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接兒子，語文老師特意對我說，這孩子心很靜，無論周圍環(huán)境怎樣，總是能專注地讀書。班里這套莎士比亞全集等于是給他買的。我回頭看看兒子，胖胖的、憨傻的樣子。我知道你的，無論我怎么催促、嘮叨，你總是活在自己的節(jié)奏和時間里，倒把我映襯成跳梁小丑。于是我不再說了。

回來路上，我調(diào)侃兒子，你還看莎士比亞，我初中就買了，覺得沒意思，只是裝點書櫥的。那是劇本，劇本全是對話，你覺得有意思嗎？兒子：“對話才有意思呢?！蔽颐靼琢?，尋找和我互懟的素材。

兒子又說起學(xué)校義賣，把心愛的小熊擺在攤位前，等小朋友們都涌上來，告訴他們那是不賣的，賣他從美國帶回來的風(fēng)火輪，賺了好幾十。我從后視鏡里窺視他，欣欣有喜色。我奇怪呢，你怎么會賣小熊？

我也奇怪呢，大大咧咧、缺心眼、浮躁、沖動的媽媽怎么養(yǎng)出一個安靜、心眼多的兒子。開學(xué)的時候，校長讓他評價媽媽，他說沖動、暴躁、浪漫、單純；媽媽評價兒子，我說溫和、沉穩(wěn)、現(xiàn)實、單純。

他的心很靜，又多了一條。媽媽想啊想，有些畫面浮現(xiàn)在腦海。

你五歲的時候，媽媽去天津報考南開大學(xué)，找不到自己的車次。發(fā)現(xiàn)手表慢了，回來質(zhì)問你，是不是你調(diào)慢了媽媽的表。你笑了，說我不想讓你去天津，我只想在家找到你。

你讓媽媽幫你縫小熊，心靈手不巧的媽媽一拖再拖，一天忽然發(fā)現(xiàn)燈光下你正在穿針引線縫小熊，我驚訝得不得了，你憨憨地笑著。

媽媽出去辦事，你發(fā)微信，甜甜的童聲：媽媽，你什么時候回來啊？回來的時候可不可以給我買一個小車。我已經(jīng)下了餃子。

媽媽剛批評你不認(rèn)真學(xué)習(xí)，你和查查在院子里用手機錄像玩，跑得滿頭大汗，百忙之中不忘跑到媽媽跟前，說：“媽媽，我很開心！”我才恍然大悟，我們的口頭禪都是作業(yè)做完沒，從來沒人問孩子開不開心。

新澤西，暮色昏沉，媽媽邊開車邊有些心慌，你說其實和白天一樣，走好你的道，前面就是HIGHLAND PARK了。我不敢想象，兩年異國生活沒有你，會怎么樣。剛到美國，我看見夜里你沉睡的樣子，手里還攥個小汽車，無法入睡；誰知兩年后，我們都成長了，你還常常給媽媽安慰。

昨天晚上看完電影，天氣越來越暖和，路上行人很多，我建議走回家。路過小吃店，你詭秘地一笑，說：“媽媽，我覺得你是不是有點兒餓？”我加快腳步，擺擺手，忍住笑，說不餓，真的不餓。

你在后面追我，我抬頭看看夜空，周圍人群熙來攘往，車水馬龍，我覺得心很靜。就像多年以前，你騎車小車，媽媽在后面追，你清亮的童聲喊著：媽媽追我，媽媽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