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前幾日，同事在同里試驗示范大豆玉米帶狀復合種植，朋友圈曬出了在田埂上吃飯的照片。這“荷飯而出”的熟悉場景，讓我想起了剛踏上工作崗位時，推廣機插秧的些許往事。

2008年，水稻機械化種植浪潮滾滾而來。為打開新局面，實現(xiàn)新突破，農(nóng)林局組建了突擊隊，去桃源等地開插秧機，幫大戶種田。這支十余人的應急隊伍，由農(nóng)機、作栽、植保、畜牧、信息等條線的工作人員組成，除領隊年齡稍長些外，其余都是三十歲不到的小伙子，研究生學歷占了一半，可謂精銳盡出。現(xiàn)在習以為常的插秧機和機插秧，那時候還是個新生事物，大部分人沒見過，即便如此，我們也只能服從大局，硬著頭皮往前沖。好在出發(fā)前，部分人簡單地接受了插秧機駕駛操作培訓，雖是速成班，但也增強了不少信心。

桃源是苗木之鄉(xiāng)，六萬多畝香樟樹林遮天蔽日，是踏青避暑的好去處。由于毗鄰浙江烏鎮(zhèn)，受其影響，直播水稻發(fā)展較快，我們的任務就是幫助他們發(fā)展機插秧，控減直播稻，增強防災減災能力，實現(xiàn)水稻穩(wěn)產(chǎn)增產(chǎn)。

其實，當時我們并沒有意識到這么多，只是覺得新鮮，應該也蠻好玩的。

我們住在青云，小旅館已叫不出名字，只記得底樓臨街有家烏鎮(zhèn)面館。插秧的日子，每天天微微亮起床，簡單拾掇幾下，面館吃完早餐，迎著朝霞就出發(fā)了。來到田間，我們兩人一組，分工明確，一人負責駕駛，一人負責加秧，膩了就互換角色，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摸索，由笨拙變得熟練，速度也快了起來，成果從剛開始的每天十來畝增加到近二十畝，雖比不上老法師，但也不能過于苛求。

和俯首躬耕的原始勞作方式不同，駕駛插秧機可以站著也可以坐著，一小時還能種四五畝地，比人工插秧效率高太多，便少了“插秧如插針，瑣細亦良苦，分徒一夫積，終畝眾力舉”的繁瑣辛苦，自然也就沒有了布袋和尚“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凈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的深遠禪意?？萍几淖兩?，也讓農(nóng)活變得更輕松。

機器滾滾向前，種下禾苗成片。當完成一方圩田，卸下滿身疲憊，在田埂上駐足眺望，那些翠綠而稚嫩的小苗，在陽光的照耀和清風的撫摸下，忽閃忽閃的，惹人憐愛。經(jīng)過移栽后的秧苗是神奇的，雖然剛開始顯得有些稀稀拉拉，行距寬得好似可以行船的“河面”，但他們蓬勃的生命力，已經(jīng)融入了這方豐饒的土壤。假以時日，一周后活棵，然后是分蘗、拔節(jié)、孕穗、抽穗、揚花、灌漿……，經(jīng)過陽光雨露的充分滋養(yǎng)和種田人的百般呵護，大約150天后，就可以見到金色的地毯鋪滿了整個田野，那將又是另一幅忙碌景象和壯美畫卷。想到這里，心中滿是期待，仿佛豐收就在眼前，便覺得勞有所值，所有煩惱雜念會被一股腦洗滌殆盡，臉上不經(jīng)意露出恬淡的微笑。

六月下旬開始，江南便進入了黃梅天時節(jié)。雖說雨水有利于秧苗成活，但高溫高濕的蒸籠天，衣服濕了又干,干了又濕，實屬叫人難耐。為了搶農(nóng)時、趕進度，中午不休息，午飯送到田埂上，找個平地坐下就開吃，即使下雨也這樣。淅淅瀝瀝的小雨不影響正常插秧，而傾盆大雨就要去周邊的工廠和農(nóng)家避避了。有時候雨水太大，田間的積水來不及排空，剛種下去的秧苗被水浸泡久了，又浮了起來，只能等雨停了重新栽插。

最麻煩的是遇到土坑。桃源不少水稻田都是苗木地復墾的，苗木移走賣掉，留下一個個“陷阱”，田地平整打漿后，表面看似風平浪靜，底下實則暗流涌動，插秧機極易陷進去，同事們想合力抬出來，結(jié)果一番折騰反而越陷越深，調(diào)來拖拉機在前面牽引，也會跟著一起陷進去，這極大地影響了作業(yè)效率。

附近的村民，也許認為機關里的年輕人開插秧機種田是件稀罕事，三五成群地帶著小孩來看熱鬧，這或多或少也成了一種鼓勵和鞭策。幾天下來，雖然有人曬傷，有人中暑，有人水土不服，各種狀況層出不窮，但沒有一個人打退堂鼓。我們熱情高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每天近百畝的速度“開疆擴土”。

桃源還沒結(jié)束，干了不到一個星期，我又被派遣到平望去“攻城拔寨”了，然后又去了同里。等全面結(jié)束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七月中旬，雖說過了六月不插秧，但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時移世易，日新月異?，F(xiàn)在吳江有了生產(chǎn)插秧機的企業(yè)，插秧機遍地開花，而且無人機也被廣泛用于播種、施肥、打藥等農(nóng)事生產(chǎn)，還在積極探索農(nóng)機無人駕駛。隨著時間的推移，魚塘和苗木復墾田的增加，人們對于水稻是機插還是機播，有了更多的認知：尊重事實，因地制宜，宜機插則機插，宜機播則機播，多了幾分理性。

經(jīng)常有人問我，那段日子苦不苦？其實，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過爾爾，那些樸素的往事，于我非常有意義，我珍藏在心底，留存在記憶里。

（2022年7月13日吳江日報·垂虹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