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懷

一累憂愁滿腹中，喑喑亂目對西風。

青春枉起移山志，耄耋翻成贅世翁。

已愧曾經空冀北，真羞竟未返遼東。

重思陸叟示兒意，沒死因何萬事空？

【注釋】讀宋代詩人陸游的《寄天封明老》詩，步韻而詠他事。原詩云：“浪跡天臺一夢中，距今四十五秋風。勝游回首似昨日，衰病侵入成老翁。圣寺參差石橋外，仙蓬縹緲玉霄東。因君又動青鞋興，目斷千峰翠倚空。”步韻詩作于2022年10月20日。

這首詩的意思是：憂愁一經累積便郁郁滿腹之中，三緘其聲只能視線凌亂地面對西風。青春的時候徒勞地涌起過移山之志，到了耄耋反而成了贅世之翁。已經很慚愧曾經也是馬空冀北，到頭來真是羞赧最終也沒有返回遼東。重新思考陸放翁的那首《示兒》的深意，我卻有問：還沒有死，為什么就已經萬事皆空？

首聯中的“喑喑”，指不成語言的發(fā)聲，亦指默默。見宋代詩人董嗣杲的《甲戌重午留越寄武康同官》詩：“湘累莫吊楚云迷，力疾喑喑客會稽。心想同寅分席醉，身逢重午借樓棲。今朝氣象悲歡異，幾種葵榴色澤齊。水際晚涼應有賦予，藕花多處想供題?！庇忠婔斞傅摹稛o題》詩：“大野多鉤棘，長天列戰(zhàn)云。幾家春裊裊，萬籟靜喑喑。下土惟秦醉，中流輟越吟。風波一浩蕩，花樹已蕭森?！?/p>

這一聯中的“亂目”，意思是擾亂視覺，亦指視線混亂。見宋代詩人蘇轍的《題王詵都尉畫山水橫卷三首》其一：“自言五色苦亂目，況乃旨酒長傷脾。”又見宋代詩人梅堯臣的《淮雨》詩：“兩腳射淮鳴萬鏃，跳點起漚魚亂目。濕帆遠遠來未收，云漏斜陽生半幅?！边€見他的《次韻和永叔對雪十韻》詩：“紛紛何亂目，凜凜自開門?！币约八未娙嗽柕摹渡剿痢吩姡骸皡强V落寒機，舒卷光亂目?！?/p>

頷聯中的“移山志”，指移去大山的志氣。見唐代詩人許渾的《送嶺南盧判官罷職歸華陰山居》詩：“曾事劉琨雁塞空，十年書劍任飄蓬。東堂舊屈移山志，南國新留煮海功。還掛一帆青海上，更開三徑碧蓮中。關西舊友如相問，已許滄浪伴釣翁?！庇忠娝未娙岁懹蔚摹峨s感》詩：“雨霽花無幾，愁多酒不支。凄涼數聲笛，零亂一枰棋，蹈海言猶在，移山志未衰。何人知壯士，擊筑有余悲！”

這一聯中的“贅世翁”，是宋代人王樵的別號。王樵，字肩望，淄川人。咸平中，契丹游騎至，舉家被虜。樵挺身入契丹訪尋父母，累年不獲，自嘆曰：'身世如此，自比于人可乎？’遂與俗絕，自稱贅世翁，言己無用于世，徒為世之累贅。名其室為繭室。事見宋代人王辟之的《澠水燕談錄·高逸》、《宋史·隱逸傳中》。后多用作自謙之詞。用典見明代詩人黃公輔的《八十一自述》詩：“九閱丙年贅世翁，如何震雨復淩風。路非山水真難測，思斷見聞了不窮。未得瓜浮消溽暑，漫將蔬酌當蓮筒。邇來差會深棲意，試向冥冥看翥鴻。”

頸聯中的“空冀北”，即馬空冀北，典出唐代詩人韓愈的《送溫處士赴河陽軍序》：“伯樂一過冀北之野，而馬羣遂空……”后來成為人才優(yōu)異超群的典故。用典見宋代詩人楊萬里的《挽封州太守趙次公二首》其一：“國爾懷孤憤，麟兮嗣古風。謂宜空冀北，何意召河東。榕葉烝山祲，梨花慘殯宮。傳家今有子，身後未應窮?！庇忠娝未娙岁懹蔚摹斗盼獭吩姡骸鞍葙n頭銜號放翁，家傳不墬散人風。問年已過從心後，遇境但行無事中。馬老豈堪空冀北，鶴飛猶得返遼東。道傍跌宕煩君看，閱盡時人臉尚紅?！?/p>

這一聯中的“返遼東”，典見《搜神后記》卷一：“丁令威，本遼東人，學道于靈虛山。后化鶴歸遼，集城門華表柱。時有少年，舉弓欲射之。鶴乃飛，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鳥有鳥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歸。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學仙冢壘壘。’遂高上沖天。今遼東諸丁云其先世有升仙者，但不知名字耳?！庇玫湟娒鞔娙肃囋葡龅摹锻齑罂側株愐硭壬姥尺|難六首》其一：“苦月悲風夜正中，遙聞孤鶴返遼東。衣冠尺土虛埋玉，肝膽千秋尚貫虹。掩鏡愁聽齊婦哭，招魂誰繼楚人風？賓天二帝如朝謁，應捧龍髯抱墮弓?！绷碜ⅲ|東，是鄙人之故鄉(xiāng)。

尾聯中的“陸叟示兒”，指陸游的《示兒》詩：“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p>

這一聯中的“萬事空”，指所有的希望都已經落空。見宋代詩人李昭玘的《無咎哀辭》詩：“落落孤標氣吐虹，青云指日黑頭公。兩行粉字平生盡，一曲龍吟萬事空。夾路衣冠如昨日，故園桃李又春風。朱弦雖在知音絕，樽酒今誰笑語同?！庇忠娝未娙岁懹蔚摹读露找箟舾凹鹃L招飲》詩：“少城駿馬逐春風，二十年間萬事空。清夢都忘雙鬢改，繡筵還喜一尊同。烏巾掩冉簪花重，羯鼓敲鏗列炬紅。安得此歡真入眼，碧油幢擁主人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