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涓子：浙江上虞人氏，現(xiàn)居深圳，自媒體人，桀驁不馴的獅子女，自由行走，明媚綻放。 插圖來源：網(wǎng)絡(luò) 文章原創(chuàng)版權(quán)所有，轉(zhuǎn)載請聯(lián)系作者本人。 郵箱ilkate@163.com，來稿有酬  哪一種愛不千瘡百孔，為什么我們還是想要愛？
 （很幸運(yùn)，今日請到專業(yè)主播—— 斯妍：電臺音樂主播，明明是個小女生卻把自己活成了大女人。） 分開若干年后，佟振保在公車上偶遇王嬌蕊，她已經(jīng)從美艷的少婦，蛻變?yōu)橛纺[的中年婦人，失卻了奪人的艷色，但是她說：“愛到底是好的，雖然吃了苦，以后還是要愛的……”而佟振保，精心安排著自己世界的一切，為了不打亂這一份精心，拒絕了愛情，自以為是地營造著以為完美的人生。然而，最后，他的世界垮塌于這一份無愛，他拒絕了玫瑰的愛情，逃避了王嬌蕊的愛情，卻在自以為安定穩(wěn)妥的婚姻里，遭遇了妻子孟煙鸝的出軌，終于把他營造的自以為是的完滿人生的玻璃罩子，敲出了繽紛的裂痕。這是《紅玫瑰與白玫瑰》里的蒼涼愛情。 《沉香屑 第一爐香》，葛薇龍，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本是為了繼續(xù)學(xué)業(yè)投奔了姑母，最后淪為為姑母籠絡(luò)男人的工具。她愛上了風(fēng)流浪子喬琪，明知他不過利用她賺錢，卻還是為了心里的愛，和他結(jié)婚，為了他和各色男人周旋。明明清醒，卻又偏偏沉醉。喬琪明言“總有一天你會后悔愛上我”，但是葛薇龍說：“我愛你，關(guān)你什么事！” 《色戒》，王佳芝，本不關(guān)心政治的女人，卻被命運(yùn)推動著，渾渾噩噩走上政治道路，還被委以重任，要去誘殺特務(wù)頭子易先生。原本不過是一場戲，女人卻動了真心。為著一顆鴿子蛋的饋贈，女人竟不能割舍這亂世里片刻的真心。王佳芝豈會不知道這一刻放走易先生，等待自己的會是什么？可是，為著這一刻易先生這一點(diǎn)真心，也許也便夠讓她拼了生命去成全難得的愛的感覺了。女人為愛情赴死的悲壯，如同男人為大義就難的凜然，這是女人的一種崇高方式，也是女人的一種悲哀方式。易先生的愛也不過那么幾分，可是那么幾分，也許也已經(jīng)是王佳芝生命里最亮色的一抹了。值不值得是旁人的判斷，愛里的人自己愿意就好。
在戰(zhàn)爭年代依舊只關(guān)心男男女女的張愛玲，被人詬病如“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般不合時宜的張愛玲，在歲月里卻越來越沉淀出香氣與內(nèi)涵。 因?yàn)樗墓P，直指人心深處最荒涼的所在： “哪一種愛不千瘡百孔？” “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上面爬滿蚤子。” 所以喜歡瓊瑤小說的人，怎么可能愛上張愛玲？喜歡瑪麗蘇劇的人，怎么可能懂得張愛玲？她的小說，不適合意淫者自我安慰，不適合羸弱者自我麻醉。她的小說里不會有霸道總裁莫名其妙愛上你，不會有灰姑娘歪打正著被王子垂青，不會有天真小白隨時隨地有天降男主提供無所不在的庇護(hù)……愛情在張愛玲筆下都是荒涼的，生命在張愛玲筆下都是滄桑的。她太痛苦，太尖銳，太透徹，也因而，她懂得，她慈悲。 《傾城之戀》里的白流蘇，與范柳原的角逐，不過為了尋找一張飯票，然而在戰(zhàn)火之中，整個香港的淪陷成就她 ，讓他們在槍炮聲中各自短暫放棄了謀略與心機(jī)，成了相依為命的一對亂世男女，于是彼此諒解，于是成就了婚姻。 和白流蘇需要一位“飯（范）先生”一樣，《留情》里的敦鳳，找了一位“米先生”。米先生真的姓米，也真的只是敦鳳的“米票”，她永遠(yuǎn)在嫌棄著丈夫米先生的衰老，永遠(yuǎn)在不滿著米先生還記掛著第一房太太，卻又不得不精心伺候與照顧著米先生，因?yàn)樗?span style="text-indent: 2em;">是她賴以生存的依仗。 正是在《留情》這篇幾乎沒有什么情節(jié)，很少被人注意與提及的張愛玲的小說里，結(jié)尾處，張愛玲寫出了“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這句名句。小說的結(jié)尾處，張愛玲說，“然而敦鳳與米先生在回家的路上還是相愛著?！?/p> 張愛玲的小說里，《紅樓夢》的影子非常鮮明，這篇《留情》猶甚，而我猛然間也在這篇小說瑣碎庸常的日常生活敘述的字里行間，讀出了《紅樓夢》一般的“悲憫”感覺。 我以為，最優(yōu)秀的小說，都當(dāng)是充滿悲憫色彩的，批評、贊揚(yáng)始終都太膚淺而輕浮了，唯有悲憫，才是最深沉的小說靈魂。我們都不過是世俗男女，都有自私心，都有來時路，都有各自的小算盤與小心機(jī)，有各自的陰暗和不堪。張愛玲借著《傾城之戀》中范柳原的口，說出了“你若是認(rèn)識過去的我，也許會原諒現(xiàn)在的我”——是為悲憫。
既然哪一種愛都千瘡百孔，于是有人選擇了無愛的一生。 《金鎖記》里的曹七巧，為了那黃金的枷鎖，拒絕了可能有的愛的機(jī)會，最后變態(tài)地毀滅了自己的一生，也葬送了自己兒女的一生；《紅玫瑰與白玫瑰》里的佟振保，為了他完美的人生設(shè)置，拒絕了愛的機(jī)會，卻也不過自慰般的撐著虛幻的完美人生的殼，內(nèi)心里，他竟然羨慕王嬌蕊那樣的世俗臃腫的真實(shí)。 張愛玲的一生，也實(shí)踐了千瘡百孔卻依然執(zhí)著的愛。無論是與胡蘭成還是與賴雅，她的兩段婚姻都是付出型，都沒有為自己尋找“飯先生”或“米先生”，兩個男人誰也沒有給到她歲月靜好的生活，一個忙于逐花訪蝶最終寒了她的心，一個貧病交加衰朽不堪消耗著她的心力。然而，即便千瘡百孔，至少她都是真心愛過的。這兩個男人至少都能在文字世界與她共鳴，這也是難得的懂得?！皭蹧]有聰不聰明，只有愿不愿意?！庇霉酃饪?，她的兩段婚姻都不聰明，但至少，在投入時，她都是愿意的。與現(xiàn)代社會大量找“飯先生”“米先生”的女性相比，張愛玲至少活得比較高級。
再是千瘡百孔的愛，也還是強(qiáng)過沒有愛。 一生無愛的人生是凄慘荒涼的，于是我們就只能在這荒涼世間，握住一段千瘡百孔的愛，如同白流蘇和范柳原，在戰(zhàn)火中彼此依偎彼此和解。如同敦鳳與米先生，在回家路上，沒有了觀眾與外人，于是彼此和解彼此善待。如同在遙遠(yuǎn)的異國的張愛玲，老朽病弱的賴雅，畢竟是她唯一的親人與精神支柱。 生命是爬滿蚤子的華美的袍，可我們還是想要這樣的生命，于是痛著癢著，卻還是要笑著跳著。愛情是千瘡百孔，可我們還是想要這樣的愛，于是怨著恨著，卻還是念著等著。 因?yàn)槎昧松牟煌昝溃閻鄣牟煌昝?，于是我們學(xué)會了和解：與傷口和解，與苦難和解，與身邊人和解，與過去的自己和解，然后繼續(xù)上路，繼續(xù)于不完美的人生路上，找尋支離破碎的美好片段并沉浸其中。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