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二十年前的春節(jié)前夕，我的學生魏運澤和我約定好，正月初四，在鄉(xiāng)政府附近的一家餐館定了大包廂，他邀了一些同學和我聚一聚。我問還有哪些老師參加，他說只請我一個人，并賣個關子，到時送我一份特別的禮物。

正月初四，我獨自一人如期赴約。學生們早早地在餐館門前等待。我進入大包廂，寒暄過后，他們送我一只保溫杯。參與者大多是我當職高班班主任教過的學生，也有三個魏運澤同村的同學，他們同年級在普通班，也是我的學生。職高班學生，有的高一、高二就輟學打工去了，他們在外打拼五、六年了，普通班學生都完成高中學業(yè)，上完大學，有的正讀研究生。他們說說笑笑，談學習生活工作中的酸甜苦辣，邊喝邊吃邊聊。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這時，魏運澤站起來，大聲宣告：“今天，我給大家看看慈老師送給我們的禮物。”

我丈二摸不著頭腦，一頭霧水。我啥時送學生禮物了。

魏運澤慢慢地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紙來，小心翼翼地把它展平，說：“同學們，這是我們讀高一上學期期中考試成績排名表，我當時是排在第N名。”同學們蜂擁而至，把魏運澤圍了起來，搶著看自己的名次，差一點把紙張都扯破了。

那年月，縣教育局每年都按教學質(zhì)量等給學校排名。因此，校長希望能在全縣排名中占有一席之地。每次期中、期末考試結(jié)束后，要求教師將學生的成績按總分高低進行排名。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教師、學生家長沒有人覺得不妥。

那時學校設備落后，試卷全靠老師自己刻蠟紙，學校油印，學生的成績排名表自然也不例外，先刻蠟紙再油印，且難度更大。我得把學生的各科成績統(tǒng)計出來，計算個人總分，然后排名，先在一張白紙上寫出草稿，再刻在蠟紙上。由于有七門功課，所以用尺在蠟紙上畫格子是比較難的，格子間距要均勻，刻寫不能輕，也不能重。輕了就印不出來，重了又漏墨。

我還在學生成績排名表上，刻下：信念告訴我們：沒有比腳更長的道路，沒有比人更高的山峰，努力做攀登者。同學們，加油！

葉劍勝看到自己的名次靠后，哈哈大笑，迅速跑到我的面前，從香煙盒里抽一支煙遞給我，我不抽，他硬要我吸，并把煙放進我的嘴里，按住我的手滑動打火機，由于用力過猛，把我的大拇指肚滑出小傷。他左一個對不住，右一個對不住我，那時年幼無知不聽話，讓老師操心了。那時學生犯錯誤，我喜歡找學生談話。葉劍勝說，最怕下午放學后我找他談話。我還真的不知。他說，放學后，同學們都喜歡打籃球，你找我談話，我就沒法打球了，所以，后來我不敢犯錯誤。那年，我?guī)蓚€高一班，其中一個班班主任還兼任學校團委工作，事情很多，高一學生不住校，只有利用放學的時間好與學生溝通。沒想到，我歪打正著。

魏運澤要把這張成績排名表作為珍貴的禮物回送給我，我當然不能奪人之愛。他已經(jīng)珍藏了六年了，還保管完好。我覺得看一眼，就足夠我進行教育反思了，這是給我最好的禮物。那時雖然排名目的是想在班級營造一種濃厚的競爭意識，促使先進學生更先進，后進學生趕先進。但是沒有考慮給學生帶來的負面影響：排名不利于學生隱私的保護，不利于學生的心理健康，不利于學生全面發(fā)展。幸運的是，當年的高職班學生不把文化學習太當回事，我作為班主任對他們的要求也不高，要求他們必須遵守學校紀律和社會公德，先做個好人。文化知識基礎差，可以慢慢地學，學習習慣不好，可以慢慢改。他們精力充沛，我特意鼓勵他們成立班級籃球隊，敢于向高二、高三學生挑戰(zhàn)，最后能夠與高三聯(lián)隊抗衡，希望他們不怕困難，發(fā)揚頑強拼搏的精神。

二十多年過去了，職高班的學生已經(jīng)人到中年，雖然他們考上大學的不多，但是經(jīng)過風吹雨打，做老板的很多，例如，魏運澤在深圳有自己的公司、葉劍勝在家鄉(xiāng)做房地產(chǎn)開發(fā)，等等。

春節(jié)又要到了，該是同學們從全國各地趕回家鄉(xiāng)歡聚一堂的時候了。

2020年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