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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的許多人看來，地理學似乎毫不足道，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地理學是人類最早擁有的科學，正如《全球通史》的作者L. S．斯塔夫里阿諾斯所表述的那樣，各種生物均以遺傳因子適應環(huán)境而實現(xiàn)進化，只有人類的進化相反，不是遺傳因子適應環(huán)境，而是通過改變環(huán)境適應自己的遺傳因子。

人類改造環(huán)境，營造新的地理景觀的同時，繼續(xù)利用環(huán)境，但這時的利用已不同于采集、漁獵對于食物的索取，而是將政治、軍事意圖與空間利用結合為一體，并利用地理達到政治、軍事目的。

2022年6月27日北京大學出版社與抖音、西瓜視頻聯(lián)合推出的“你好！大師，北大名師聊專業(yè)”系列第四場活動中，邀請到北京大學城市與環(huán)境學院教授、北京大學博雅特聘教授韓茂莉老師，她重點解讀了歷史地理學的歷史以及重要分支領域，為歷史地理學的潛在愛好者打開一扇窗。

在北大韓茂莉老師主講的《中國歷史地理》，常年火爆到一座難求，她于2007年被評為“北京大學十佳教師”，2010年被評為北京市名師。執(zhí)教以來，她的所有課程教學評估均在90分以上！

韓茂莉老師自述幾乎沒有業(yè)余生活，除了上課就在辦公室，一天就吃一頓飯，她的學術突破靠的是手抄文摘卡，并且由此建立內在邏輯關聯(lián)，每天一工作就是十幾個小時！

今天讓我們跟隨她的娓娓道來，一起走進歷史地理的精彩世界。

地理學的歷史性發(fā)展

歷史地理應該屬于一門地理學科，而歷史只是它的定語，確定了它的研究時代。當然，既然作為地理學科，對于地理學就要做出定義。當代地理學家認為，地理學所研究的就是地球表面的自然現(xiàn)象和人文現(xiàn)象的分布，以及它們之間的相互關系。說起來這是一個聽起來很學術的概念。當然在這個概念之下，地理學經(jīng)歷了漫長的發(fā)展過程。當它作為一個獨立的學科登上學術舞臺之前，事實上已經(jīng)有了很久的發(fā)展歷程。

地理學的形成是一個漸進過程。人類到今天已經(jīng)有200多萬年的發(fā)展歷程，我相信在200多萬年之前一直到后面的考古階段，人類在尋找食物，建立聚落的過程之中，每前進一步都會獲得地理知識如山在哪兒，水在哪兒，食物資源在什么地方，從那個時候地理知識就開始在人的生活之中積累下來了。人類掌握的地理知識以及對于地理現(xiàn)象的探索沒有永遠停留在一個階段，伴隨著社會進步，人類行為逐漸從利用環(huán)境發(fā)展到改造環(huán)境，對自己生活之地也從了解地理步入創(chuàng)造地理。

隨著歷史發(fā)展，地理學經(jīng)歷過古代階段，近代階段，一直到今天發(fā)展成了獨立的學科。正由于如此，在伴隨著地理學科形成的過程之中，美國歷史學家斯塔夫里阿諾斯在撰寫《全球通史》的時候告訴我們這樣一個道理“各種生物均以遺傳因子適應環(huán)境而實現(xiàn)進化，只有人類的進化相反，不是遺傳因子適應環(huán)境，而是通過改變環(huán)境適應自己的遺傳因子。”

世界上所有的生物在發(fā)展的過程之中，它們都要適應自然，然后在適應自然的過程之中，改變的是自己，只有人類是與它們不同的，我們不是一個簡單的適應，而是在面對著自然環(huán)境的千差百異之中，應對的過程中出現(xiàn)了文明與科學，我們用自己的一些手段和技術而改變了整個地球的面貌。就在這樣的改變過程中，地理學的內容也有了一些新的成分，所以說在地理學的發(fā)展過程中有各種各樣的分類方法，我想說從我這個角度來講，我認為地理學的研究，大概有這樣三方面，甚至四方面的內容：

第一，地理學所研究的就是大地上原本就有的。山川、河流、湖泊、沙漠等等這本就是地球上原有的，我們研究它的形成、發(fā)展和變化規(guī)律。

第二，研究由人類創(chuàng)造的。這就包括城市、農(nóng)田、道路等等。所有這一切都是由人類活動創(chuàng)造而形成的大地上的景觀，既然是在人類創(chuàng)造中形成的，它們一定有形成的原因，發(fā)展的規(guī)律，還有面對的未來，我們就要從這些問題的研究中獲得一個科學的答案。

第三，大地上沒有的，也不是由人類創(chuàng)造的，而是在人類利用過程之中而形成的地理。哪些呢？這就是政治地理、軍事地理。其實我們今天很難在大地上去發(fā)現(xiàn)哪一個地方屬于政治地理，哪一個地方屬于軍事地理，但是在人類的利用過程之中，的的確確在空間上表現(xiàn)為政治和軍事的特征。

其實我們在中學都讀過這樣一篇課文《燭之武退秦師》。這是來自《左傳》之中的一個故事，發(fā)生在春秋時期，與故事有關的是三個國家，地圖所看到的：秦、晉與鄭國。秦與晉兩國形成聯(lián)盟，組織一支軍隊要攻打鄭國。鄭國是個小國，在大兵壓境的情況之下，完全無力反抗。面對如此威脅，如何是好呢？有人提議派燭之武去和他們談判，一定會達到我們滿意的結果。于是就找到了燭之武這樣一個政治謀士，他從城墻上坐一個大筐墜到城外。那么燭之武到哪里去了呢？《左傳》記載他是到秦國軍營中去了，對秦國將領說，秦晉兩國軍隊攻打鄭國，我們鄭國滅亡是肯定的了，但是將軍要看看，如今鄭與晉之間是鄰國，鄭國滅了，鄭國這個版圖最有可能是納入晉國之中。而晉與秦也是鄰國，可以想象，秦國的鄰國領土增大，國力更強了，對秦國有什么好處呢？顯然是存在著更大的威脅。反而再看歷史，秦晉兩國之間有很多許諾，往往是晉國沒有兌現(xiàn)。那么攻打鄭國，只留下對秦人不利這樣一個結果。但是反過來，如果鄭國仍然存在，秦有可能向東攻打其他的地方，那么鄭國在必要的交通干線之上，可以為秦人提供后勤保證，糧食供應等等，這對秦是一種好處啊。秦國將領一想果然是這樣的，于是秦國軍隊撤退了。這原本是兩國合力組成的一個聯(lián)軍，秦人退了，那晉人也只好退了，鄭國保存下來了。

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這就是我們今天熟悉的一個詞語叫作“地緣政治”。而在《孫子兵法》中又有一句話——“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燭之武做的事情就是利用三國之間的版圖，地緣政治之間的關系，成功地保存了鄭國，這就是政治地理。它是利用地理而達到政治目的。其實但凡政治、軍事都具有這樣一個特征：利用地理而達到其中的目的。如果說地理學有第四個研究內容，那應該說就是通過人的行為而構成的一種地理現(xiàn)象，這種地理現(xiàn)象同樣在大地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是在空間上是有所表現(xiàn)的，我們馬上會舉這樣的例子。

歷史地理學的歷史

上面所談到的內容，講的就是地理學擁有的分支。那么從整個地理學回歸到歷史地理，它是研究地理學的過去時，這樣一門歷史地理學究竟有多遠的學術歷程呢？我們所有學者都認為，歷史地理學雖然是一個小眾學科，但它卻有久遠的歷史，傳統(tǒng)中國歷史地理學到兩漢時期趨于成熟，其標志性著述為司馬遷《史記》中的《河渠書》和《貨殖列傳》以及班固《漢書》中的《地理志》。何以為證呢？其實在《史記》《漢書》當中都埋下了談地理學過去時這樣的證據(jù)。為了說明這一點，我們舉一個地方的事例。

這個地方在地圖上我們看到它叫作左馮翊，位于陜西中部，關中地區(qū)，在今天的西安市以北地帶。關于左馮翊，我們就在《漢書·地理志》之中找到了有關它的說法。我們知道《漢書》的著作者是東漢時期的人，班固等等，這本書講的是西漢時期的歷史，但是我們就在這里找到了與歷史地理有關的內容。

其中左馮翊作為一個例子，在這里就說到了，左馮翊這個地方，在秦代的地方屬于內史。什么叫“內史”？千萬不要以為內史是研究歷史的部門，它在當時屬于首都特別行政區(qū)，相當于今天的北京。那么它講到漢代的左馮翊曾經(jīng)就是秦代的內史，漢高祖劉邦的時候屬于塞國，以后又做了屢次更名。這個地方在西漢時期有戶口，有人口的統(tǒng)計，都在其中。同時這里有說到左馮翊這個地方有多少縣，往往又做了什么樣的地名改動等等。于是我們就在這字數(shù)不多的記載之中看到了，不但有西漢這個時代的地理，而且還涉及秦代的地理問題。但凡地理的過去時就是歷史地理，于是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古人在記述他們當時要陳述的地理問題時往往會追溯歷史。從這個時代開始，我們相信歷史地理已經(jīng)有了兩千多年的歷史。

左馮翊

近代歷史地理學學科的建立

當然，這樣一個學科在發(fā)展的過程之中，經(jīng)歷了古代歷史地理、近代歷史地理的過程。而近代歷史地理是從二十世紀初開始它的進程的，而它的發(fā)起者是張相文先生。在二十世紀初期，1909年，張相文組織了中國地學會并創(chuàng)辦了《地學》雜志，中國地學會所研究的內容就包括歷史地理。

《地學》雜志從1910年創(chuàng)刊到1937年結束，28年期間出版了181期，發(fā)表論文1600余篇，其中有《滹沱、漳、滏之變遷》、《渤海之過去與未來》、《近五十年的中國水利》等歷史地理學方面的文章。這些研究文章講的都是地理學的過去時，但是它們的立足點、研究方法與古代地理已經(jīng)有所不同。因此，我們把這個階段稱為近代地理學登上了歷史舞臺。

但是在1909年，歷史地理仍然屬于地理學的整體范圍之內，歷史地理學獨立地以一個學科登上學術舞臺，跟禹貢學會乃至于這個學會的一份雜志——《禹貢》是有關系的。說到禹貢學會必須說起顧頡剛先生，顧頡剛是中國近代以來的著名學者，當年他從事中國古史研究、民俗學研究、歷史地理學研究，匯聚了那個時代眾多的學者。1949年建國之后，很多著名的學者像譚其驤、侯仁之、史念海、白壽彝、張維華等等。如果我們細數(shù)出來之后，大概都在顧頡剛先生周圍，屬于他的學生，承擔了中國史學界的半個家底。1934年2月顧頡剛與譚其驤創(chuàng)辦了禹貢學會，隸屬于禹貢學會的雜志叫《禹貢》，它是半月刊，每半個月發(fā)行一次，這是它的中文名稱。將它的歷史追溯到戰(zhàn)國時期，屬于《尚書》的一個篇章“禹貢”，但是這個雜志的英文名稱“The Chinese Historical Geography”我們看得出來就叫“中國歷史地理學”。從那個時候開始，歷史地理以一個獨立的學科正式登上歷史舞臺。

在禹貢學會建立的初期，追隨它的學生剛才說了，幾乎囊括中國史學界的半個家底，其中最為著名的有譚其驤、侯仁之、史念海先生。根據(jù)這樣的學術淵源，我應該屬于顧先生的再傳弟子，因為史念海、侯仁之先生都是我的老師。那么禹貢學會創(chuàng)辦的初衷是什么呢？那是在1933年的時候，這個時候東北已經(jīng)淪陷，我們知道1931年東北大地爆發(fā)了“九一八”事變，東北淪陷。隨著東北淪陷，華北也面臨著危機。在如此民族危亡的時候，顧頡剛先生是一個愛國者，他認為一介書生，投筆從戎，對于國家并不能起到很大的作用，但是用中國文化喚起民心，振作抗日的斗志，卻能夠起到更大的作用。禹貢學會創(chuàng)辦的初衷就是面對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喚起民心。于是，在禹貢學會創(chuàng)辦之后，包括《禹貢》半月刊所有這些成員，主要致力的研究內容，除了純學術的歷史地理研究之外，側重于中國邊疆地區(qū)——這些學者當時已經(jīng)認為如果華北淪陷，長江流域淪陷，那么有可能邊疆地區(qū)會帶來新的希望。于是組織西北考察、西南考察，當時屬于禹貢學會的成員之一嚴德一就曾經(jīng)參加了滇緬公路的勘測。

顧頡剛與禹貢同仁合影

我們都知道當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以后，中國接收國外援助的物資只有一條道路，這就是滇緬公路。除此之外，顧頡剛先生重視邊疆問題、民族問題等等，更重要的注重我們國家的歷史。在1937年華北淪陷之后就是七七事變，禹貢學會不能再辦了，于是顧頡剛先生到達了西北地區(qū)，甘肅、青海，到這些地方繼續(xù)宣傳抗日，鼓勵當?shù)氐臐h民和藏族同胞加入抗擊日本人的行列之中。雖然當年這段歷史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但是北京大學的師生們沒有忘記顧頡剛先生，當年禹貢學會最初創(chuàng)辦的會址位于蔣家胡同三號，就在北京大學東門附近。九十年代這個地方要進行改造和拆遷了，于是北大師生呼吁無論如何應該將蔣家胡同三號保留下來，北大領導花了重資將這個住宅進行了易地搬遷，如今落在了北大校園，就在北大光華學院那些現(xiàn)代大樓的背后，有一個四合院，這就是當年蔣家胡同三號禹貢學會的會址。

蔣家胡同3號禹貢學會舊址

那么從這個院子可以發(fā)現(xiàn)，我們這樣一個學科有著這樣一個難以忘懷的家國情懷。當然在禹貢學會創(chuàng)立的初期，這些學者想為國家和學術界做一些大事，他們希望編一部中國地理沿革史，同時還想編一部歷史地名大詞典，然后還希望繪制一本中國歷史地圖集。但是這個學術團體只存在了幾年，抗戰(zhàn)爆發(fā)了，很多都變成了那個時代的遺憾。但是從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集合全國一百多位學者，《中國歷史地圖集》誕生了，它不但變成為研究歷史地理，更代表中國上下五千年輝煌歷史的一個成果。記得那一年里根總統(tǒng)訪問中國，它是作為我們國家的一個禮物送給這位美國總統(tǒng)的。

《中國歷史地圖集》

中國歷史地理學的內涵與研究內容

那么隨著歷史地理的發(fā)展，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侯仁之先生的一部書叫作《歷史地理學四論》問世了。在這部書中，侯仁之先生告訴我們，歷史地理學它是地理學的過去時，研究的是昨天、前天的地理，但是到了新的時代，給予我們的任務已經(jīng)不同以往了，它不但要研求地球表層原本有的、人類創(chuàng)造的等等各種景觀的變化，而且還要探究人與地之間的關系。于是把這樣一個學科推上了一個現(xiàn)代歷史地理學的發(fā)展階段。

那么到今天，本著侯仁之先生所提出來的基本觀點，歷史地理學已經(jīng)分成了若干個分支。當然，就其分支領域來講，第一大的分支，研究歷史自然地理，大地上的河流、湖泊、海岸、沙漠、森林、植被等等，以及歷史氣候，所有這一切地理現(xiàn)象的發(fā)生原因、發(fā)展變化以及未來。

另一個大的領域，我們把它稱為歷史人文地理，囊括在這里的分支與人口、軍事、城市、農(nóng)業(yè)、政治、文化、聚落、商業(yè)、社會等等領域都相關。所有這些研究分支到今天來講，已經(jīng)形成了眾多的成果。那么說起歷史地理，它具有這樣一個久遠的變化過程。當然我們在研究的過程之中可以發(fā)現(xiàn)，今人利用地理，發(fā)現(xiàn)地理，古人也同樣如此。于是我們在研究的過程之中會發(fā)現(xiàn)，歷史地理對于今天來講會解決很多的問題。于是我們這里就舉例進行說明，古人會如何利用地理解決問題。

下面舉的例子與右邊的這些文字和地圖是有關的，這些文字記載來自《戰(zhàn)國策》。講的是什么呢？當時在黃河一條支流洛河沿線有兩個國家，東周和西周，這時候已經(jīng)進入戰(zhàn)國時期了。當年的周天子已經(jīng)完全沒了地位，同時，周天子的后人又發(fā)生了家族內部的分裂，于是就形成了東周、西周兩個微不足道的小國。但是這兩個小國還互相發(fā)生內訌，問題就出來了。

我們關注地圖，位于洛河下游地帶這是東周，他們想種稻子，但是位于上游的西周把水堵住了。沒水怎么種稻子呢？于是找了一個謀士叫蘇秦，大家一定熟悉這個人物，蘇秦說了我會給你解決問題的。于是蘇秦到了西周，和西周國王說，你們把水堵住了，下游的東周可以不種稻子，種麥子，人家也是活得很好的。我認為你要真想控制東周的話，現(xiàn)在就把水放下去，那就把旱地作物麥子淹了。然后該用水的時候你卡住水，作物生長以后你又放水，這樣你就等于在水的這個問題上控制了東周。

西周一想果然如此，于是就把水放了。那位于下游的東周可不知道蘇秦出的是個損招，他們要的只是水，水的問題解決了，蘇秦兩方都拿到了好處。我們今天看這真的是一個不道德的計謀，但是這里面存在一個問題，之所以蘇秦能夠成功，地理起了作用。但是《戰(zhàn)國策》記載的未必都是我們今天看沒有道義感的這種策略。

這一斷文字記載仍然來自《戰(zhàn)國策》，講的是什么呢？我們看地圖，與這個故事發(fā)生關系的有這樣幾個藍色圓圈所代表的國家，首先有秦，中間這個圓圈代表的是我們剛才說的西周，東邊的圓圈代表的是齊。

剛才說了，西周是周天子的后人。因此，隨著戰(zhàn)國時期秦人的力量越來越強，于是秦國國君對西周國王說，你手里有九鼎，我想把這九鼎拿到秦國去。我們都知道九鼎是國之重器，鎮(zhèn)國之寶，非同小可。西周國君雖然很弱，但他也不情愿，于是他找了一位叫作顏率的謀士，如此這般說了他的困境。顏率說我給你搞定。于是他向東到了齊國——圖上東邊這個藍色的圓點，將這個問題對齊國說了，而且他說了周君說了秦人無德，如今他想把九鼎送給有德的齊國。齊國國君一想，九鼎都要送我了，那我當然就有權利有義務派軍保衛(wèi)這九鼎了，于是齊國就派出了軍隊。后來秦人一看齊國也不是好惹的，戰(zhàn)國時期也是一個強大的國家，軍隊都派出來了，秦人就想算了，戰(zhàn)爭時機不合適，于是它就不要九鼎了。秦人退了，于是齊國的國王就和顏率說我想把九鼎取回來，顏率說可以，但是我很想知道你要從哪條道把鼎運回來。我們看到這個圖上還有兩個棕色的圓點，北邊這個圓點是魏國的國度大梁，今天的開封，南邊的圓點是戰(zhàn)國時期楚國的都城，在今天的淮河流域，被稱為陳。齊國國君說我當然了，從周所在的洛陽一路向東，經(jīng)過魏國都城大梁運到我的都城臨淄。顏率說你聽說過沒有，魏國國君君臣上下討論如何獲取九鼎的事情，從宮殿討論到庭院之中，謀劃已經(jīng)不止一天了，你要把鼎從這兒運過這鼎還是你的嗎？齊王一想是這樣的，條條大道通羅馬，換條路吧，我向南經(jīng)過楚人的國都，雖然繞了個彎，也是可以過來的。顏率又說了，那事就更麻煩了，當年楚莊王的時候就留下了一個故事叫“問鼎中原”，“問鼎”什么意思？不拿到手怎么知道鼎有多重呢？如果鼎繞到楚人的國度，那更不會是你的了。這齊國國王就發(fā)愁了，這鼎還能拿回來嗎。于是顏率又說，我聽說當年大禹治水成功之后，鑄了九鼎，每個鼎都很重，每個鼎需要有九萬人才拉得動，這九個鼎就是九九八十一萬人，你上哪兒找八十一萬人暫不說，這一路上都是危險。然后齊國國君一想，算了吧，我徹底沒有這個信心把鼎取回來了。于是顏率告訴他，我聽人說，如果稱霸天下是在德而不在鼎，有德就可以稱霸天下。這就是這個故事的結尾。但是這個故事之中有什么呢？充滿了地理。古人沒有用地圖上表示哪里是什么，哪里是什么，就是通過一個計謀完成了地理上的運用。

物質、文化與歷史地理

地理學研究的內容是很多的，下面我要講一個跟物產(chǎn)有關的地理學問題。當然說到這個問題，是與古人和當代相結合的一個例子。我們都知道曲阜是孔子他老人家的家鄉(xiāng)，很多年前我們學院到那里進行規(guī)劃，我看到有一個孔子周游列國的聲光電的演藝廳，于是我們發(fā)現(xiàn)孔子他老人家周游列國，一路向南走。但是南行之途到陳蔡這個地方是最痛苦的，不但有陳蔡之困沒吃的，在這里是挨餓的。當然了過了陳蔡之后就到了楚國的境地，這時候為了表明孔子的境遇發(fā)生了變化，于是窗明幾亮，為了表示這個地方祥和的生活，農(nóng)家院落外面掛了一紅一黃的辣椒和玉米，這對嗎？一定是不對的。我們都知道玉米和辣椒原產(chǎn)地都在南美洲，十五世紀晚期1493年開始了地理大發(fā)現(xiàn)，哥倫布才登上了美洲大陸。大概在明代晚期十六七世紀的時候，這兩種農(nóng)作物才傳入中國，當然孔子他老人家是沒有可能享受得了。因此，我們說歷史地理研究問題的重要內容與物質文化有關。

當然不僅僅是曲阜的那個孔子周游列國演藝廳有這樣的錯誤，金庸是我們大家都熟悉的一位著名作家，很多年輕朋友都喜歡讀金庸的著作，但在這樣一些喜歡讀的著作之中，也有這種對于物質文化的傳播歷史不清楚的問題。我們這里舉的例子是《神雕俠侶》《天龍八部》，我們看到這兩部著作的主人公無論是楊過還是段譽，他們生存的時代是什么時候呢？故事告訴我們北宋和南宋，但是在他們的故事之中，談到了玉米，也談到了辣椒，我們知道這兩部著作主人公生活的時代距離玉米、辣椒傳入中國還早了五百多年。

因此，我們說研究物質文化的歷史是歷史地理學的重要內容。剛才我們還說過了研究當代地理，歷史地理，都有一個重要的領域——文化地理。

這里要舉的例子就是屬于歷史地理之中的文化地理問題。我們大家都知道今年的高考剛結束了，很多年輕的學生要進入大學，于是我們各省都有自己的分數(shù)線。但是當今有分數(shù)線，科舉制度的時代也有這樣的特征。我們就講一講，其實從宋代開始，東南西北各個不同的地點，在科舉的過程之中，錄取的人數(shù)就有了不同的名額限制。說到這名額的限制，我們就要說科舉考試要經(jīng)歷哪些過程，首先在縣里面進行初級考試，這些有了童生資格的人，經(jīng)歷縣里面的提學進行考試之后，獲得了一個資格，有了秀才的身份。那么這些秀才有資格參加鄉(xiāng)試，鄉(xiāng)試不是家鄉(xiāng)縣里面的考試，而是到你所在的省里的考試，這時候就有了名額限制。

于是我們就發(fā)現(xiàn)從明代給我們留下來的記載可以發(fā)現(xiàn)，在東南西北各個地方，各個省的舉人——就是鄉(xiāng)試的成功者是舉人，都有了具體的名額規(guī)定。一般來講，經(jīng)濟發(fā)達的這些省文人多，名額稍多一點，一百多人。經(jīng)濟欠發(fā)達的地方四五十人。這樣的話，這些進行鄉(xiāng)試的文人，無論你考得有多出色，最后由于舉人名額的限制，最多不過一百多人，最少就四五十人。這是舉人的名額有了限制。然后他們開始進京趕考，到京城之中參加會試，參加會試的過程之中，又有了進一步的名額限制，這就是我們看到明清兩代都有南卷北卷，還有的時候出現(xiàn)南卷、北卷、中卷，什么意思呢？仍然是這樣的，雖然舉人有了名額限制，但我們知道經(jīng)濟發(fā)達程度好的地方，供自己讀書的可能性就大了，然后這些人的讀書水平也高，雖然都是一百多舉人進京考試，可是這一百多和那一百多水平就有了極大的差異，江蘇、浙江都是高考大省，當年也都是經(jīng)濟最發(fā)達的地方。

我太老師顧頡剛先生，他當年回憶他老家在蘇州一個短短的巷子里，前后出了十一名進士，這就是當年經(jīng)濟發(fā)達地區(qū)的一個見證。當然朝廷不希望所有在會試過程之中具有高分、中了的都是來自一個地方，于是有了南北中三卷，根據(jù)地區(qū)進行分別的這樣的考卷。這樣的話，各個地方在會試過程之中能夠進入這個過程的成功者基本上人數(shù)相當?shù)模@既保證了地區(qū)上的平衡，朝廷用人也不會集中在一個地方了。那么會試成功之后進入殿試，由皇帝親自主持，這次不淘汰了。這次考試是什么呢？只是定名次，我們知道了狀元、探花、榜眼都是在殿試最后形成的。這個過程之中我們看到了什么呢？文化與地域之間的關系。這就是我們談歷史文化地理研究的其中一個內容。

關于《中國歷史地理十五講》

說起歷史地理，這是一個囊括范圍非常廣的這樣一個學科，幾乎所有當代地理學涉及的內容，都會在地理的過去時之中展現(xiàn)出來。如此龐雜的歷史地理，落實到《中國歷史地理十五講》之中，我們究竟涉及哪些內容呢？下面所呈現(xiàn)的就是《中國歷史地理十五講》的基本內容。

第一講的緒論告訴我們什么是歷史地理。從第二講開始就談到了歷史地理具體研究的內容。首先談到了在史前時期，聚落在營建過程之中所具有的地理問題。今天考古學告訴我們，在距今一萬年前的新石器時期，中國東南西北無論是青藏高原、新疆、北部的黑龍江、臺灣、南邊的海南島，東南西北各個地方都有史前時期的遺址，蘇秉琦先生告訴我們，如同滿天群星一樣遍布中國各地。在這所有的史前遺址之中，我們選擇了西遼河流域。為什么要選擇這個地方呢？這就是我們聽說過的中國北方農(nóng)牧交錯帶一個生態(tài)脆弱的地區(qū)。通過這樣一個地方的事例告訴大家，史前時期我們的祖先如何在這里選擇謀生的地帶，由此而發(fā)展起來，這里充滿了人與環(huán)境之間的矛盾和相生的關系。

第二個問題，也就是第三講，我們要談到的是中國歷史時期疆域變遷的地理基礎。其實這一章我們的核心內容不是談某朝某代，我們中國它的疆域究竟在什么樣的地方，最重要的要告訴大家在中國歷史上，疆域發(fā)展過程之中，有什么樣的地理基礎支撐著它。而在這種論述的過程之中，我們提到了幾個核心問題。

第一個核心問題，“中國”這個詞匯它的演變過程。從代表一個中心之地，華夏文化的核心區(qū)，到代表我們整個國家。在完成這個論述的同時，我們談到了歷史時期的疆域有伸也有縮，而在伸縮的過程之中，地理起了關鍵性的作用。什么樣的地理呢？這就是今天地理學家告訴我們的，在中國大地上有一條隱形的界限，年降雨量400mm的等值線，這是中國東與西之間的分界線，也是濕潤與干旱的分界線，以東地區(qū)是農(nóng)耕區(qū)，以西地區(qū)是非農(nóng)耕區(qū)。就在這樣一個農(nóng)與牧的結合之處，是我們中國古代疆域伸縮的起點。伸以它為起點，一直延伸到西部廣大的地區(qū)?？s這也是一個底線，也就是中原王朝的縮，始終沒有越過這個界限更向東退縮了。那么最后的結論是什么呢？最后的結論是，歷史上中原王朝守疆保土的底線，不是軍事，不是政治，而是看似軟弱的定居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伸縮在中國歷史上是主旋律，一直到大清帝國時期。從康熙、雍正到乾隆三個王朝，完成了對西部地區(qū)準噶爾蒙古的全面征服，最后我們國家的版圖越過了這條400mm降雨量線，將整個中國廣大的西部穩(wěn)穩(wěn)地、永久地納入了中國的版圖之內。從那個時候開始，再沒有伸縮，這就是我們談到中國疆域變遷的歷史過程關鍵的地理基礎。既然有了這樣一個地理基礎，最后的一個結論是，我們今天泱泱大國，完成整個版圖的構成和貢獻者不是漢族一個民族，包括我們五十六個民族的整體，最終完成了腳下的土地和頭頂上的藍天整個版圖的最終構建。

第四講我們要講到歷史時期的氣候和植被問題。這是全球變化中的一個核心問題。地球作為一顆行星，從歷史到今天，也就是溫度，有高也有低。其實在工業(yè)革命之前，影響整個地球上的氣候變化主體是來自行星內部的動力。只有到工業(yè)革命之后，人類活動的二氧化碳等等才添加在其中。而我們所回顧的絕大多數(shù)時代都在工業(yè)革命之前。

第五講所談到的是農(nóng)業(yè)地理問題。今天經(jīng)濟學告訴我們，世界上的產(chǎn)業(yè)可以分成三大部門：一產(chǎn)、二產(chǎn)、三產(chǎn)。而這所有的一二三是根據(jù)這些產(chǎn)業(yè)發(fā)生的順序命名的，一產(chǎn)就是農(nóng)業(yè)，這是人類進行的最早生產(chǎn)活動，而中國是世界上三大農(nóng)作物早期馴化地之一，也就是說，在一萬多年前我們就開始了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在這一萬多年之中，我們不但有屬于自己馴化的農(nóng)作物，還有陸陸續(xù)續(xù)從域外傳入中國的，在這個過程之中，農(nóng)業(yè)技術、土地面積在雙重方向上不斷發(fā)展，成就了今天的農(nóng)業(yè)大國這樣一個歷史過程。

第六講我們要談到的是中國古代經(jīng)濟重心的南移和北方移民的技術貢獻。提出一個命題：歷代北方人口在南下的過程之中，為南方地區(qū)帶來了先進的技術。提出者是中國一代著名歷史學家包括郭沫若、翦伯贊以及范文瀾。在他們的著作之中都提到了這個問題，但是他們提出來之后沒有解決，就是說究竟以旱地作物為主的北方人，為水鄉(xiāng)澤國的南方水田帶來了什么樣的先進技術。從他們提出這個命題一直到大概2013年，我發(fā)表在《中國史研究》上那篇文章之前，中國史學界都沒有真正解決這個問題。在這一講之中，我要告訴大家的這就是由于北方人也在有河流的地方種植水稻，他們的一種除草技術就是將野草和水稻統(tǒng)統(tǒng)拔出來，草踩在泥里，水稻又栽在原來的地方。在北方人南下的過程之中，這項除草技術就變成了插秧技術。北方人南下之前，南方人的生產(chǎn)技術是很落后的，他們的土地利用率50%，另一塊土地不種地，養(yǎng)草，然后到第二年種的時候燒掉做肥料。這是一種很粗放的，50%的土地利用率。北方人南下之后，改變了這種做法，開始施肥了。于是土地利用率提高到100%，然后由于北方的除草技術改變?yōu)椴逖?，這時候南方的土地上可以實現(xiàn)水稻和小麥輪作，在一年之中有了兩次收獲，土地利用率變成了200%。這在全國是獨一無二的，而這種獨一無二的地方就是今天的太湖平原和長三角，農(nóng)作物能夠在一年有兩次收獲，自然而然就變成了全國的經(jīng)濟重心，GDP最高的地方。這一講討論的就是這樣一個問題。

第七講講的是以長江和黃河為主的兩條大河自然的變化，乃至于在人類參與的過程之中，又如何在自然力的過程之中推動了它們的變化。整個過程有著一種滄海桑田之變，最終的結論是人與環(huán)境之間的一個復雜的關系。在這一講之中，我們會發(fā)現(xiàn)如今我們看到的那片大地，也許當年就是一片湖水，如今看到的平原可能就是當年黃河所經(jīng)過的地方。因此，所有這一講講的都是大地上的人與自然的關系，呈現(xiàn)在今天的一種地理現(xiàn)狀和歷史地理之間的一種差異。結論是讓人很驚奇的，什么叫作滄海桑田，都在這一講之中。

第八講講的是中國西邊的半壁河山。剛才說了在400毫米等降雨量的以西以北地區(qū)，如果沒有灌溉，不能夠發(fā)展農(nóng)業(yè)，于是這里是以畜牧業(yè)為主的地區(qū)。對于中國古人的這種放牧方式，古人留下來的記載叫作“逐水草而居”。其實我想說我們中國學者在研究問題時，歷來眼光集中在東部地區(qū)，集中在政治問題、官治問題。對于我們廣大的西部如何逐水草，也許由于古人留下來的話語太簡短了，就這么簡單的幾個詞，因此在我從事這項研究之前，沒有人知道游牧民族如何逐水草。這一講要告訴大家逐水草有哪些環(huán)節(jié)，從季節(jié)牧場到四季牧場之中，每一個牧場之中的逐水草，它們的規(guī)則以及與地理空間之間的關系。于是，在這一講之中展現(xiàn)了游牧生活與農(nóng)耕生活不同的一片世界，乃至于不同的一年四季的節(jié)律，這對于我們大多數(shù)人來講是一個陌生的話題，但是一個不可忽略的空間。

第九講和第十講講的都是政治地理問題，這就是地方行政管理和行政區(qū)劃。中國是個大國，有人說過“治大國如烹小鮮”，需要謹慎。對于一個大國管理來講，不僅僅有GDP，不僅僅有高科技，行政區(qū)劃很重要，我們這兩章要講述的就是在地方行政空間之間，管理過程之中，空間和權力之前的關系如何協(xié)調，如何保證中央集權與地方分權這一對矛盾問題的解決，最后達到的目的是國家的統(tǒng)一和民族的團結。而在這個過程之中，除了行政區(qū)管理很重要，另一個問題就是行政區(qū)劃。選擇什么樣的區(qū)劃原則，古人告訴我們兩點：一點為“隨山川形變”，按照自然大勢而劃界。另一點叫“犬牙交錯”。無論哪一個原則，最后保證的就是用空間來制約政治，最后達到了國家的和諧而統(tǒng)一。這里充滿了政治權謀，古人利用這樣一種空間與政治、政治與空間的關系管理國家，那么從歷史到今天，所有那些成功的問題都被我們今天繼承下來了。當然在我們今天又有許多面臨的新的問題，所以說了解這個問題，不但面對現(xiàn)實，還應該面對未來，這是從歷史之中吸取政治經(jīng)驗的一個重要問題。

從第十一、十二到十三講，談到的都是交通。涉及交通地理問題，與軍事地理，與經(jīng)濟地理互相聯(lián)系在一起。因為古人在明代之前，沒有給我們留下一部有關交通地理，交通道路到哪里的這樣一部古書。那么于是我的那些同行復原古代交通地理，往往是通過大部隊的軍事行動，他們留下來的行軍走路的記載，變成復原古代交通地理的重要依據(jù)。依據(jù)這些，冷兵器時期的古人打仗經(jīng)過什么樣的道路，這里充滿了軍事謀略，于是我們在這里就將道路的選擇，歷史上那些成功與失敗的戰(zhàn)例都融入一體，解讀道路的走向與古代的軍事地理融為一體。于是我們在這里看到了安史之亂、諸葛亮北伐，經(jīng)過遼西走廊等等這樣一系列的戰(zhàn)例。當然道路上除了發(fā)生軍事上的問題之外，經(jīng)濟上的和文化、物資交流同樣在交通地理上構成了主流。也就在這三講之中，我們涉及了絲綢之路，涉及了水陸交通、嶺南的開發(fā)，而在這些地方，經(jīng)濟、物資與文化交流則起了一個主流的作用。而涉及這樣的主流過程中，我們還涉及了古人的技術創(chuàng)新，包括像到今天已經(jīng)有兩千多年的靈渠，一項工程應用了兩千多年，它的技術要領究竟在什么地方呢？還有我們歷代的大運河，尤其是元明清大運河，在經(jīng)過山東一帶，從水往高處走，如何引水過丘陵地帶的技術要領都在其中。當然這里也涉及東南西北各地的移民，他們在移動的過程之中，經(jīng)歷哪些道路，而在走路的過程之中，又有什么樣的人與環(huán)境之間的關系，既發(fā)生在陸上，又停留在他們最后的落腳之處，都與這幾個章節(jié)是有關系的。

第十四講是真正的與軍事地理有關的內容。這里談到的是地理形勢與古代戰(zhàn)略空間的演變，其中涉及的內容是一個“十”字。哪一個“十”字呢？就是我們所熟悉的一橫一豎的這個“十”字。那么這一橫講到了在中國歷史早期大戰(zhàn)略的發(fā)生地點，是從西向東的，而起步地點就在今天的陜西中部關中地區(qū)。而這樣一個軍事起步地點的軍事集團和它向東的作戰(zhàn)過程之中又存在著以弱勝強，意思是什么呢？起步于關中地區(qū)的軍事集團往往是弱的，而東部地區(qū)是強的。那么就在這樣一個以弱勝強的過程之中，充滿了一個與地理有關的問題：為什么起步于關中的集團能夠以弱勝強，這就是我們討論的在冷兵器時期關中地區(qū)的軍事地理優(yōu)勢。

第二個問題，我們要談到的是縱向的這一劃自北向南，而在這一劃之中我們討論的核心地帶是淮河流域。古人留下了一句話叫“守江必守淮”，也就是說，南北軍事集團進行交戰(zhàn)的過程之中，淮河流域是關鍵地帶，已經(jīng)有了“守江必守淮”這樣的結論。當然伴隨這個結論還有第二個重要的命題，明末清初的一個人物叫顧祖禹，他的那部著作《讀史方輿紀要》告訴我們果南北兩個政權或者軍事集團進行交戰(zhàn)的過程之中，淮河流域如果先為南方政權控制了，那么在大地上維持南北朝這樣一個南北對峙的局面就可以形成了；如果淮河流域在北方政權的控制之下，那么南方政權就不存在了，天下就可以實現(xiàn)南北統(tǒng)一了。那么淮河流域在南北交戰(zhàn)之中為何擁有如此重要的這樣一個地理位置呢？這就是我們這一章要討論的重要之處。應該說以往似乎沒有人關注過為什么這里如此重要。正由于它如此重要，古人告訴我們了，“守江必守淮”。我們大家知道在解放戰(zhàn)爭三大戰(zhàn)役之中，國共雙方投入兵力最大、損失最重的是淮海戰(zhàn)役。中共一方有60萬兵力，國軍一方有80萬兵力，而且毛澤東主席在戰(zhàn)前就告訴華野和中野兩支部隊，不惜一切代價拿下淮河。老蔣當時在南京，也動員了參戰(zhàn)部隊，用他的原話說革命成功與否，就在于此戰(zhàn)。但是最終他想維持新時代的南北朝政權落空了，我們贏得了淮河戰(zhàn)場的這次勝利，于是按照古人所說的北人若得淮，南方就不保了，果然如此，下一步的渡江戰(zhàn)役解放全中國，那就是時間問題了。所以探討這個地方的地理奧秘就在這一章。

最后一講我們要談城市地理問題。我們今天生長在城市之中的朋友，都在懷念鄉(xiāng)村生活、田野牧歌。但是我們也知道新的時代最終的夢它的誕生之地卻仍然在城市，和任何地理事物是一樣的，城市有它的萌生，有它的發(fā)展。那么我們這一章會講到城市的起源與什么樣的地理基礎是有關的，也談到了都城生成的地理條件。完成這樣一個基本討論之后，我們最后將問題落實在中國歷史時期的幾個大的都城的平面布局。因為平面布局是顯示城市地理的一個關鍵性的環(huán)節(jié)，于是從西漢長安城一直到明清北京城，在這兩千多年的歷史之中，作為都城的平面布局，有哪些關鍵性的改變，有哪些不變的基礎，這是我們要討論的過程。最后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歷代都城的選址，與什么樣的關鍵性的環(huán)節(jié)是有關的，所有這些涉及歷史城市地理的問題都在這個章節(jié)之中完成了。

最后我要說，大地不僅僅是我們立足的基礎，同時是整個歷史發(fā)展的一個舞臺，無論我們從史前時期追溯還是到現(xiàn)今，人類的任何一項活動都沒有離開過腳下的大地。正由于如此，地理有今天，也有昨天和前天。那么在人與地之間的發(fā)展過程之中，大地上留下了許多的足跡，也許今天的某幾行足跡一不留神就踏到了古人的腳印之上。這是什么意思呢？這就是很多人都說過的一句話：用歷史告訴未來。這就是說學習歷史也好，學習歷史地理也好，不僅僅是明白過去，更重要的是古人留下來的很多東西，不僅僅停留在知識平面，還會有很多會服務今天，服務未來。這就是我選擇這個專業(yè)——歷史地理學的一個原因，也是從顧頡剛先生，到譚其驤、侯仁之、史念海先生，幾代學者我們一直努力追求的目標。

關于歷史地理學的一些提問

Q：老師您覺得歷史地理學和我們日常生活有什么關系？

韓茂莉：其實這樣的問題在我們生活的每個細節(jié)中都可以看到，二十一世紀我們走向全國各地，我們也會走向世界，這個走向的過程其中就含有旅游的過程。旅游我們只聽導游講，自己對我們所參觀的地方毫無知曉，那么可能在旅游過程之中就會失去很多的樂趣。如果了解歷史地理，我們就會知道這里存在著各種各樣的為什么的解讀。我隨便舉個例子，在去年的時候我到了我們北大國發(fā)院一位著名教授——張維迎先生的家鄉(xiāng)，那里有一個經(jīng)濟學講座，他的家鄉(xiāng)在陜北吳堡縣。吳堡有一座石城，有一千多年歷史了。生活在這片土地的吳堡人，真的說不清楚為什么有一座石城，這座石城為什么修在黃河岸邊。當然我對這座石城的歷史就知道了，所以我會告訴大家這是北宋時期修的。為什么北宋時期在黃河岸邊陜西吳堡縣境內修一座石城呢？道理是很簡單的。這個地方在北宋時期的行政管理不屬于陜西，是屬于山西，山西人跨河擁有了陜北，這就是我們《中國歷史地理十五講》說的行政區(qū)的“犬牙交錯”。為什么要在這里實行一個跨河管理的“犬牙交錯”呢？原因就在于當年北宋軍隊和西夏人在這里打仗，后勤保證的糧食要從山西運，而恰恰這個地方擁有渡口，從山西運糧到吳堡，為了保護這樣的運道，有軍隊駐扎在這里。這就是我隨便舉一個例子。到一個地方，明白這個地方曾經(jīng)有過這樣一個跟歷史地理有關的問題，你對這個地方在觀察的過程之中就不再是茫然的了。不僅中國如此，了解一些世界的地理問題，你腳踏那片大地，會有完全不同的感覺。舉個例子，那一年我到德國去，和幾個朋友自駕車沿著萊茵河走，忽然在左手邊看到山上的一個城堡，眼睛一看我就知道那是一個軍事性的城堡，在制高點，規(guī)模不大。然后我跟車上的朋友說，我說拐過山口右邊一定會有一個城堡和它對著的。他們心想你說的準嗎？我說一定會有的。果然這個山口一拐過去，右邊這個城堡看到了，也是一個軍事性的城堡，兩個城堡對著，控制萊茵河這條水道。一路上都有這樣的城堡，左右相對。因此我們說了解歷史地理，即使你沒有去到的一個地方，根據(jù)正確的判斷也能夠知道那是為什么。這是我解讀現(xiàn)實之中它有什么用，用處很多。

Q：有一個同學剛剛參加完高考，想問如何調整心態(tài)，轉變學習方式，選擇自己從事的專業(yè)？也想問問您當時為什么選擇了歷史地理學？

韓茂莉：高考如何調整心態(tài)，實際上這是漫長的學習過程，不要把學習當作一個負擔，把它當成一個樂趣。也就是說，一個求知和探討為什么的過程，這個時候無論對于學習也好，對于考試也好，就變成不是負擔了。一定從更小的時候，甚至是小朋友時代，把它看作一種求知的過程。當然這種問題不是我們一個學生能單方面處理的問題，家長、社會，千萬不要告訴他學習如何考什么大學，日后有什么樣的收入，有什么樣的職業(yè)。最終告訴大家，你了解世界這是一個樂趣。有了這樣一個樂趣之后，人會帶著一個探討的心態(tài)去學習，這是完全不一樣的。我的很多學生都有小孩了，他們教小孩背詩詞，有的小孩不想背，那多枯燥，你想古人談到那個意境，小朋友如何能夠了解呢？我說你換個方法不行嗎，我小的時候也背過詩詞，那時候沒有壓力，我忽然看見別人背古詩隨便畫一張畫，比如春眠不覺曉，他想辦法把這幾個字都畫在一個畫面上，這時候我覺得好玩極了，這是一個挑戰(zhàn)，我是不是也可以把我能夠知道的詩詞畫在一個畫面上，你畫的水平什么樣不知道，但是盡可能地表現(xiàn)，這首詩也就自然而然背了，這是一種樂趣，我記得這是我小時候經(jīng)歷的。所以新一代的年輕家長和年輕老師，不要把物質上的利誘，你會擁有什么樣的職業(yè)，能掙多少錢變成他的奮斗目標，變成一種樂趣。然后潛力是無窮的，這是第一點。第二，至于我選擇歷史地理專業(yè)那是有一點偶然，因為我從小的時候就喜歡歷史，但是我是1977年的大學生，那時候學?；臼遣簧衔目普n程的，地理、歷史都是不上的。當然我小時候看了不少有關的歷史書，可是我不知道歷史怎么答題。如果考題之中出現(xiàn)了某段歷史，究竟你怎么去評價變成一個很難的問題，所以只好選理科了。當然那個時候學習還不錯，所以理科考上以后我學習的是地理，我沒有一天不在想回到歷史，又不想把地理放下，于是腦子里想：世界上有沒有一個學科就叫歷史地理呢？后來一打聽果然就有，于是就變成我一輩子的選擇了。那時候和你們今天是不一樣的，沒有任何信息渠道，但是想象成的一個學科變成了我終生的一個目標。

Q：老師請問您有特殊的治學經(jīng)驗或者治學方法嗎？

韓茂莉：這個方法仍然是和剛才學習是一樣的，一定要有一個興趣。其實我已經(jīng)退休了，評教授已經(jīng)有二十多年了，我就看著我身邊的朋友很多人從當上教授就不是一線學者了，很多研究都托付給助手了，退休以后更沒有什么學術研究了。但我對學術研究的興趣沒有一天終止過，一直到今天，原因就是充滿了興趣。這個興趣就是你在讀書的過程之中會發(fā)現(xiàn)無數(shù)個為什么。正由于存在著無數(shù)個為什么，你才希望把它解決。而且歷史地理是一個文理交叉的學科，正由于這樣一個文理交叉學科，它充滿了單一學科不能解決的問題，而我本身又具有雙重學科背景，這樣的話，解決這些問題的興趣就更大了。關鍵學會認真讀書，我指的是我們要研究的基礎資料，古人的記載。認真讀古人的記載，你會發(fā)現(xiàn)問題，下一步有了為什么之后，解決它，是一個浩大的工程。因為你想解決就有興趣，所以說求知欲和探索精神是你走下去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