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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樓落成了，上房了，逐漸的有了人氣，搬來的多半是些年輕夫婦。于是，隨著時間的慢慢走過，相互間就有了交流和走動，這座六層的新樓充滿了生機，也充滿了吵雜。有的家庭卻總是吵吵鬧鬧，拳腳相加，雞飛狗跳，甚至有的半夜里救命聲喊得驚天動地。有人出面協(xié)調(diào)，有人幸災樂禍，有人苦笑幾聲搖搖頭作無奈狀。反正大家都知道，過日子難免磕磕絆絆，夫妻拌嘴也司空見慣，聽慣了，見慣了，就不再稀罕，相互間忍者點就是。唯有301的住戶特別寧靜，寧靜得幾乎聽不到夫妻倆的說話聲。即使偶爾從門縫里傳出少許的響動，也極輕微，像屏住氣而努力壓抑的那種聲音，又似用無名指輕緩地揉動一根琴弦，不煩躁，不刺耳，卻樂意接受。301的男人總是先回，系上圍裙，打掃洗涮；女人總是后歸，買菜購米。先回家的男人從窗口看見女人，便跑下臺階，去接過女人手里的東西，又關(guān)了門，于是一切又歸寂靜。形成鮮明對比的，仍是樓上樓下那些接二連三的“戰(zhàn)事”。一日，一樓烽煙初燃。夜半時男人擂門如西北大鼓：“睡死過去了！媽的，開門！”男人又擂：“媽的，你個臭婊子真有種就別開！”男人吵罷就蹲在門前抽煙，幾顆煙抽過，又站起來擂門：“臭婊子咱離！”又一日，二樓戰(zhàn)火又起。先是啪一聲從窗口扔下一個包袱，接著就下來一個哭哭啼啼的老婦人。男人沖下樓撿起包袱，遞給老婦人說：“媽，你別生氣，我好好收拾她”。又勸了幾句，復轉(zhuǎn)身沖上樓去。那二樓乒乓聲起，女人嚎得變了腔調(diào)。男人便罵：“打死你我去自首！沒良心，我對你媽怎樣？你對俺媽又是怎樣？你也學學人家301女的……”復一日，四樓又動起干戈。男人出差突然返回，踹開門便大打出手。另一男人臉色煞白地站著發(fā)抖，女人跪著任憑自己男人踢打。男人怒不可遏：“臭婊子，這回落到我手上了還有什么話說！走，法院辦離婚手續(xù)！媽的，你也看看人家301那兩口子……”這棟樓里依舊充滿了生機，也充滿了吵雜，吵吵罵罵，拳腳相加，雞飛狗跳，半夜里救命聲喊得驚天動地。漸漸地，新樓的外墻涂料由鮮艷變暗淡，由暗淡開始風化龜裂、卷落，新樓不再新。但人們依舊過著往日的日子，樓上樓下，僅有一戶人家有了意外的變化，離了婚。許久不見了301的女人，有人便問男人，喂，她哪去了？男人輕輕地答：離了。平淡得如講一個于己無關(guān)的話題。這時才有人想起，兩個月前，男人拎著一只大提箱跟在女人后邊下了樓，像去旅行。那天，女人走到出租車前回過頭，揮一揮手，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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