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行（4）----在一起

    對于長子鮑店這個地名，很是熟悉。這熟悉，是因為自小時候起，過年或是節(jié)假日，媽媽或爸爸就會收到來自這個地方的信。雖然不是每年都有，然總是時斷時續(xù)地飛來。有的時候，還會收到玉米、小米或是棉鞋。

    是的，這個地方，有奶奶的小兒子-----我的叔叔生活在那里。

    也不知從幾歲開始，知道了山西長子鮑店有個叔叔；也記不得，小時候叔叔曾回家過幾次。只是記得，奶奶在世的時候，叔叔每次回來，奶奶總是很高興。不回來的年份，偶爾收到山西的來信，媽媽就會讀給奶奶聽；然后，奶奶就會叫媽媽回信，把她想表達的意思，通過文字讓媽媽寫下來，寄過去！

    到中原旅行，看地圖上，要經(jīng)過長治這個地方。我知道，長子是屬于長治的，而鮑店，更在長子縣不遠的地方。與先生說起，路過叔叔家時，去看看的愿望。一來，這么多年，除了奶奶有一次到這里看過叔叔之外，從來沒有親人來過這里。北漂的爸爸媽媽，聽說從北京出發(fā)到這里距離也不遠了，曾有到這里來看看的愿望。然而，瑣事牽絆，總是沒有動身。這次出游，如果爸爸媽媽在家的話，定是帶上他們一起來拜訪。他們沒有同行，也算是替父母，了卻一下愿望。

    出發(fā)前，問清了叔叔家的地址：鮑店村西任村。為了擔心叔叔嬸嬸知道我們?nèi)ザ笞鳒蕚?，故意沒有提前跟他們說。直到隔天傍晚，才跟叔叔在江蘇打工的媳婦說起這事。結(jié)果那天上午，就收到了嬸嬸的電話，問我們什么時候去！

    從長子縣城出發(fā)，不過一個小時，就到了西任村口。從奧維互動地圖上看，那是個規(guī)模很大的村子，其中的房子也很整齊。當我們的車子停在村口時，果然看到了一個范圍很廣的村子。問村里人，叔叔家的位置，一位大爺很熱心地告訴我，車子還要往西走，再朝南拐，就到了。其時，我還在與嬸嬸電話，告訴她我已到了村口。她也告訴我還應該往里走……

    當我們的車往前開時，看到嬸嬸，從巷子里走出來。于是，跟著嬸嬸，在叔叔家屋旁的路上停了下來。叔叔已以屋邊迎接我們。

    進入院子，看到叔叔家的房子，五間并排著，看上去很舊的樣子。屋前院子里，種著玉米、大蔥、花菜等；院子東邊、南邊及西邊，還種著樹：高大的榆樹，已經(jīng)有果實的棗樹，據(jù)說可以結(jié)很多果兒的櫻桃樹，東邊的兩棵高大的樹，不知道是什么。然，這些樹，給叔叔家屋前的院子，帶來很多陰涼。

   叔叔、嬸嬸把我們引進屋，打開電扇，說在屋內(nèi)休息。我們反覺得，院子里樹蔭下更涼爽，空氣更新鮮，于是，我們一伙又來到了屋前的院子里。聊起了家常！

    叔叔到山西生活，聽說是十二歲那年，因為自然災害，在家鄉(xiāng)解決不了溫飽。叔叔看著奶奶養(yǎng)了好幾個孩子，想著與其在一起都餓死，不如自己去找口飯吃。當時，正好有人家到江南來領養(yǎng)孩子，叔叔就自告奮勇地跟奶奶說了。奶奶迫于沒有其它辦法，只能默認了叔叔的選擇。后來，叔叔就跟著領養(yǎng)的人走了。可是，叔叔被領后，奶奶卻怎么也放心不下。她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遠方，是不是真的可以解決溫飽；她也很牽掛自己的孩子，在遠方生活得怎樣。于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奶奶，竟然一個人，踏上了去山西的路。當他看到自己的孩子，在領養(yǎng)人家生活得還可以，那顆懸著的心才放下……

    坐在叔叔家里，問起了叔叔到山西的時間。叔叔說，他是62年2月從無錫到山西的，至今已經(jīng)56年了。而奶奶惟一的一次去山西去看他，是在62年的12月。原來奶奶是與鄰村還有一個被山西家庭收養(yǎng)孩子的母親一起到山西的。我不知道，五十六年前，兩位大字不識幾個的母親，是怎樣千里迢迢，跨越千山萬水，到這里的。當這兩位母親看到自己被領養(yǎng)的孩子時，又會是怎樣的場景怎樣的心情？偉大的母愛，總是能夠戰(zhàn)勝千難萬險，成全母親對于孩子的關(guān)心！

    一個人，一輩子，一轉(zhuǎn)眼。很是意外，叔叔說出那幾個年份時，那樣不假思索，簡直是脫口而出。62后2月離家，62年12月奶奶去看他，在他的第二故鄉(xiāng)山西，他已經(jīng)生活56年。記得一位作家曾經(jīng)說過，人生的道路雖然漫長，但關(guān)鍵處只有幾步。是啊，正是這關(guān)鍵的幾步，讓叔叔，這位江南人，突然遠離家鄉(xiāng)，成為離家的游子。從此之后，母親，只能是記憶中的樣子；母愛，只能是牽掛中的味道；家鄉(xiāng)，只能是地圖上的那兩個字以及夢里常念起那個村子的名字……我猜測著，每一個游子，是不是將自己離開家鄉(xiāng)的日子，都清晰地記著；將自己離家的日期，都清楚地計數(shù)著！

      56年，彈指一揮間?？?6年的等待，終于在村口，迎到了家鄉(xiāng)的第二批客人，來自千里之外的家鄉(xiāng)的親人！

      我能夠理解，不善言詞的叔叔，看到我們的到達，只是躲進廚房，忙著做菜。牛肉、豬肉、黃瓜、菜椒、大蔥、魚兒……凡是他認為美味的東西，他都要拿出來做，讓我們品嘗。他還很快地掏出粉條，做起了餃子餡，為的是用餃子招待我們-------家鄉(xiāng)來的親人！我不知道，這一天，是不是又可以被他深深地收藏，他的第二批家鄉(xiāng)親人到達他第二故鄉(xiāng)的日子！

曾讀過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父母的心》。其中的父母也因為生活的貧困想送掉其中一個孩子給富裕人家，送哪一個好呢？斟酌到最后，他們的決定是：“與其舍掉一個孩子，還不如爹媽兒女一家6口餓死在一起好?！彼夷莻€富裕人家也體諒孩子父母的不忍，不僅沒有因為沒有領到孩子而生氣，反而還給了他們一些資助，讓他們渡過難關(guān)。

17晚記于平遙古城花美時27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