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劉氏月餅的眷念

黃土地上 2022-06-17 發(fā)布于內(nèi)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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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氏月餅的眷念

楊翠冠

“玉食皆入口，此餅?zāi)霜毥^；沾巾銀絲透，舉頭相思愁。”

又是一個中秋節(jié)，望著餐桌上的各式月餅，我的思緒卻不由自主飛回了老家。

大集體時，我老家村的大隊共有七個生產(chǎn)隊。由于我們村是大隊所在地，村子較大，從第三生產(chǎn)隊到第七生產(chǎn)隊都在我們村。我們家就在排行最大的第七生產(chǎn)隊。

在第七生產(chǎn)隊“場面”的西墻外有一條五六米寬的“馬車路”，“馬車路”的西側(cè)不知何種地質(zhì)原因，刀切般下陷深一丈有余、二丈不足的鍋狀大坑，大坑里住著一家月餅手藝世家——劉氏家族，我把這個院落稱作“劉家大院”?！皠⒓掖笤骸闭嫉毓烙嬘形?、六畝大小，下陷后的坑壁形成了天然的半圓形“城墻”。站在“場面”西墻邊俯視“劉家大院”有二排建筑，后排靠西有六孔土窯，土窯后右側(cè)是一口人工山洞，是否是“備戰(zhàn)備荒”的產(chǎn)物我很模糊，而她是我最早鉆過的人工山洞卻記的非常清楚；前排靠東是六、七間土房。記憶很深的是劉家輩分最高的老爺爺土窯門口掛過的一大串紅的耀眼的辣椒，還有劉家大門。劉家大門石條座根基、磚木框架，硬木鉚釘雙扇大門，門頂是人字狀木造型、灰瓦鑲頂，在當(dāng)時的老家“劉家大門”絕對是一流的“門庭”。大門右側(cè)是一口井，井口也用石條砌口，井側(cè)有一個能存水的石槽，石槽由南往北稍傾斜，北面有一個雞蛋粗細的放水口。大門倆側(cè)的院墻全部由石塊黃土壘砌?？课饕稽c的院墻里有幾顆長勢很好的大榆樹，每到晚春，榆樹上長滿了茂盛的“榆錢錢”。為啥老家人叫“榆錢錢”，估計是因其形狀像古幣而得名。大門外就是人們進西溝的“大路”。

我小時候有很多時間是在“劉家大院”度過的，不僅因為與玩伴們猖狂折樹枝、貪吃“榆錢錢”、瘋狂鉆山洞、放肆爬窯壁，還因為大院里有一位待我如親人般的好友母親，她經(jīng)常給我吃我家吃不上的“好吃的”，尤其是她給我吃的八月十五的月餅，那真是——月餅甜如蜜，心中比蜜甜！

我記憶中的“劉家大院”已四世同堂，她雖沒有山西祁縣喬家大院“囍”字形宏偉的建筑群，也沒有慈禧“老佛爺”逃亡時留下的“珍貴”小腳印，更沒有拍攝過如《大紅燈籠高高掛》聞名華人世界的電影；但劉家大院的月餅可是曾經(jīng)“譽滿”老家，香溢全村的。

每年農(nóng)歷的八月十五前半個多月，小麥剛剛加工成面粉，“劉家大院”的“劉氏月餅”加工就在后面的窯洞里開始了，開爐前是否要舉行儀式，我不得而知。加工月餅的原料有小麥粉、純胡麻油、紅糖（或冰糖）、水四種。加工月餅時和面力道要勻稱，水、面、油、糖要交融，當(dāng)時沒有“和面機”，全是純?nèi)斯ぁ按蛟臁?。烤月餅的爐下半部分是一口平底鍋，鍋底燒煤，上半部分是能移動的比鍋蓋都大的圓形鐵片，鐵片上面壘著許多燃燒著的大同塊煤。在月餅烤制過程中，火候一定要掌握到位，月餅色澤必須保證微焦而不糊，內(nèi)外都熟，尤其不能“里生外熟”或者“里熟外焦”；剛出爐的月餅掰開里面層次分明，當(dāng)?shù)赝琳Z叫“飛毛利刃”，吃一口：硬脆軟松、綿甜悠長、油多不膩、回味無窮。

“劉氏月餅”以混糖為主，一般人家加工的是“三油三糖”餅（一斤面、三倆油、三倆糖）；家庭條件稍好的人家是“四油四糖”餅（一斤面、四倆油、四倆糖），餅面還要撒些芝麻；家庭條件特好的人家會加工一些包餡月餅、提獎月餅。包餡月餅餅餡主要有花生仁、杏仁、黑桃仁、紅棗、瓜子仁等等，加工提獎月餅需要“陰刻”的餅?zāi)?，餅?zāi)Ｓ械窨叹毜募榛ò旰妥８Ｎ淖帧．?dāng)然，包餡月餅、提獎月餅?zāi)鞘谴謇铩坝绣X人”才能享受到的，我家是沒有條件的，只能是羨慕地看看而已，最多也是望著哪些月餅扮個鬼臉。

去“劉家大院”加工月餅是需要排隊的，人們按到“劉家大院”的遲早進行前后排序，有時排在白天，有時排在黑夜。排在白天的話我會跟著母親去排隊看加工月餅，與其說是看加工，不如說是在等待，尤其等到給自己家加工月餅時，等待的滋味是很難用語言表達的，口水會不由自主的在嘴里打轉(zhuǎn)，不時偷偷咕嚕咕嚕吞咽幾口，鼻子也不停地吞吐著月餅味的香氣，呼吸常常會長短不均，眼睛緊緊盯著冒著熱氣的餅爐，時間仿佛已經(jīng)凝固。現(xiàn)在回想起來覺得五十年的光陰是如此短暫，而當(dāng)時等月餅熟的時間卻是那樣的漫長。有一年排隊排到半夜，為了第二天上學(xué)我沒去等。睡夢中一股極香的月餅味把我喚醒，只見媽媽正把一個“熱氣騰騰”的月餅放在我的臉前；現(xiàn)在回想起來媽媽當(dāng)時的心情是多么的矛盾，她是既想讓我第一時間吃到月餅，又怕影響我睡覺；我?guī)е獬粤艘粋€月餅又沉沉入睡，睡夢中去到了一個滿是月餅的童話天地，月餅多的像電影《地雷戰(zhàn)》里的地雷一樣到處都是，但就是咋也吃不上。

記憶中劉氏月餅“傳人”有一“絕技”，你想要多重的月餅老人家能隨手拈來，用現(xiàn)代計量器具稱重，不差分毫，可見功夫之深，讓我驚詫不已。

前后半個多月或者二十多天，整個“劉家大院”像一口“巨大的鍋”，不分晝夜，連續(xù)地往外吐著香氣，月色朦朧、餅香四溢。記憶中“八月十五”前后，“劉家人”無論男女老少走在大街上身上都帶著月餅的味道。

五十多年的歲月，我吃過廣式月餅、潮式月餅、蘇式月餅、滇式月餅、京式月餅、徽式月餅、秦式月餅、晉式月餅。在北京著名的“稻香村”專門品嘗過經(jīng)典的“88種餅類、蛋糕”，無論是拿破侖餅、龍福餅、一品燒餅、老婆餅、還是稻花餅、香芋餅，我感覺味道都不如兒時的“劉氏月餅”。雖然現(xiàn)在的月餅必須有QS質(zhì)量安全認證、IS9000質(zhì)量管理體系認證，HACCP體系認證，但“沒機會”認證的“三無”“劉氏月餅”卻是我迄今吃過的最香、“醉”香的月餅。

“劉氏月餅”揉合著老家的胡油味、面粉味、大同煤味，更多的是融入了劉家手藝人濃濃的人情味。一部描寫隆盛莊月餅的非物質(zhì)文化微電影《手藝》曾經(jīng)讓我感動的涕淚橫流，不由得想起“劉家大院”，想起“劉氏月餅”傳人，想起劉家丟失的“手藝”，想起待我如親人般的好友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