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逆流成河的,何止是悲傷? 文/東籬 01 合上《巨流河》的第一時間,我點開百度,在搜索框內輸入關鍵詞:巨流河 臺版 不同。鼠標停在“搜索”按鈕的時候,遲疑了好一會兒。 我不知道會搜到什么樣的結果。 在打開這本書之前,我已經隱約知道了大概內容,原本以為,書中會有許多歇斯底里,會有許多怒不可遏,會有許多針鋒相對,然而,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作者貫穿全書的情感顯得如此克制、如此冷靜、如此平緩,充滿了對“歷史的溫情與敬意”(錢穆《國史大綱》首頁,作者多次提及)。 根據(jù)這幾年來的閱讀經驗和耳聞的一些事件,我的直覺是這本書在兩地出版的內容可能有所不同——但這本書的出版方,是我最鐘愛的三聯(lián),并且,在出版五年間已是第27次印刷,印數(shù)已達到28萬冊。 我既期待看到那個結果,又害怕看到那個結果。 我怕,怕從這本書中剛剛認識的如今已年過九旬的作者齊邦媛老人,轉瞬間便是另一張面孔。 我也怕,怕看到幾乎代表著業(yè)界良心的出版社的另一個表情,如同看到自己敬仰的英雄低下頭去無語凝噎。 我更怕,怕即便普通如自己這樣的市井小民,居然也能猜中某些不可描述的套路,大家都能看穿的把戲,玩來有何意義? 最后,我還是點下了搜索按鈕。 02 “巨流河”其實就是遼河,“巨流”這個名字是清代對這條河的稱呼,1924年出生于遼寧鐵嶺的作者齊邦媛,父親齊世英是一位矢志報國的英雄,富有遠見的他看穿了日本人犯我中華的狼子野心,于是便隨同郭松齡反張作霖,為改變東北命運而戰(zhàn),然而,巨流河畔、功敗垂成。 幼小的齊邦媛不得不離開“巨流”這條母親河隨全家開始流亡生涯,一度面臨著“今天我姓什么”的困境。然后,在無盡是硝煙與戰(zhàn)火中顛沛流離,輾轉各地求學。1947年得國立臺灣大學聘任外文系助教離開大陸,從此再也回不去那“歌聲中的故鄉(xiāng)”。 齊邦媛的這一路,正好整整經歷了近代中國最為亂離的半個多世紀,書中回顧的,既是她和自己親朋故友的遭遇,何嘗不是整個時代的縮影? 于是,在緩緩流淌的筆觸里,我們看到:那英挺有大志的父親,牧草中哭泣的母親,公而忘私的先生;那唱著《松花江上》的東北流亡子弟,初識文學滋味的南開少女,含淚朗誦雪萊和濟慈的朱光潛;那暮色山風里、隘口邊回頭探望的少年張大飛……(摘自王德威后記《如此悲傷,如此愉悅,如此獨特》)。 全書結束的時候,是一幅橫貫兩頁的照片,照片中,滿頭白發(fā)的作者和兒子坐在海畔的礁石上遙望遠方。 海名“啞口”,位于臺灣南端,據(jù)說洶涌海浪沖擊到這里的時候,再沒有任何聲音。 根據(jù)我粗淺的地理知識以及作者隱約的介紹,“巨流河”和“啞口?!睉撌窍噙B接的吧! 那么,照片上,母子二人遙望的,是故鄉(xiāng)的方向嗎? 百川東到海,何日、復西歸? 03 閱讀的時候,關于作者對這本書后半部分的處理,曾經有過很大的疑惑。照理,這是作者的“回憶錄”,重點應該是那些與自己密切相關的人和事,可后半段讀來,卻頗有些“文學史”甚至是“臺灣文學史”的意味。 在網(wǎng)上搜索的時候,看到“豆瓣小組”上的一個話題討論,有人說“北京三聯(lián)對于書中描述臺灣文學發(fā)展的篇章,本也希望刪除,但齊邦媛堅持'臺灣文學如果整個被刪掉,書就不用出了’,最后獲得保留”。真假未知,姑且留于文中,以待考證。 私心揣測:齊先生詳述在臺灣的點滴歷程,或許既有對“白手起家”奮斗經歷難以忘懷的成分,恐怕也有一定的“對比”意味吧!試擷取幾個小例: 其一,作者花了大量篇幅寫丈夫羅裕昌為臺灣鐵路奮戰(zhàn)的歷程?!暗诙辏?strong>一九六〇年)七月二十五日,是臺灣鐵路史上極具紀念意義的日子……一列火車自彰化站開車,由全亞洲第一座全自動控制行車的號志指揮駛往下一站”。 那個時候,“我們”正在如火如荼地干什么? 其二,1972年,齊邦媛在“國立編譯館”著手編印“部定本”國文教材。對這件事,作者同樣進行了很詳盡的敘述,甚至曬出了新版和舊版國文教材課本目錄對照表。“一九七三年以后,數(shù)代的國民中學學生至少是讀了真正的國文教科書,而不是政治的宣傳品”。 那么,“我們”呢? 其三,關于“臺灣文學”,作者已經點明“我編英譯選集時,不僅臺灣的作家大多數(shù)認為我們是承襲發(fā)揚在大陸因政治而中斷了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世界漢學界二十年間也如此認定”。在被刪減的文字中更是直接:“我膽敢主編英譯《中國現(xiàn)代文學選集》的另一個信心也來自兩次訪美期間,我在密西根大學和印第安納大學那樣有規(guī)模的圖書館搜尋詢問,都沒有看到一九四九年以后大陸真正的文學作品”。 作者以耄耋之年對歷史的回憶,即便是面對那些充滿了血淚的時刻,的確保持了難能可貴的從容與平靜,但是,這并不代表沒有立場。 04 在網(wǎng)上搜到的資料中,詳細讀了兩個。 一是一位名叫“紅葉_女士”的博文。她以“《巨流河》繁體版與簡體版之比較”為題,一共寫了8篇博文,詳盡列舉了兩個版本的不同之處。 ——果然,我看到的是經過“處理”之后的版本。 但是,認真閱讀了消失的部分,作者在心中留下的形象沒有多少改變。個人覺得,其實被刪減的文字里面也并沒有多少可怕的東西,只不過是不同立場的表述罷了,這樣的處理方式或許有不得已的苦衷,但坦白說,有些草木皆兵了。 另一個是這本書PDF格式的“臺版”(未見過實體書,真假未知)。封面是通紅的(1937年重慶被轟炸的照片),從書中的情感基調而言,個人更喜歡三聯(lián)這版的簡單而意味深遠的封面。PDF的后面多了許多關于這本書的“附件”:“1949三棱鏡”的專題報道、“中國時報”林欣誼的報道及對齊邦媛姐妹的采訪記錄、齊邦媛的《初見臺大》、簡嫃的《一出手,山河震動》等。 其中,王鼎鈞的評價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他將這本書、龍應臺的一本(恕我略去書名)和自己的“文學江湖”(都出版于2009年)三本書的風格以溫庭筠的詞《望江南》道出:“也許齊老師寫到'過盡千帆皆不是’就翻過一頁,也許我寫到'斜暉脈脈水悠悠’才另起一章,也許龍局長連'腸斷白蘋洲’也一吐為快”;并模仿王德威教授的評價稱《巨流河》“如此精致、如此雅正、如此高貴”,稱龍應臺的“如此奔放、如此豐富、如此變化”,稱自己的“如此周密、如此老辣,如此'江湖’”。 無論是被當做“家族記憶史”、“女性奮斗史”也好,還是被稱為“歷史大事記”、“天籟詩篇”也罷。每一個時代,每一起事件,站在不同的立場不同的角度去看,總會得出不同的結論,尤其是對已經過去的歷史更是如此。可誰能保證,換種方式就一定能更好?賈誼的《過秦論》寫得再氣勢磅礴,也不過只是一種旁觀者清而已,易地而處,他又如何?何況,歷史永遠沒有假設。 后人視今,何嘗不如同今之視昔? “回應時代暴虐和歷史無常的最好方法,就是以文學書寫超越政治成敗的人與事”。(作者自序)。 是時代使然,是歷史使然,遠非某一人或某一群人使然。 讓“一切歸于永恒的平靜”(全書結尾)吧! 逆流成河的,何止悲傷? 2017.12.2 圖書信息 作者: 齊邦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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