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兩個老二娘 文/ 陳自鵬 在老家,我有兩個老二娘。 兩個老二娘并非我的近親。她們是兩個伯父的妻子,雖然從族譜上論,兩個伯父和父親早就出了五服,但是幾十年里幾家走得很近。因為兩個伯父在家都是排行第二且歲數(shù)比我的父親大,于是我稱兩個伯父為二伯,他們的妻子當(dāng)然就是二娘了。 在一個村里有兩個二娘,叫起來常常鬧混。為了作個區(qū)分,我們小伙伴們就分別稱她們?yōu)橄缕露锖蜕掀露铩?/p> 下坡二娘住在一個大宅子下坡。她人很瘦,在我的記憶里她老人家好像就沒有胖過。老人慈眉善目,極為和氣。我在老家生活十九年,沒見過她跟誰發(fā)過火,吵過架。就是有人對她不起,她也自己忍著,有時看上去好像別人生氣著急是她對不起人家似的。就是對我們這些鼻涕蟲,老人家都很慈愛。慈愛得讓我們每天不到老人家里溜一圈鬧一通就好像缺點啥似的。到了老人家里,你就是大鬧天宮,鬧得天翻地覆,她也總是笑瞇瞇地看著你,有時總愛說上一句:這小人子哈!語氣里滿是疼愛,滿是欣賞,絲毫沒有責(zé)備,沒有惱煩,好像我們這些小孩子給她家里帶來了多少福氣。 下坡二娘人很慷慨。那時家家生活都不好過,在農(nóng)村大多數(shù)人家都是衣不遮體、食不果腹。但凡是到她家里做客的人都有體會,吃飯的時候老人家總是把家里僅有的一點最好吃的飯食端給你,那絕對是傾其所有,毫不吝嗇。不僅如此,吃飯時她一口不吃,就站在你身旁全神貫注地看著你。干嘛呢?她手里端著滿滿一碗飯,就等著你要吃完還沒吃完的時候,一碗扣上去,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飯量小的人會撐個半死??腿藗兌贾览先思疫@個習(xí)慣,所以一旦留下來吃飯會格外小心。我曾多次在二娘家吃飯,小小的年紀(jì)就知道吃飽了后趕緊推掉飯碗溜之大吉,不然又一碗面條或米飯扣過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下坡二娘很體恤人。我小時候因為家庭的政治背景失去了母愛,家里祖孫三代人的針線活就得找人做。老人家知道了,會主動接過去。不論活多活少,老人都總是笑瞇瞇的,沒有一句怨言。她不勢利,不怕政治上受牽連。她總說,我不管什么黑幫白幫的,那也是個人家,總得過生活。人家有難,咱就伸把手。父親在世時,每每回憶起老人家來,總是淚流滿面,不能自已。 上坡二娘住在大宅子上坡。在我?guī)资甑挠洃浝?,上坡二娘一直是個胖老太太好像沒有瘦過。老人家很有威嚴(yán),屬于不怒自威的那種。在她面前,我們這些小的們不敢亂說亂動,胡亂折騰。記得每次見了老人家,我都是畢恭畢敬,不敢稍息總要立正的。小時候有一段時間,我小腦袋瓜里在想,二娘家的幾個孩子,也就是我的那些哥哥姐姐弟弟們在家里會不會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呢? 后來,發(fā)生了一些事讓我改變了看法。 上坡二娘其實是個很熱心的人。她人很爽快,樂于助人。誰家有個頭疼腦熱,誰家有個大事小情,她都樂于幫人一把。當(dāng)老人家看我家三口人需要縫縫補補時,就推掉了很多自家的活計,主動分擔(dān)起了下坡二娘一部分針線活。危難之中見真情。我曾寫過一篇文章,我說我的生命是老人家們一針一線縫綴起來的?。?/p> 上坡二娘還是個極為心細(xì)的人。我六個月失去了母親的呵護,父親把我抱回來時,我東家吃一口西家吃一口,嬸子大娘們用她們并不充足的奶水維持著我這個小小的生命。據(jù)父親講,在村里我吃過三嬸、表嬸、表姑等不下十個奶娘的奶。上坡二娘的二弟跟我前后腳出生,自然二娘也成了我的奶娘之一。由于幾十年生活的變遷,連心細(xì)如絲的父親都忘記了我是什么時候出生的了,因此我成了一個沒有準(zhǔn)確生日的人。但是當(dāng)前些年去老家探望老人時,這個問題突然有了答案。老人家當(dāng)時問我,小子,知道你準(zhǔn)確的生日么?我笑笑說,不知道。我一直在為這事發(fā)愁呢。老人家說,我奶過你,所以清楚。記著,你二弟是十月十七出生的,你早他七天!霎時,我的兩行熱淚順雙頰而下。生我者父母,讓我知道生日者是細(xì)心的二娘她老人家。 每當(dāng)回憶往事時,我常常想,兩個老二娘于我,雖非近親卻比娘親。如今兩位老人家都以耄耋之年仙逝了。她們過世時,在千里之外工作的我都碰巧趕在天津,因而能夠到她們靈前傷心地哭上一場,用心地扣上幾個響頭,虔心地扶棺送上一程。如此,也算是不枉老人家們白白地疼我這苦命人一場。 斯人已去,老人家們的愛我會永遠(yuǎn)記得,當(dāng)然我也會把這份愛永遠(yuǎn)永遠(yuǎn)地傳遞下去! 作者簡介:陳自鵬。天津人,中學(xué)特級教師,正高級教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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