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仲冬。南方難得的冬陽。如流淌的蜜,如嬰兒的手,如愛人的笑。 上午巳時(shí)。經(jīng)過小區(qū)每日行注目禮的櫻花樹。四五棵晚櫻在果凍般的空氣里閃閃發(fā)亮,簌簌低語。地上飄滿了落葉,層層疊疊,蝶翼般顫栗的、金色的葉。樹上和樹下,呈現(xiàn)一片自足而絕對的世界,這世界炫目得象金帛,沉醉得象愛情,細(xì)密的緘默的燃燒,又似乎沉入了詩的夢境。這是櫻一生最后的模樣吧?宇宙的能量已在她們身上全部展示完畢。她們在自身內(nèi)部搖曳成長,最終抵達(dá)自己美麗的核。無論榮光還是平凡,無論靜默還是歌唱,她們在時(shí)間中獲得了寶貴的完成,還有圓滿。我沒想到:櫻的一生是這樣的奇跡。她用自己豐滿的一生告訴世界:我在。我恒在。 春日,櫻的花朵是天上飄飛的云,是嬰孩吹彈得破的笑,柔嫩得是心尖的疼。那幕天席地粉色的帷幔,仿佛彼岸的呼喚,將她們裹入夢。望不到邊際的夢,那是夢的海。那是流云、星辰、詩的漩渦,朝時(shí)間粉紅色的深井墜落。那樣的夢誰能進(jìn)入呢?她們自己明白。她們深潛在夢里,盡情奔跑,她在奔跑,春日里的奔跑,直到花謝如海,她們抵達(dá)。抵達(dá)和完成是每一個(gè)自足的生命最美的使命啊。然而,還沒有完。花謝了,還有葉。美麗是一輩子的事,不美麗,不成活。不燃燒,不涅槃。秋冬的凝露勁霜浣洗著她們金色的魂魄,風(fēng),梳理她們?nèi)諠u輕盈、日益清脆的羽毛。她們用盡最后的力量舞動(dòng),在即將凋謝的前夕,燃燒到極致的沉酣。她們回歸大地了。“生如春花之燦爛,死如秋葉之靜美”。青春的粉色已經(jīng)蛻變、升華、涅槃,饋贈(zèng)給大地以最后的美與愛、忠誠與純粹。剩下卸盡榮華、鐵戟銅標(biāo)的干枝伸向冬至深淵似的夜空,一陽漸生,等待生命的輪回。我摯愛這樣的生命,詩的生命。有盛開到荼蘼的嫵媚,有勁舞到輝煌的堅(jiān)貞,也有凋零到清絕的無悔。我就是她們,她們就是我。世間萬物都是此心的化育,都流著我自己的血,所有的生靈,人類的情感,都流著我的血,都笑著我的笑,哭著我的哭,幻滅著我的幻滅,成長著我的成長。萬物的情感就是我的情感,人類的情感亦然。 真的藝術(shù)、真的詩歌亦然。都流著自身的血,笑著我的笑,哭著我的哭。幻滅著我的幻滅,成長著我的成長。所有真的詩歌,絕對出自靈魂的天籟和激情,每一首詩都該是內(nèi)心的密碼,靈魂的裸露,生命的獨(dú)白與密語。它鄙視所有的賣弄、雕琢、偽飾和迎合;最動(dòng)人的詩就是最徹底的、完全的呈現(xiàn)。它站在那里,用靈魂柔軟又堅(jiān)硬的質(zhì)地說話。她是靈魂的意淫。無須喝彩,或者解釋。詩歌一定是有思想的。沒有思想的詩是一堆語言的腳皮,沒有激情的文字是黃臉婆的絮叨。一個(gè)愛思想的人,一定是詩人,因?yàn)樗枷爰辞楦?;一個(gè)真正的詩人,一定是思想者,因?yàn)樵娕c生、死、愛,緊密相連。生、死、愛,光陰、自然、寫作,我不知道這世上還有比這更詩意更美好的事了。看到一個(gè)帖子,說寫作就是玩。深不以為然。玩,是不會(huì)投入真感情的。沒有真情感的藝術(shù),就不美。但好的藝術(shù),美不美,并不是衡量的標(biāo)準(zhǔn),或者并非重要的標(biāo)準(zhǔn)。若你面對它,它擊中你,你能夠從中感受其力量和光芒,感受到心靈的東西,那就是真藝術(shù)。不然就是玩,就是規(guī)矩法度。若心有激情、沖動(dòng)、力量,每個(gè)人都可以嘗試潑墨揮灑自己的內(nèi)心,完成呈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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