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木板·坦培拉繪畫 劉孔喜 2006年夏天,隨老知青回訪黑龍江。站在下鄉(xiāng)地村口的公路旁(現(xiàn)已建成寬闊筆直的高速公路),仿佛時光倒流:我又看到了那輛軍綠色的大卡車,卡車??吭陔x知青宿舍不遠的公路上,車旁站著山谷,和前來為他送行的幾位知青,他們似乎在說笑、告別……突然卡車傳出一陣轟鳴,隨即緩緩啟動…… 我正從大田收工走回家的路上,一百米開外,欲奔跑去追趕那輛卡車,可是大卡車戲謔地揚起漫天塵霧,引擎一聲怒吼,朝著遠方奔駛,留給我越變越小的一個黑影……我呆站在那兒,天地間那一縷陽光忽悠暗淡了,僅有的一點溫暖消失了,內(nèi)心感覺徹骨的寒冷。 為何如此在意這個黃昏的離別?我所擔憂的,離別之后,還會有重逢的機會嗎? ▲《荒原上》木板·坦培拉繪畫 劉孔喜 插隊生活無有盡頭。在繁重、周而復始的勞作里,擁有的一點微光、溫暖,一點愛的萌芽,對美好感情的憧憬,頃刻間被無情奪走了。隨著卡車的一陣轟鳴,揚起漫天塵霧,我毫無準備地迷失了青春的方向。山谷,他在我的視線里消失了…… 山谷不是我們隊的知青,他在我的周圍也就半年多的時間。1971年冬天,有一天生產(chǎn)隊召開“打場交公糧”動員大會,會前,生產(chǎn)隊長介紹我們認識二位年輕人,他們是黑河地區(qū)派來我隊蹲點的干部,協(xié)助基層搞“斗批改”。隊長介紹到“山谷”的名字時,一位身材高挑,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站了起來,他朝著會場禮貌地點點頭,微微一笑,帶著一點靦腆的樣子。我覺著奇怪,這個人一點也不兇,怎么帶領村民搞“斗批改”?會上他沒有發(fā)言,只是站起來和大伙打了個照面。另一位個頭小的蹲點干部,作了一番發(fā)言,基本是強調(diào)“階級斗爭”之類的官話套話。 離開會場走回宿舍的路上,我的心里有一點訝然:山谷穿著一件舊的軍棉襖,高挑的個頭,眉目清秀,還有一點靦腆,竟然那么美好,尤其他朝著大伙燦然一笑,如同冬日里的一縷陽光,傳遞著溫暖……這位陌生的年輕人,在人群里一站起來,仿佛令我眼前一亮,仿佛似曾相識……不會吧?我為自己的情緒感到荒唐,我并不熟悉山谷,憑什么一面之緣被他所吸引?——在偏僻的邊境小村呆久了,目光所及三十幾家農(nóng)戶,幾十名知青,審美疲勞的視野里,突然闖入一位帥氣的年輕人,因新鮮而生出愛慕、歡喜?真是這樣嗎?我自己也不知道。 等到脫粒、打場、送公糧的任務完成時,春節(jié)也臨近了。知青們忙碌著準備東北的土特產(chǎn),陸續(xù)踏上了回滬探親之路。知青宿舍變得冷清起來,去食堂吃飯也是三三兩兩。有時在食堂巧遇山谷,他和我們知青一樣,拿著兩只搪瓷碗一把湯勺,在小小的售飯窗口,一個碗盛白面饅頭,一個碗盛白菜土豆湯,(幾乎整個冬季天天吃這個)。見山谷打了飯菜,我隨之其后,得到一個和他共餐聊天的機會。見山谷大口吞咽吃得很香,我故意說:“天天吃白菜土豆湯,煩不煩啊?”山谷和氣地笑笑:“蠻好蠻好,挺好吃呀!”“你是蹲點干部,會唱高調(diào)……”山谷沒有生氣,大口咽著饅頭,“我說的是真的,這饅頭面發(fā)得好,湯也蠻鮮的,有些知青點還不如你們呢!”飯桌上我們東聊西聊的,他說他去過一些知青點,靠江邊的這一片屯子算是條件好的。有一次吃飯時說到上海家人,山谷無意間從皮夾子里取出一張照片,是一張小小的全家照,女生們都好奇地圍上去,評頭論足的,說山谷的媽媽長得真漂亮,還說山谷長得像他母親。聽著女知青們評頭論足的,山谷搖著頭笑瞇了眼,有點不知所措。我覺得山谷蠻重感情,全家照貼身帶著,他也是上海知青,和我們一樣,他也很想念家人吧? ▲《純真年代之十二》木板·坦培拉繪畫 劉孔喜 這年冬季,山谷和我們一樣留守隊里,沒有回上海探親。冰天雪地的北大荒,最低氣溫降到零下四十二度。大田里已沒有活干,我們知青就去刨糞,為來年開春的大田用肥做好準備。這個季節(jié)的糞堆已凍成石頭一般堅硬,鐵鎬下去一刨一個白眼。別看山谷的身板單薄,干起活來卻很兇猛,帶著一股韌勁。他一個人掄著鐵鎬,“哐哐哐”的震動聲傳得很遠,一氣活下來,他的身邊已堆起了小山一樣的土方。 休息時我找個借口走到山谷的糞堆旁,請他幫我整整鎬把。山谷干活賣力已脫了棉襖,穿著一件黑色的毛衣,臉上淌著汗,眉上結著白霜。他把狗皮帽子掀起,腦袋直冒熱氣……我打趣道:“看你,頭上直冒氣,可以蒸饅頭啦!”山谷“呵呵呵”一陣憨笑,結著白霜的睫毛忽閃忽閃的。他蹲下身子幫我整修鎬把。我看著山谷的眉毛、眼睫毛、胡子上都掛著晶瑩的白霜,“噯,你倒像圣誕老人了!哈……”山谷抬頭朝著我,陽光使他瞇縫著眼:“你也一樣啊,瞧瞧,前劉海都是白的……”在一堆黑黢黢的糞堆旁,我和山谷開心地聊著打趣著,不知不覺休息時間過了,因為有山谷這樣的年輕人,仿佛四周的嚴寒正在消退,冬日的溫暖傾瀉到我的內(nèi)心,原來插隊的生活不全都是無趣、憂傷,無盡的暖意正在向我圍攏。和山谷在一起,何以會產(chǎn)生這么多無由來的喜悅——每個人的生命里都有一個春天,一個不期而遇的美好季節(jié)嗎? 我對山谷的好感一直藏在心底,感情的荒漠地帶,出現(xiàn)了一株藍色的勿忘我,讓涉世未深的我迷茫又不知所措。 春耕夏鋤,秋收冬藏,山谷幾乎天天和知青、社員一樣出工收工,和男知青里的壯勞力一起干重活、苦活、累活,令我們幾乎忘了他是來蹲點的,是拿工資不拿工分的干部,其實無須這么賣力和我們一樣干活。至于“斗批改”方面,我隊最高成份是一戶富農(nóng),也“斗”不出啥名堂,監(jiān)督勞動就是了。印象里開富農(nóng)的“批斗會”,山谷只是冷冷地注視著會場,并不發(fā)聲音,倒是那個小個子干部,帶頭呼喊口號,走個過場就算完成任務了。 他們來蹲點半年多時間,有一件小事差點讓我失態(tài)而暴露自己(生性愚笨不會編謊話)。 ▲《風從故鄉(xiāng)來》木板·坦培拉繪畫 劉孔喜 我村靠著黑龍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每年夏天會組織勞力去黑龍江拉網(wǎng)捕魚,賣魚的錢歸隊里,算是搞副業(yè)。男勞力們穿著過腰的橡皮褲衩,一整天都泡在江水里。江邊日頭很辣,打魚的活兒也很累,但拉上一網(wǎng)的大魚也是歡天喜地的。那天傍晚,在食堂吃飯時聽人說山谷生病了,在發(fā)高燒呢。我這才想起有一陣沒見山谷了,他和男知青們起早貪黑捕魚呢。他也是上海知青,家在千里之外,生著病一個人孤零零的,一定會想家吧……我胡亂吃了晚飯,跑回宿舍,向室友借用體溫計。室友詫異地瞧著我,“你下午還好好的,哪兒不舒服了?”我被問得一陣慌亂,“哦,我沒有……聽說山谷、山谷他在發(fā)高燒……”我不會說謊,又有點心虛,冒失地脫口而出,心也隨之狂跳起來。室友莞爾一笑,把體溫計借給了我?!也恢罏楹我o張慌亂?仿佛有心事被人窺探了,我的心里藏得下這個秘密嗎? ▲《你好,白樺林》木板·坦培拉繪畫 劉孔喜 山谷的住處在村子的北邊,離我們宿舍有一里多路。天色漆黑一團,我一人打著手電筒走路,心里有一點慌亂。走到半路,我猶豫了,去他的宿舍看望,太唐突吧?畢竟我們的關系很一般呀。這樣的夜晚,我一個人去敲山谷的門,這是我以往的經(jīng)歷中沒有過的;但另一種情緒讓我停不下腳步:我擔心著山谷,他究竟病得怎么樣?這里地處邊遠缺醫(yī)少藥的,一旦生病是令人擔憂的(當時我怎么不找個伴同去,我真的好笨!可我的心虛,會考慮找個伴同去嗎?)遠處的道班瓦房透著一點亮,他睡了嗎? 我鼓起了勇氣,用一種近乎欺騙自己的情緒(為了關心知青戰(zhàn)友呀),來壯自己的膽。山谷他披衣起來開門。他燒得滿臉通紅,眼睛也是紅紅的??吹轿业牡絹?,山谷好像并沒有太大的驚訝,也許他病得有點迷糊了。我道了問候,讓他量了體溫,服了安乃靜,就坐在離他二三米處的椅子上,一時沒有了話語。 山谷披衣靠在炕頭上,他不停地咳嗽著也沒有話語。我那時不太會說安慰人的話,空氣似乎有點尷尬。我只好找話頭,問他晚飯可吃過?他說喝了魚湯,是黑龍江里捕的鯽魚,燒了魚湯味道很鮮美,問我要不要喝一碗?我笑了,真的蠻佩服山谷,發(fā)燒到39度還起來燒魚湯……不記得當時如何離開山谷的房間,只記得那個夜晚冒失探訪,盡量做得像普通的朋友,生怕內(nèi)心的秘密被他窺探了。我嚴密地包裹著自己,難以理清這一份既甜蜜又苦澀的情感…… ▲《荒原雪后》木板·坦培拉繪畫 劉孔喜 回到宿舍天已很晚了,沒有人問我去了哪里,16人睡著南北兩鋪炕的宿舍很安靜,大家差不多都睡下了。 那一年山谷也到過我的宿舍。春天,下著小雨,我們出工在宿舍附近的廁所掏糞,中間有半小時的休息。山谷隨我進了女宿舍,我讓他坐在我的鋪位上,倒水給他喝,他笑著說先洗洗手吧,剛才掏糞了。我拿了上海帶來的零食招待他,還把自己的影集、日記本放在他的身旁。那個時代可以交流的,大致就這些。山谷看了我寫的夏鋤小詩,鼓勵我抄到公路邊的黑板報上;我讓山谷在我日記本上寫幾句話,他想了想說,我抄一首詩給你吧?我驚訝山谷的鋼筆字寫得如此冷峻老練,與他溫和的外表截然相反,山谷有著我無法洞察的內(nèi)心世界,我似乎在他的精神外沿徘徊。他說他是67屆初中生,住在盧灣區(qū),上面有兩個姐姐……有女知青進宿舍拿東西,我們沒有機會聊很多。 還有一件小事,成就了我與他的“零距離”接觸,呵呵,那是天作之巧合。插隊生活勞累而單調(diào),收工回來,男知青們愛打籃球,女知青四周觀戰(zhàn),尖叫聲此起彼伏。大概上半場打累了,山谷汗流浹背地站在我旁邊,一個勁兒用球衣扇風,臉上紅撲撲的。突然刮來一陣大風,球場上塵土飛揚,我的眼睛突然讓沙子迷著了,疼得直淌眼淚。山谷見狀走到我的跟前,他說他會翻眼皮。他的手輕輕觸到了我的臉,只覺得眼瞼處一陣溫熱,我的心驀然被融化了……山谷放下了手,瞧著我:“好些嗎?還咯眼嗎?”我使勁眨了眨眼,真的不咯了,“沙子怎么弄出來的?”山谷柔和地看著我,“喏,這樣……”他伸了伸舌頭,“這兒最柔軟了,不會傷著眼睛,小時候我的媽媽就是這么舔的?!蔽也挥尚睦镆粺?,當他說到媽媽時,眼睛里充滿了柔情,他一定是媽媽寵愛的好孩子。此時的他,似乎和“工作隊”、“蹲點干部”、“斗批改”搭不上邊,我想這大概才是山谷的本色,沒有被“極左”思潮扭曲了性格。在田間地頭的批判會上,山谷沒有過激的行為,他只是冷眼觀視。那一次富農(nóng)同我們一起掏糞,50多歲的大個子哈著腰賣力地干活,山谷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著他,帶著一種憐憫。 ▲《初踏荒原》木板·坦培拉繪畫 劉孔喜 山谷與我的交往,同其他知青沒有太大不同*,我卻視他為精神上的知己,他的形象經(jīng)我十八歲情竇之點燃,已接近完美。但,政治環(huán)境的制約,矜持內(nèi)心的壓抑,我只能把它藏之內(nèi)心并束之高閣。他是蹲點干部,工作結束了要回原單位;節(jié)外生枝的事與他不利。我雖來自上海大城市,但當下身份是農(nóng)村社員,插隊生活遙遙無期,不知人生的前途在何方? 這年的中秋節(jié)后,聽說工作隊要撤了,我不清楚他們哪一天會走,只覺得與山谷告別的日子近了。這是一件無奈的事,我甚至想給他寫一封信,可是寫什么好呢?我自己都沒有方向,于是遲遲沒有動筆。 那天下午,我和往常一樣收工了扛著農(nóng)具回宿舍,遠遠看去一輛軍綠色的大卡車停靠在村口的馬路上,山谷和一群知青站在車旁,我想我該去送一送山谷,以后不知還能否相見?可是,一百米外的卡車無情地啟動了…… 人生走過了四十多年,一直沒有山谷的消息,但凡想起下鄉(xiāng)的往事,覺得這也算不上是一段初戀,正如歌里唱的“認識你時我還不懂感情,離別了卻那樣刻骨銘心;青春就是一場跌跌撞撞的旅行,遇見是命中的注定”。在一次規(guī)模較大的知青聚會上,我偶然聽到了山谷的消息,還得到了他的手機號。真的不可思議,四十多年的失聯(lián),簡單的一串數(shù)字就可以斷線重連。聚會上還獲得山谷的零星消息,他在東北留守多年,直到90年代中期才回到上海,現(xiàn)在朋友的公司打工。我上調(diào)后一直在徐州工作,90年代末戶口才遷回上海,我們的磁場沒有交集的機會。 踟躕了好幾天,手上握著山谷的手機號碼,要不要和他聯(lián)絡一下?人生難逃宿命——我的情緒又回到了那個夏夜,一個人打著手電筒,去探視生病的山谷;大半輩子過去了,我依然要去扣動那一扇命運之門,盡管它已經(jīng)閉鎖了四十多年?也許他已不記得曾在我們隊蹲點;不記得茫茫人海里的一位小知青;不記得北大荒漆黑的夏夜,有人給他送體溫計、安乃靜;不記得知青宿舍前的籃球場……紙上的號碼誘惑著我,一如當年情感里的迷失。 我終于鼓起勇氣撥打了山谷的手機。 對方未接有稍長時間的等待音,我情不自禁地緊張起來,又如當年一樣心兒“砰砰”地狂跳?!拔埂奈??”山谷帶有磁性的柔和的聲線,從電話那頭傳來,依然那樣熟悉、親切,聽著心里涌起一陣刺痛。聽到我的自報家門,電話那邊有了片刻的停頓,沉默中的靜寂,令我透不過氣來。 也難怪山谷的遲疑,四十多年過去了,知青時代的一撥一撥聚散離合;他去蹲點的也并非我們一個生產(chǎn)隊,交往的眾多知青我屬于哪一撥?山谷好像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我有一點尷尬,隨即道出我們隊幾個活躍男知青的名字,山谷突然“哦——“地一聲驚呼,他仿佛在記憶的隧道里看到了我,當年在生產(chǎn)隊的那個我,他一疊聲地說他想起來了想起來了,真的想起來了……他愈是大聲地強調(diào)“他真的想起來了”,愈是對我打擊頗大。他已然不怎么記得我了…… ▲《寂靜山林》木板·坦培拉繪畫 劉孔喜 電話里我沒有告訴他,他離開的那個傍晚,我站在公路的不遠處,眼睜睜看著大卡車無情地駛遠;我沒有告訴他,他離開后我的悵然若失;我沒有告訴他,那晚去探病,我是鼓足了勇氣;我更沒有告訴他,愛的萌芽在我心里存放了很久……青春的密碼何必要去破譯呢? 電話里,我若無其事地聊著他所熟悉的知青們的現(xiàn)狀。山谷也聊了他留守黑河的經(jīng)歷和當下的處境。聽著他娓娓道來,我不由地說,“你大概沒有大的變化吧?聽著你說話的聲音和笑聲都和當年一模一樣!”山谷他突然在電話里沉默了,過了片刻,他的聲音變得有一點沙啞:“這,你都還記得?” 我說我沒有刻意去記憶,只是自然而然記得,你的聲音帶著磁性,你的面龐很沉靜,讓人聯(lián)想到清朗的月光……山谷不由失聲笑了起來,帶有磁性的他所獨有的笑聲,震蕩著我的耳膜,也刺痛了我的心——回憶這片獨有的笑聲,我用了四十年的時間。 山谷終于止住了笑:“當年我就說,你是女詩人嘛!”這是一次有趣的談話,我們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容貌、表情,單憑印象中的青春模樣,單憑聲音、語氣、氣息,單憑北大荒留下的記憶碎片……內(nèi)心的波瀾穿越了漫長的人生,真是一次令人沉醉的談話。 我試著問山谷,有機會時,我們可以見見面,聊聊天嗎?或者在知青的聚會上,我們干上一杯,祭奠我們上山下鄉(xiāng)的青春?山谷又沉默了,他堅持道,人生很艱辛很坎坷,我已不是當年的山谷了,還是在你心里保留一點美好吧!他又解釋道,他的變化很大,見了面肯定會讓我失望的,他害怕打擊了我……我的心里又涌起一陣刺痛,山谷為了讓我保留這一份美好,他選擇了我們不再相見! 后來的幾年,忙于家事,我沒有再聯(lián)系山谷。只是在大年初五之前,打個電話問候他,順便問一下是否參加知青的大聚會。他總說陪著老母親沒有空。后來聽知青說他患了重癥,變的很蒼老,頭發(fā)禿了牙也掉了。他的身邊有個女人照顧他,對他挺好的……我更沒有勇氣去打擾他,以沉默表達對他的尊重。也信守了他“讓我保留一份美好”的愿望。 ▲《老歌·革命人永遠是年輕》 木板·坦培拉繪畫 劉孔喜 但,我始終有一個愿望,想把這一段感情經(jīng)歷寫出來,讓他看到。可是,由于送審的知青合集層層審稿,從上海審到北京,延誤了二年遲遲沒有出版。后來圖書出版了,山谷已于之前半年離世了。青春的密碼,山谷是否早已破譯,但愿是的吧。 青春是一場跌跌撞撞的旅行,我在北大荒遇見了你,那是一個美好的季節(jié)!一場離別,始終沒有重逢,酸楚又頗感遺憾。但我相信,每個人的生命里都有一個不期而遇的春天,而我的那個春天,遺落在了北大荒。 2016.12.7.初稿 2021.12.26修改稿 附錄: 知青年代系列畫家 劉孔喜 ▲劉孔喜 ▲青春足跡——劉孔喜繪畫藝術展 主辦: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中國美術館、北京美術家協(xié)會、首都師范大學 時間:2010年5月20日—5月30日12時 地點:中國美術館 4號廳 由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中國美術館、北京美術家協(xié)會、首都師范大學共同主辦的“青春足跡——劉孔喜繪畫藝術展”將于2010年5月20日—30日在中國美術館舉行。此次展覽由北京山水之間文化藝術發(fā)展中心、北京中天美倫文化藝術有限公司協(xié)辦,北京磴明萬荷美術館承辦。 藝術家劉孔喜現(xiàn)任首都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他初中畢業(yè)后曾在黑龍江當過九年知青,1977—1985年考入魯迅美術學院學習,獲得學士和碩士學位。本次展覽以“青春足跡”為主題,集中展出了劉孔喜在各不同時期的繪畫作品,其中包括油畫、版畫、連環(huán)畫、素描、速寫等。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他在20世紀90年代初赴日本武藏野美術大學研究油畫古典技法之后,近年來運用坦培拉繪畫技法創(chuàng)作的以《青春紀事》為主題的系列繪畫作品。這些作品反映了作者和他的同代人的特殊人生經(jīng)歷和心路歷程。 劉孔喜是中國寫實畫派成員,長期堅持寫實主義創(chuàng)作風格,追求在靜穆、嚴謹中進行自我藝術形式的完善。他潛心研究歐洲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盛行的坦培拉繪畫技法,創(chuàng)作了眾多生動而富于內(nèi)涵的人物形象,也展示了一代人難以忘懷的青春歲月。中國文聯(lián)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副主席、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副主席馮遠專門為這次展覽撰寫了《飽含濃情與詩性的青春絕唱》的序言。 飽含濃情與詩性的青春絕唱 ——寫在《青春足跡——劉孔喜繪畫藝術展》開幕之時 ▲中國文聯(lián)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副主席/ 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副主席 馮遠 首都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畫家劉孔喜是我多年的朋友,我不僅看過他當年在黑龍江當知青時畫的素描、速寫和版畫,也知道后來他憑著自己的刻苦努力和不懈追求,幸運的成為“文革”結束后首批考入魯迅美術學院的學生,又攻讀碩士研究生,畢業(yè)后留校任教。80年代末調(diào)入首都師范大學美術學院任教。90年代初,他東渡日本,到東京武藏野美術大學研究油畫古典技法和坦培拉繪畫技法,學成回國后又從事美術教育與創(chuàng)作多年。我特別注意到他近年來創(chuàng)作的一系列以《青春紀事》為主題的坦培拉繪畫作品,在美術界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和好評。 作為具有知青經(jīng)歷和背景的藝術家,劉孔喜對這一題材格外關注是在情理之中。雖然那些遙遠的往事早已被載入塵封的歷史,然而,當歲月的腳步已變得很長,有哪一個親歷者、老知青能完全遺忘那段刻骨銘心的青春記憶呢?那是一代人成長的心路歷程,也是無法選擇的人生。劉孔喜用一個親歷者和藝術家特有的眼光、感受,以飽含濃情與詩性的藝術手法,去描繪、揭示了那段特殊歷史背景下的特殊人生經(jīng)歷,他用繪畫的形式告訴我們:不論是在社會底層、塞外邊陲,哪怕命運坎坷、人生曲折,青春都會綻放出動人的光彩。北大荒的知青歲月,已經(jīng)成為每一個親歷者生命中無法釋懷的情結,并由此成為在當今社會中相互聯(lián)系、相互幫扶的紐帶。無論他們中間的每個人怎樣看待或認識那段特殊的青春歲月,這一切都已不可更改;無論今天的人怎樣看待或認識那段特殊的共和國歲月,用當代人的目光審視那段遙遠的歷史,你可能不理解,可能淡漠,但你不能嘲笑和指責,因為在那里,凝縮著一代人的濃情和真誠。 劉孔喜所描繪的知青人物和青春往事,并沒有沉溺于回味傷痛、顧影自憐,而是著力表現(xiàn)他(她)們在底層逆境中人性的善良和青春的美好,這是因為生命曾在哪里留下過印記,哪里就值得懷念和珍惜。這足以令每一個有過同樣經(jīng)歷的人感到親切、動容,也會讓沒有這段特殊經(jīng)歷的人感受到心靈的觸動。 今天,許多當年的知青美術家已經(jīng)享有盛名,這源于現(xiàn)實與人生的磨練和個人的勤奮。這次展覽還展出了許多劉孔喜在黑龍江當知青和在魯迅美術學院攻讀時所畫的速寫作品,畫中生活氣息撲面而來,看后令人有一種親切之感,這樣的速寫在當今的美術院校已不多見,可是憑著它,當年曾經(jīng)造就了一代知青畫家的繪畫才能,也蘊含了他們思想的印記。 我還知道,近二十年來,劉孔喜潛心研究坦培拉(英文“Tempera”的音譯,西方古代一種以半油半水的乳液作為媒介劑組成的繪畫,是早于油畫的歐洲古典繪畫技法材料體系,后來的油畫正是在它的基礎上發(fā)展演變而來的)——這一發(fā)源于歐洲的古典繪畫技法,并身體力行地運用于油畫教學和創(chuàng)作,為填補這一西方繪畫技法材料體系在中國現(xiàn)代美術教學和創(chuàng)作的空白而辛勤耕耘、手不輟筆,培養(yǎng)出了許多學生、弟子,他的作品豐富了中國油畫創(chuàng)作的風格和技法,具有較高的藝術水準。在我看來,喜歡或選擇什么繪畫技法和材料,完全是由畫家的個人興趣指向決定的,關鍵是,通過劉孔喜這些年的努力和探究,我們可以看到他在運用這種西方古老傳統(tǒng)繪畫技法之后作品所呈現(xiàn)出的親近、平和、嚴謹、靜穆的心境和狀態(tài),這種心境和狀態(tài)在當下喧囂、紛繁的藝術環(huán)境中是尤為難能可貴的。 劉孔喜此次展覽所展出的作品,無疑是對個人乃至一代人青春歲月的絕唱,這種一唱三嘆式的吟詠,表現(xiàn)了一個真誠的藝術家人性中的善良與淳樸,既是一種情感的懷舊,也是對一代人青春的紀念。他的作品中充溢著對今天的珍惜和對未來的向往之情,這是一代人在歷經(jīng)磨難之后,生活留給他們的最有價值的財富,有了這種財富收藏與情感積淀,我們相信:劉孔喜將秉承一貫的價值理念與藝術追求,在藝術創(chuàng)作與教學的道路上永遠保持積極的進取精神和真善美的人格力量。 盛文秀專欄文章推薦閱讀 新華路時光 音樂欣賞頻道 大提琴與樂隊《內(nèi)心世界》內(nèi)心強大,則世界遼闊 點擊視頻右下圖標可全屏收看 - END - ![]() 新華路時光 xinhualu6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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