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仇英唯一存世大尺幅全景山水《秋江待渡圖》又展出啦！
展覽海報 上一次還是在2017年臺北故宮“國寶的形成”書畫精華大展上，與王羲之《快雪時晴帖》、吳鎮(zhèn)的《雙松圖》、文同的《墨竹圖》等45件作品一同展出呢。 而從4月2日到6月29日間，它會在臺北故宮博物院北院區(qū)208室“solo”展出——一張畫竟然能獨享一間展廳，這或許會成為“博物館疲勞癥”患者們的福音吧。
明 仇英《秋江待渡圖》 155.4x133.4cm 絹本 現(xiàn)藏：臺北故宮博物院 如果說前段時間臺北故宮所有展覽中最“吸睛”的是唐玄宗唯一傳世墨跡《鹡鸰頌》，那從4月2日開始，《秋江待渡圖》或許能幫《鹡鸰頌》“分擔”一些觀眾們的熱情。
唐 李隆基《鹡鸰頌》局部 現(xiàn)藏：臺北故宮博物院 與帝王之作《鹡鸰頌》相比，《秋江待渡圖》也顯現(xiàn)了一種跨越時代的浩蕩氣魄。 可以看到，以水景為重心的畫面上，江岸平遠，遠山雄峙，山水空間以Z字形斜向深入延伸，凸顯了北宋全景式山水畫的構(gòu)圖特點。
《秋江待渡圖》局部 山石皴寫近斧劈皴，設(shè)色濃麗。仇英在山體表面敷染淡雅明靜的青綠色，讓山石如碧玉般清潤。山邊水際以紅綠林木交錯點綴，將山石的質(zhì)感和秋日的繽紛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秋江待渡圖》局部 濃重秋色中，《秋江待渡圖》以高山下的野渡口為舞臺，上演了一出游人過江的戲劇。 前景中，坐在山石邊的白衣文士，神情愉悅中若有所思，家眷、舉扇與牽馬的小童圍繞身側(cè)，形成了一組家常的對話。
《秋江待渡圖》局部 與他們遙相呼應(yīng)的，是對岸的渡客們：已上船的兩位乘客正商量著什么事情，一人說一人聽；岸上一背包青年大步踏來，似乎剛好趕上船，因此開懷而笑。
《秋江待渡圖》局部 作為整個故事里隱形的主角、“大江兩岸的希望”，船夫露出了一個正在伸手吆喝青年上船的生動背影。 清潤的山體、充滿豪情的全景式構(gòu)圖、豐富靈動的人物……仇英融高超的繪畫技藝與文士的詩情為一體化作《秋江待渡圖》，形成了超越傳統(tǒng)的全景新樣式，令人耳目一新。 但在這件國寶書畫背后，又隱藏著哪些故事？你知道它還和仇英的藝術(shù)家奮斗史有關(guān)嗎？民國時期，它竟然曾遭上萬人圍觀？待渡500年，它又是如何成為國寶的？ ■漆工的逆襲！全能型職業(yè)畫家在古代 《秋江待渡圖》有一個非常特殊的地方——畫上沒有畫家本人的題款，而能證明它的身份的，只有仇英及其同時代收藏家項元汴的印鑒。在明中后期，文人作畫而不題款實為罕見，這又是為什么？這可能要從仇英的職業(yè)說起。
清 李岳云《仇英肖像》 有道是出身不能決定一切。漆工出身的仇英深諳此理。不像其他文人畫家那般有著深厚的家學(xué)淵源，他的父母都是江南地區(qū)最普通的小工匠。如果放在今天的考研熱潮中，仇英一定是那些希望通過攻讀碩博學(xué)位改變?nèi)松膴^斗青年。 他不僅勤奮好學(xué)，又極有天賦，少年時期獨自到蘇州學(xué)藝，逐漸在繪畫一道小有所成，也因此得到了當?shù)禺嫾胰后w的賞識。在畫壇前輩文徴明的介紹下，他認識了蘇州地區(qū)主攻人物及山水畫方向的畫家周臣，在向名師求學(xué)的同時，還以名家高徒、文人畫家的合法身份獲得了打入江南藝術(shù)市場的機會。 仇英《松蔭琴阮圖》 現(xiàn)藏：臺北故宮博物院 仇英《清明上河圖》 現(xiàn)藏：遼寧省博物館 他一邊賣畫，一邊提升自己。在市場的審美需求以及他本人遍閱宋元書畫的經(jīng)歷的推動下，他成為了全能型職業(yè)畫家，無論人物山水、工筆寫意，他都能作。這一全面發(fā)展，為他的職業(yè)生涯帶來了許多商機，也讓他遇到了一位重要的贊助人——項元汴。
明 馬圖《項元汴像圖頁》 現(xiàn)藏：上海博物館 作為項家的“駐府畫家”，仇英為項元汴量身定制了不少作品，如《項墨林小像》《臨宋蕭照高宗瑞應(yīng)圖》《孝經(jīng)圖》《劍閣圖》等等。
仇英《劍閣圖》 現(xiàn)藏：上海博物館 同一時期只有仇英本人及項元汴印鑒的《秋江待渡圖》，極有可能也是仇英在項府時所作。那么，在這件作品中，為何沒有畫家的款識？這在仇英的畫中多見嗎？
《秋江待渡圖》局部 仇英印章“十州”
《秋江待渡圖》局部 項元汴印鑒“項式子京” 曾收藏了18件仇英作品的清代收藏家安岐認為，在他所看到的仇英作品中，只要是臨摹古人的畫作，都沒有題款。 而《秋江待渡圖》從構(gòu)圖及筆法上確有古人痕跡：以王詵為主，也有李唐和劉松年等宋代名家的影子。從主題來看，“待渡”的題材亦有古意。 “待渡”指行人在岸上等待船舶過江的特定行為，在詩書畫中有著比較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如表達行旅的孤苦、賢士懷才不遇、理想的隱居生活等等。 它從五代開始萌芽，及至宋代就已成為較為成熟的繪畫題材，如傳董源《夏景山口待渡圖》，傳趙令穰《春江待渡圖》，宋人《秋溪待渡圖》《寒林待渡圖》，傳李唐《秋江待渡圖》，錢選《秋江待渡圖》?？梢哉f，“待渡”其實是一個較為傳統(tǒng)的題材。
元 錢選《秋江待渡圖》現(xiàn)藏：北京故宮博物院 因此，安岐的判斷或有可取之處?！肚锝蓤D》或許也是仇英在他的職業(yè)生涯中創(chuàng)作的一件非常精彩的帶有摹古性質(zhì)的“商業(yè)稿件”。 ■40余萬人圍觀：故宮書畫的跨國之旅 民國年間，一件故宮書畫最多能被多少人圍觀？ 要知道，在此之前，珍藏宮廷的書畫，只能供皇帝一人賞玩。而追溯到入藏清宮以前，《秋江待渡圖》似乎也只經(jīng)過項元汴、蔡琦、安岐三人遞藏。也就是說，《秋江待渡圖》此前的“曝光率”實際上并不高。
《秋江待渡圖》中乾隆皇帝的題跋 但是，1935年前后竟然有將近40萬人在公共場所親眼觀賞了這件皇家所藏仇英書畫，因為它在當年及次年總共三次參加了在上海、倫敦、南京舉辦的中國文物展。 1935年12月29日，《華北日報》的記者激動地報道了“倫敦中國藝術(shù)國際展覽會”在倫敦的舉辦盛況。這場中國文物展在上海舉辦預(yù)展并收獲6萬人次的人流量后，遠渡重洋來到倫敦，僅三周時間就迎來了將近8萬名觀眾。 在圣誕節(jié)前后，即便人們忙于采買“年貨”，每天仍有將近1500余名觀眾前來參觀。 而在這些涵蓋了故宮博物院、古物陳列所藏品的展覽中，《秋江待渡圖》赫然在列。
1935年《北洋畫報》中關(guān)于《秋江待渡圖》的相關(guān)報道 僅憑借這些數(shù)字，我們很難具體地想象展覽的精彩以及中國文物對于海內(nèi)外的吸引力。但有一位叫“康君”的觀眾，或許他的文字能帶領(lǐng)我們走近這場萬人圍觀的“巡回展覽”。 “康君”在1936年6月，用5角錢購買了倫敦中國藝展南京站的門票。這也是該展覽世界巡回的最后一站。 康君“抱著熱烈的心情，到古物展覽會溜達去了?！痹谡桂^內(nèi)，循著展覽動線，康君走進了第一個展廳。這間展廳是明清書畫展覽室，眾多精品琳瑯滿目，讓康君忍不住感嘆“好的多極哩！”
倫敦中國藝展現(xiàn)場 圖片來源：《申報月刊》1935年第4卷第5期 康君像被百花包圍的踏青者，一朵一朵地數(shù)過去?！跋裉撇⒌摹渡铰匪陕暋罚拮又业摹锻┦a博古圖》……仇英的《秋江待渡》，都是多么珍貴的……仇英的作品，就精珍絕倫，令人徘徊不忍他去?！?/p> 康君走馬觀花般的參觀，也意味著《秋江待渡圖》的身份轉(zhuǎn)變——從一個只能在私人場合賞玩的收藏品，變成了現(xiàn)代博物館展覽模式中的“現(xiàn)代”展品。曾經(jīng)可以在手中觸摸、把玩的山水畫，如今也只能隔著一條警戒線遠遠地看著。
倫敦中國藝展上海預(yù)展“明清書畫”展廳 圖片來源：《中華（上海）》1935年第34期 從皇帝私人收藏，到展覽中的公共陳列，《秋江待渡圖》都經(jīng)歷了什么？ 帝制被推翻，皇家藏品充公的故事已無需贅述。時間來到1934年，南京國民政府決定接受英國政府的提議，精選一批中國文物送至倫敦展出。他們組織了一批專家如吳湖帆、葉恭綽、徐邦達、容庚等擔任委員并負責展品的提選，希望將國內(nèi)最好的、最能代表中國文明精粹的文物展現(xiàn)到世界的面前。 當時的教育部長王世杰負責此項目，與時任國立北平故宮博物院理事長的蔡元培通了多次信件后，才征集到170件故宮書畫，而《秋江待渡圖》也在其中。 但倫敦藝展即將舉辦的消息一經(jīng)公布，又引起國內(nèi)的一些質(zhì)疑的聲音。有專家學(xué)者擔心選取的不是精品，也有人擔心文物出海后就會直接被賣給他國。 為了打消人們的疑慮，南京國民政府決定在倫敦開展前，在上海先舉辦一場預(yù)展，讓國人先一飽眼福。而他們也承諾，在倫敦的展覽結(jié)束后，會原封不動地在南京繼續(xù)展出一次。
倫敦中國藝展上海預(yù)展入口 圖片來源：《中華（上海）》1935年第34期 1935年4月7日，倫敦中國藝術(shù)展覽會上海預(yù)展如期開幕。人們來到位于外灘仁記路的中國銀行舊址，發(fā)現(xiàn)故宮博物院和古物陳列所的藏品竟向大眾開放，這可真稀奇！ 越是稀奇的事情，越能激起人們的注意。于是，在展覽開幕后的29天內(nèi)吸引了近6萬人參觀。但這短短的29天，實在無法滿足人們對學(xué)習(xí)古人畫作的渴望。 隨著上海預(yù)展閉幕，文物運往倫敦，《秋江待渡圖》也開啟了它的歐游之旅。如前文所言，海外記者們報道了倫敦展出的空前盛況，而根據(jù)展覽結(jié)束后的統(tǒng)計，將近42萬人“打卡”了這場難得的中國文物展。 也就是說，或許在1935年前后，曾有超過40萬人欣賞了仇英的這件《秋江待渡圖》呢。 ■待渡500年，一朝成“國寶” 經(jīng)歷了數(shù)百年的風(fēng)雨，幾位等待過江的渡客或許早已乘船離去，而《秋江待渡圖》則進入了臺北故宮博物院的庫房?，F(xiàn)在的它有了些歲月的痕跡：裱綾有些許破損，本幅亦有些折痕水漬、霉傷和蟲蛀，但依然難掩它的“美貌”。
《秋江待渡圖》局部 2015年，《秋江待渡圖》被指定為“國寶”。 那么，它何以獲得此殊榮呢？ 首先，它尺幅較大，同時又以宋畫的風(fēng)格，描繪了全景式山水，這在仇英存世作品中絕無僅有。 其次，評審專家認為，《秋江待渡圖》反應(yīng)了仇英對兩宋山水畫的領(lǐng)略與再詮釋，在此畫中，仇英對于人物、山石、構(gòu)圖等各方面都展露了超高技藝，應(yīng)為仇英匠心獨運的成熟期之作。 因為符合國寶評定的幾大標準——具備特殊藝術(shù)造詣，品質(zhì)精良且數(shù)量稀少，具有特殊歷史、文化、藝術(shù)價值，《秋江待渡圖》得到了屬于它的“國寶”席位，受到更多人的關(guān)注與研究。
《秋江待渡圖》局部 2022年4月2日，又到了臺北故宮博物院“國寶聚焦”專題展輪換上新的日子。該專題展是臺北故宮博物院為展示其推動古物分級成果而設(shè)立的展項，從2020年起，每次展出2件（組）國寶級書畫，展期則以三個月為原則，定期更換展件。
“國寶聚焦”專題系列海報 曾經(jīng)展出的，無一不是大家耳熟能詳?shù)臅?，如人稱“梅妻鶴子”的大詩人林逋的書法二札，宋代書法大家蔡襄的《書尺牘》及簡筆人物畫開創(chuàng)者梁楷的《潑墨仙人》，黃庭堅《花氣熏人帖》與吳鎮(zhèn)《墨竹譜》……
南宋 梁楷《潑墨仙人》 現(xiàn)藏：臺北故宮博物院 但是，本次展覽打破了持續(xù)了2年的展出模式，僅展出《秋江待渡圖》一件書畫。 當你站在臺北故宮博物院北部院區(qū)的208展室，與這唯一的一件展品隔著玻璃遙遙相望時，不知道會生出怎樣的心境？是沉醉于碧玉般清潤的山體，還是感嘆于全景山水的宏大，又或者代入待渡者的視角，在山水間臥游觀覽？
《秋江待渡圖》局部 但無論如何，歷經(jīng)500年的《秋江待渡圖》始終不變，無論在項元汴的私人雅集、乾隆的庫房、倫敦中國藝展，還是在今天臺北故宮的這間安靜的展室，它都默默地用一葉小舟，在高山與闊水間，將作者、觀者、畫中人渡向彼岸。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