可以生柴火的土爐灶）、干武力，讓我們玩的顧不得吃飯，忘記了天黑，如遇看大戲，那更是孩子們求之不得的好事。聽姥娘說，我曾因滑雪坡丟了暖鞋、磨破了棉褲屁股，挨過她的大巴掌扇屁股。反正也沒記得凍紅了皮肉、凍疼了腳，更沒記得打疼了屁股，記住的只有滑雪坡的開心與打雪仗的刺激。野皮野臉的我不知不覺就過了姥娘家的年，過了姥娘家的元宵節(jié)，烤吃了姥娘村七個火籠的花饃饃（當(dāng)?shù)仫L(fēng)俗，元宵節(jié)小孩要吃七個火籠烤黃的花饃饃）。

小時候總覺得自己好牛逼，姥娘村的孩子總是繞著自己轉(zhuǎn)，而且干仗總沒有我村的孩子們厲害，讓我打得丟盔棄甲，總以為自己機智靈活沒人能逮得住，更沒人敢找我的麻煩。想起來就興奮的耀武揚威，不知天高地厚了。長大后才知道，那是姥娘村的同齡少年大都是我的舅舅、姥爺輩，發(fā)自內(nèi)心對一個不尊不孝外甥的關(guān)心和照顧，也是姥娘、姥爺一家人為人忠厚換來村人對我的無限寬容。成年后也曾聽說過姥娘、舅舅為了我小時候惹的事多次給人家說過好話，賠過不是。

在姥娘村我們這一代外甥中，我應(yīng)該是為數(shù)不多的讓姥娘村的大人小孩都記得住的一個。以至于幾十年后在大街上都能讓姥娘村的人迎頭截住叫出我的名字，并親熱地在后背搗上我一拳，送上一句“現(xiàn)在還是那么搗蛋嗎？”的戲言，然后嘻嘻哈哈地聊上半天以往，姥娘村的人就是這么的親。每當(dāng)這時候我才知道，這滿村人記憶深刻的不是因為我優(yōu)秀，而是因為我小時候那出了名的調(diào)皮搗蛋和姥娘村人對外甥那特別的親和特別的愛。

姥娘村的人親，姥娘村的山山水水也親。長大成人后的近四十年，回姥娘村也就數(shù)見的那么五六回。但那：

不到局溝采摘時走過的羊腸小道；

井溝大壩玩水時欣賞過的綠波蕩漾的湖景；

小塔子上流著口水而爬不上去的核桃、油梨樹；

羊市坪墕粗桿大冠的黃棉毛杏樹；

紅塔流泥灣掰的半熟玉米棒子；

麻忽塔、張家塔綠油油看不見鋤地人的谷子地；

前梁漫過頭頂?shù)拿幼恿郑?/span>

堆兒梁一眼望不到邊的土豆花；棱角分明的梯形墩圪堵（烽火臺）；

造林英雄張侯拉野居植樹的世外桃源九塔灣……姥娘村的山山水水，卻永遠(yuǎn)刻在我的心里。

姥娘村的物，姥娘村的事，更是在心里陪伴了我大半生。

井溝圪洞騎牛拽過牛尾巴的逍遙；

外信家院子里捉迷藏，找不著出處的后怕；

楊治國大炕上的占蓮子叨故兒事，聽到睡著；

四姥爺大石窯里的油煎餃子，吃的嘴角流油。

幾十年來無數(shù)回想起，又無數(shù)回一個人笑出了聲，仿佛就是眼前發(fā)生的事，我又身臨其境。

隔墻和耳背的俊清扔石頭干仗給人家打破頭；

培清家兔窩里耳朵上提起來四只蹄蹄亂蹬的小白兔；

巨彪給做的跑火的鐵絲洋火槍；

奶兒子當(dāng)了我的勤務(wù)兵；

文斌家院墻邊籠火燒著了棉褲……

幾十年來反反復(fù)復(fù)的夢見，又多少次在夢中驚醒，仿佛就發(fā)生在昨天，自己還是個頑童。

姥娘是個特別會親人而又嘴碎的人，用一句古話說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因為嘮叨的多了，她的親也讓我童年的頑皮給忽略了，她的話我自然也就不當(dāng)回事了。但姥爺卻是個一言九鼎的人，一般不說話，說出一句話來那可真的能叫我安靜那么一陣子，其實也就是姥爺在跟前的那么一陣子。

姥娘病了，城里的我“忙”的沒顧上給姥娘親手喂過一口水，甚至沒顧上多看上她老人家一眼，等我和二舅帶著輸液藥回去看姥娘的時候，姥娘已經(jīng)駕鶴西去了。姥娘真正離開我們的時候，我這個吃過姥娘的奶的外甥才猛然想到自己真是個沒良心的貨。姥娘的飯養(yǎng)育了我的童年，姥娘的親陪伴了我的前半生，而姥娘卻沒吃過我的一口飯，也沒喝過我的一口水，甚至沒上過我的一次門。我這個讓她當(dāng)寶貝的大外甥真的讓姥娘九泉之下也心寒了。

姥娘家的親不只是姥娘那溫柔的親，還有姥爺那無言的隔代親，姨姨、舅舅們那無私的長輩親，更親的是同齡的侯舅和小我?guī)讱q的小姨那童年玩伴的謙讓體貼親。

曾記得最親人的大舅，在我頑皮的忍無可忍的時候，咬牙抬起的手又苦笑著放下，也沒舍得落在我的身上；還記得大我五歲的四姨讓我氣哭也舍不得點我一手指或罵我一句狠話的忍讓；也記得因我頑皮惹事同齡的侯舅讓人家圍攻受氣后，只是回家告了一聲姥娘，也不曾罵我一個字的無奈；更記得小姨讓我打哭，淚還沒干就給我分糖吃的親昵。

感謝姥娘村給了我一個快樂的童年。

感謝姥娘家人、姥娘村人對我對所有外甥們的關(guān)懷和照顧。

感謝舅、姨們給我從小的言傳身教，讓我樹立了正確的人生觀。

再憶姥娘村，模糊的眼簾總有那一幕幕畫面；再回姥娘村，將會有怎樣感人的情景呢？

期待再回姥娘村，期待重溫姥娘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