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憶

暴雪預(yù)警，學(xué)校放假兩天，再加上連著的休息日，一下子，就有了四天的假期。突然，擁有了意外的小長假，又如，將期待中的寒假，提早進行。

北漂的母親，因為大伯的身體健康而提早歸來，抱著見上最后一面的急切火急火燎地替父親從帝都趕回。所幸，大伯病體紅色警報解除，年關(guān)將近，孩子們監(jiān)控放假，也就免除了母親再次北漂的辛勞。

心中想著，暴雪將至，將已經(jīng)歸來的住在妹妹家的母親接來，讓放假在家的自己與歸來的她，相互陪伴，一起面對下雪的日子。就如小時候，下雪天的家里一樣！

思想與行動，永遠有著不短的距離。晨起，望著厚厚的積雪，看著眼前銀裝素裹的世界，好像也就沒有了將母親接來的勇敢。畢竟，濕滑的路面，還是遠離！

一個人，在居室，聽著廣播，做著家務(wù)。那些經(jīng)典的美文，配以耳熟能詳?shù)南矚g的音樂，總在引領(lǐng)著人們，思有關(guān)生命，有關(guān)時間，有關(guān)親情友情的拷問……

遂想起，記憶中的雪。那些生命中有關(guān)雪的場景，又一次來到眼前。

小時候?qū)τ谘┑挠洃?，?yīng)該是那個夜晚。

家家戶戶都安裝的有線廣播中，還在播報著有關(guān)節(jié)目。因為雪，奶奶早早地躺下了，躺下的同時，還叮囑著我，趕緊把作業(yè)做完?？梢?，與她一起，躺進溫暖的被窩里，遠離雪天深深的寒冷。于是，在昏黃的油燈下，在熟悉播音員的“新聞聯(lián)播和報紙”摘要聲中，我認真地寫著字。寧靜的鄉(xiāng)村，夜里就更安靜了。作業(yè)之時，自己似乎真的可以聽到，峻青《第一場雪》中所說的“能夠聽到樹木枯枝被積雪壓斷的聲音”。而紛紛揚揚的雪從天上飄落下來，也是有聲音的：簌簌簌簌，簌簌簌簌……

有關(guān)雪與奶奶有關(guān)的記，則是更小的時候。

下雪天，家里就會特別地寒冷。那時，家里取暖的工具，就是銅制的腳爐。每天晨起燒早飯，在腳爐中鋪上礱糠，再將灶膛里帶著火星的灰夾入腳爐超腳爐，是每個老年人最習(xí)慣的事。帶著火星的灰慢慢地在礱糠中蔓延，于是，腳爐慢慢地?zé)崃?。不管是暖手，還是烘腳，都是最好不過的選擇。下雪天，腳爐還有一個功能，就是煨黃豆。

將腳爐的銅蓋頭打開，把一粒粒小小的黃豆放在爐中帶著溫度的灰中。眼看著腳爐中的黃豆，慢慢地改變顏色，到最后，那黃豆突然“啪”的地聲爆了起來。于是，趕緊將那粒黃豆從灰里夾起，也顧不得是否干凈，只是用手擦一擦外面沾著的灰，就直接將之送入口中。直到被煨熟黃豆那高高的溫度在嘴里燙到了口腔，才想起，應(yīng)該將黃豆稍冷卻后再慢慢品嘗的！

煨黃豆時，奶奶是我們的裁判。我們姐弟三個，連同奶奶一起，圍坐在腳爐旁，眼睛都盯著爐中那一粒粒的豆兒。都希望它快點兒煨熟，自己可以早一點兒吃到那小小的香香的東西。那個時候，物質(zhì)生活匱乏，煨黃豆，在我們姐弟三人眼中，是不差于任何美食的絕味。而奶奶，總?cè)绶ü侔悖降刈岇惺斓攸S豆在我們姐弟三人間循環(huán)，熟的那粒歸誰，放下的那一粒是誰的，她心中自有數(shù)！

有的時候，作為燃料的礱糠中難免會有一粒兩粒沒有被輾成米的殘留的谷粒。在火星的蔓延中，在溫度的作用下，那小小的谷粒突然從爐中爆出來。這意外的收獲，我們姐弟三人當(dāng)然高興，都爭著去搶那被爆成花兒般的糙米。心中期待著，更多的“漏網(wǎng)之魚”，可以出現(xiàn)在腳爐中，出現(xiàn)在我們的眼前！

腳爐，煨黃豆，奶奶，成了童年時代有關(guān)雪雖苦猶甜的溫暖記憶。

漸漸長大，上小學(xué)了。有一年寒假，臨近過年，下了場大雪。

父親從工作的城市回家了，帶回了城市過年時單位分配的年華。親戚中，父親是惟一的工作在城市的人，每分到年貨，總是與阿姨家分享一些。下了大雪，似乎沒有打銷父母將帶回家的年華馬上與阿姨家分享的熱情。

那天，早早地吃了晚飯，我們姐弟三個，跟著父親母親，走在鋪著厚厚雪的原野。田野里，白茫茫一片，到阿姨家是可以走小路的，而那條小路，還串過我們家承包的那塊土地。我們一群，走在田埂上，成了長長的一排，在那條窄窄的高出農(nóng)田的小路上。鄉(xiāng)下的生活，已經(jīng)將我們鍛煉得堅強，厚厚的雪，窄窄的路，我們走得那樣安然，那樣快樂。腳踏在雪上，發(fā)出的咯吱咯吱聲響，似乎還在為我們加油鼓勁?！叭鹧┱棕S年”，或許，走在這樣的田野里，一輩子渴望跳離農(nóng)田卻一直與田野為伴的母親，看到這吉祥的雪，走在自家承包地的田埂上，就看到了更多的風(fēng)景與希望！

記得那次從阿姨家回來時，因為晚了，出于安全考慮，走的是公路。走在公路上，只看見一條白色的線伸向遠方。而那些行道樹---------高高的柳樹，都無聲地站立在兩旁。有的樹，因為承受不了大雪的親昵，真的斷了枝。而被雪覆蓋的樹，真的是一半安詳一半憂傷！我們姐弟三個中，不知是誰先提出堆雪球的建議。于是，父親仿佛也回到孩童時光，與我們一起，彎下腰，將地上的雪卷起。第一次明白，“冬天麥蓋三層被“，原來雪真的如被子，只要你將其一端翹起，往前卷，后面的雪，就像被子一樣，一層一層地卷起來，直到，你因為氣喘而放棄你的玩?！?/span>

后來關(guān)于雪的記憶，應(yīng)該是成家之后。

那年，雪下得特別大。屋頂上，也蓋著厚厚的雪。雪落天晴，可氣溫并不低。于是，蓋在屋頂?shù)暮窈竦难?，不知是因為傾斜的屋頂讓它們向下滑，還是局部的融化讓它們想一起早日回歸土地，高高的屋檐邊，有那么一大截冰雪露出來，仿佛為房子增加了又一道白色的屋檐般。真擔(dān)心，如果它們快速瀉下，很有可能將屋頂?shù)拇u瓦帶下。所幸，相安！

十年前的那場大雪，孩子就讀高中。

接到學(xué)校放假的電話，其時暴雪已下。與他一起，駕著車，在滿是雪的路上前行。心中，沒有任何的抱怨。后來，到校園，才發(fā)現(xiàn)，校園里，滿是積雪的路上，一輛輛接孩子的車，匍匐在那里。有時，因為雪，因為車子的打滑，不得不從車上下來，排除險情。然而大家，臉上是喜悅的，心中是快樂的。畢竟，一個愉快的假期，在等待著孩子們；一個快樂的新年，正款款走來！

流轉(zhuǎn)的光陰里，憶不盡，雪的故事，道不盡，雪的印跡。

當(dāng)紛紛場場的雪，又一次從空中飄落下來，當(dāng)紛飛的思緒，想起舊時的雪蹤跡，忍不住，打開手機，在畫面里，找尋已經(jīng)在眼前消失那些物件。希望，在熟悉的器物里，找到熟悉的生活，留存時光的痕跡，咀嚼光陰的味道！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