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四十九 漢孝安皇帝上元初二年（公元115年）

詡始到郡，谷石千，鹽石八千，見戶萬三千。視事三年，米石八十，鹽石四百，民增至四萬余戶，人足家給，一郡遂安。

翻譯：虞栩剛上任郡守的時候，谷價每石千錢，鹽價每石三千錢，現(xiàn)有民戶三千家。治理三年，米價每石八十錢，鹽價每石四百錢，人口增加到四萬多戶，家家衣食充足，人人生活富裕，全郡于是安定下來。

虞栩是東漢名臣，上面是他治理武都郡三年來的政績，非常的亮眼和富有成果。

武都郡大體在今甘肅西部和西南區(qū)域。當時虞栩上任的時候，包括武都郡在內(nèi)的整個漢朝西部邊疆正演繹著大規(guī)模的羌亂。

兵荒馬亂，民廢農(nóng)桑，物價飛漲，別說搞建設了，能讓老百姓活下去就算不錯了。

朝廷在不同的戰(zhàn)線上派了一些將領過去平亂，但表現(xiàn)都很一般，經(jīng)年累月不見成效。（最后除了虞栩，其它主要戰(zhàn)線基本都是靠暗殺羌兵頭領才取得了勝利。）

在這樣的背景下，虞栩被派往武都郡出任太守。太守是郡一級的最高行政長官，大體相當于現(xiàn)在的省長。

從京城前往武都郡的路上，他就開始展現(xiàn)他的謀略。

他帶了一些部隊，不多，而羌兵則部署了好幾千人，擋在他必經(jīng)之路的一個山谷口。

打是打不過的，對方人多，還占據(jù)著險要地形。所以，要靠自己的話，只能智取。

他在快到山谷口的時候，停止了進軍，然后向部隊宣布，說先上書請兵，等援兵到了再走。羌兵聽聞以后，就散開部隊去搶掠周邊的縣。虞栩趁機通過山谷，星夜皆程，急行軍上百里，而且每天成倍地虛增吃飯的灶位，給羌兵造成己方兵眾在不斷增加的假象。羌兵不敢放開了追，不敢逼近虞栩，虞栩順利到達武都郡。

這段描述看上去簡單，但是我們設身處地的想一下，如果我們帶著少數(shù)兵力去面對大隊人馬，繞不過退不了無援助，我們的膽量撐得住撐不住，我們用什么辦法能讓他們離開陣地，我們?nèi)绾伟烟摷俚南鞯綄Ψ降亩淅?，我們?nèi)绾未_保他們能夠相信聽到的傳聞，我們?nèi)绾未_定對方相信了傳聞后會離開陣地而不是仍然等在原地，我們?nèi)绾闻袛鄬Ψ缴㈤_的行為是真實的還是在使詐，我們?nèi)绾未_保行進速度同樣很快的對方不會趕上我們的步伐，又如何確保對方看到我們行軍速度如此之快卻不認為我們是在奔命進而不敢大膽地追上來發(fā)起攻擊！

所以，虞栩看似簡單的幾個行為，背后是對羌人和羌兵深刻的認識，是對形勢時機和對方思想心理的準確把握，是對辦法手段的高超運用。

雙方在赤亭這個地方開始交手，虞栩在城里，羌兵在城外；虞栩三千人不到，羌軍三萬多人。

敵人十倍于己，己方孤立無援。

雙方首先進行了一波攻防作戰(zhàn)，持續(xù)了數(shù)十日。

估計虞栩通過短暫地交戰(zhàn)摸清了羌兵的作戰(zhàn)特點，他開始上計謀。

他讓人暗地里射小箭，把強弩藏起來。羌兵一看，以為虞栩的弓箭不行，射不遠，于是把兵士聚合到一起，發(fā)起急攻。虞栩就把強弩拿出來，二十支共射一個人，射一個死一個。羌兵直接嚇懵，趕緊轉(zhuǎn)身撤退。虞栩趁機出城奮勇殺敵，羌兵死傷了不少人。

第二天，虞栩不等羌兵過來進攻，主動玩起了“把戲”。他把所有的士兵集合起來，讓他們從東郭門出去，在外面換了衣服后，從北郭門再進來，來來回回轉(zhuǎn)了好幾圈。羌兵不明就里，不知道城里到底有多少漢兵，產(chǎn)生了恐懼心理，躁動起來。虞栩考慮他們應該要撤退了，就派了五百人在半道埋伏。果然，羌兵開始奔逃，虞栩起而伏擊，羌兵大敗，死傷慘重，很長一個時期內(nèi)沒有再成氣候。

這在所有平定羌亂的戰(zhàn)斗中，是最出色的一仗。

其他戰(zhàn)線的將領要么戰(zhàn)敗，要么固守，勝利了成果也不大，最大的一次是任尚和馬賢打敗狼莫，斬首五千人，但他們倆的兵馬是非常多的，而且雙方是正面硬拼，雖然《資治通鑒》沒說己方死了多少人，但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估計也少不了。相形之下，虞栩出手就是王炸，真正實現(xiàn)了上兵伐謀。

虞栩顯然對羌兵的本質(zhì)特征有著深入的思考和準確的把握。通過上述交戰(zhàn)過程可以看出來，羌兵就是一幫烏合之眾，組織差，戰(zhàn)斗意志弱，作戰(zhàn)沒有章法，更不懂謀略，完全看人多人少，然后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虞栩正是抓住了這個規(guī)律，通過小箭換強弩的方式攪亂了他們的心理，打擊了他們的信心，震懾了他們的膽量，使他們變得多疑，變得保守，變得心虛。

不等他們回過味兒來，接著就上演了一場換衣服的“把戲”，讓心有余悸的羌兵誤以為虞栩來了很多援軍，己方的人數(shù)可能已經(jīng)不占優(yōu)勢。對方人少的時候自己都被打得措手不及，現(xiàn)在對方人多了，如果主動發(fā)起攻擊，那自己只剩被斬殺的命運了，不如趕緊撤退。虞栩?qū)η急倪@個心理掌握得很及時，判斷得很準確，他察覺到了羌軍的不安情緒和異動。最后派出伏兵，又來個意想不到的打擊，徹底摧毀了羌兵的力量和信心。

除了上面這件事，還有一件事也能體現(xiàn)虞栩?qū)η急纳羁陶J識。

上面提到的那個打了個大勝仗的任尚，其實之前他是個常敗將軍。當時還是內(nèi)陸縣令的虞栩給任尚分析說，兵法指出弱不勝強，羌兵都騎馬，來去如風，漢兵再多，都是步卒，很難贏得勝利或取得重大戰(zhàn)果。不如罷了郡縣籌措上來的兵，用錢代替，每湊夠二十個人的買一匹馬，組建一支萬人的騎兵部隊。然后采取以多打少的辦法，制造局部優(yōu)勢，用這支騎兵部隊對羌兵進行尾追和截擊，必定能夠大獲成功，同時也減少了用度耗費。任尚聽了，立馬報請朝廷批準，從此開始了打勝仗。

可能道理說出來了，我們覺得很平淡，但是步兵追不上騎兵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來的，尤其是像任尚這種已經(jīng)和羌兵打了好幾年仗的人，不可能看不到這個弱點。但是他們從來沒有認識到這一點就是所有問題的關鍵，沒有找到之前作戰(zhàn)成效甚少的根本原因。

虞栩做到了，而且提出了切實有效的實現(xiàn)辦法。

名臣不愧是名臣。

《資治通鑒》在虞栩平定武都羌亂之前還記載了他的另外兩件事，也都充分體現(xiàn)了他看待問題能夠抓住本質(zhì)，戳中要蓋，提出有效對策。

對于我們來說，如何才能學到他這種才能的萬一呢？

我想我們可以做以下努力。

一是多讀好書。我們放眼古今，除了虞栩，像張良、賈誼、諸葛亮、王陽明、毛澤東等有才謀或智略的人，無一不是深學善思。很難想象，一個不讀書不學習的人會具有分析洞察問題本質(zhì)的能力。至于什么是好書，我認為只要有利于我們認識真實的世界，有利于開拓我們的思維，有利于提高我們的思想境界，有利于我們更好地認識自己、經(jīng)歷實踐等，就是好書。

二是多觀察世界，多觀察生活，多觀察人性。真相往往藏在細節(jié)當中，只有對世界、生活、人性有細致入微的觀察，才能進一步探究事物彼此之間的聯(lián)系，才能找到事物發(fā)展的規(guī)律。

三是多在實踐中歷練。無論是我們自己遇到事情，還是看見別人遇到事情，都可以運用自己的所學所歷進行分析判斷，看看事情最后的結(jié)果或走向是否和我們分析預判的一致，不一致問題出在哪里。經(jīng)過不斷地歷練，終會有所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